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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29 16:56:55翁文信
臺港文學選刊 2004年1期

翁文信(臺灣)

然后你說,你再也不欠我什么了。我在想,什么時候開始你欠了我呢?接著思緒就斷了,我竟忘了你到底還說了些什么。事實上,我漸漸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因為耳垢越長越密,逐漸伸出耳道外與濃稠的須毛粘在一起。自從你離開后,我幾乎不記得自己還有耳朵,然而之前差不多每個禮拜我都會興奮不已地趴在你的腿上央求你為我掏耳朵的啊。不再有你細心修剪的指甲也逐漸彎成爪狀,伸懶腰的時候發現背無論如何也挺不直了,隱約感到有一只獸在體內成形著。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笑起來,卻始終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入浴時總驚慌地發覺自己在鏡前顫抖的身軀變得好丑、好皺,仿佛女人產后松弛的肚皮。像是嘆著氣似的口吻,常恍惚瞥見水霧鏡底又干又澀的唇喃喃掀動著:究竟怎么搞的呢?這到底還是我嗎?然后恐慌地拾起一塊肥皂,從鼠蹊部開始,逐步溜下雙腿,再緩緩滑上胸腹背頸,然后是臉,再回到鼠蹊部。我奮力搓洗著,不放過每一根細微的毛細孔,像個潔癖女子似的,往往一洗就整整一個鐘頭,但流入溝槽內的泡沫卻都還是灰色的。

你是我遇過的第二個潔癖女子,每晚睡前刷完牙后會命令我張開嘴,伸出舌頭讓你檢查舌苔是否刷干凈了。而在你之前的是我的母親。

反復搓洗鼠蹊部時我經常突兀地憶及小時候母親為我洗澡時的情景:朦朧的天光,從傍晚的天窗上透進來,母親背光暗影中的臉顯得有些陰郁,雙手白皙微微浮現著墨青色血脈,非常有力而認真的模樣。每當我頑皮地踞坐在鋁制大澡盆里拚命往自己身上潑著水玩時,母親會突然命令我站起身來。像犯了不知名的錯一般,我不知所措地立起,雙手多余地找不到擺放的適當位置,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灰澀的天光竟顯得有些刺眼。接著母親就伸手在我大腿兩邊內側抹上肥皂,然后上下來回用力地搓洗著,那種幾乎要將我推倒的猛烈力道與認真嚴肅的表情,總讓我以為自己身體的那一部分是非常非常骯臟的……

嘩嘩的水聲吵得我頭疼欲裂,水紋四處流竄逃命似的,我忽然想起從前羞澀的你第一次俯身在我胯下時,似乎是這么說著:換作是別人,打死我也不肯了。然而最后一次見面時,你緩緩啜飲完最后一口咖啡,輕佻地笑了笑說:“謝謝你,我想別的男人也會感謝你對我的調教吧!”

啊,別的男人……

我記得別的男人是這么說的:“我知道您一直都是很愛護她的,怎么會變成這樣子呢?發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實在不明白,所以想要冒昧地請教您……”

好多個體面的您您您您您……我突然就啞口了。本來我想,我也許可以說:“她說過很多您的壞處唷……”“她說她和您在一起時一點也不快樂唷……”“她說您拚命給的都是她所不想要的唷……”或者更挑釁一點地說:“您真還能讓她帶著我的煙味回到您的身邊嗎?您不是不抽煙的嗎?”之類的,然而最終我什么也沒說出口,因為排不出那么多個您,我實在不是一個體面的男人哪。只有在掛上電話的時候他對我說:“謝謝您,打擾了。”我勉強擠出了一句:“不客氣,沒關系。”感覺上卻還是揮不去那樣的怯懦猥瑣。

這些都是你所不知道的……大部分時候你總是情緒脆弱恍惚、哀傷不知所措地紅腫著眼。慢慢我在你臉上發現一種奇特的眼尾紋,被過度浸蝕得不屬于你這個年紀該有的絞絲像被揉過的紙痕般散布在頰上。遠遠看起來,你的臉似是一面被我不經意地一拳猛烈撞擊后裂痕滿布的玻璃,又仿佛是我常常在夜里夢見的自己被毀容的臉。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無法只愛一個人,還是無法只愛我?”

你這樣質問的時候,我忽地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像被失速輪飛的旋轉木馬拋擲出去似的,匍匐在地上開始止不住地劇烈嘔吐起來。先是剛喝下去的咖啡化成了一股刺鼻的酒酸味,再來是先前的清蒸鱈魚被攪溶成一攤爛泥,接著是褐黃色的苦澀的胃液混濁著膽汁。然后是一張臉。一張破碎的臉被不經意地吐了出來,扭曲在濃稠的食物殘渣中抽搐著。

臉像極了我自己,除了被胃酸過度浸蝕顯得蒼白、皺褶的皮膚與幾處沒來由的唇印和記不清的香水漬外,再沒有一處不貼合著我的輪廓。

我將臉小心拾起攤平,掛在床頭晾干。第二天醒來后戴著出門,風吹動我糾結的長發,感覺臉上掠過一陣陣麻癢。路上擦身而過的行人都刻意別過臉去,忐忑不安地從身旁匆匆掠過,假裝沒看見我。熟識的人則不得已地掩起鼻息來心虛地安慰著我,從他們不安的眼神里,我仿佛聽見了他們心底的竊笑,于是自己竟也跟著偷偷地笑了。

是啊,當我的朋友L緊張結巴地在我面前努力解釋著他為什么私下打電話向你證實我和她之間的一切的時候,我發覺自己冷酷逼視的眼神底下,緊抿的唇線僵硬地揚成了一條似是微笑的弧狀。接著恍惚是聽見了他這么說:“呃,第一個當然是因為酒后失言……那一晚我真的是喝多了;嗯,第二個呢,呃,是因為正義感吧,對,我想是因為正義感,我實在不忍心再瞞著她了,她應該有權利知道一切的吧……當然,我很抱歉是這樣的結局,我沒有想到會這樣……”

當他提到正義感這樣的字眼的時候,我仿佛聞到自己的臉有些微微地發臭了。

晚上回來后在浴室鏡前發現臉卸不下來,生了根似的,緊緊揪結住血肉,無論如何用力也脫不掉。最后只好用刮胡刀將臉一片片割下來,下意識地塞入嘴里咀嚼著,有些干澀著哽喉的感覺。

然后蒙著涂滿消毒水的紗布去見你,你冷冷地指著我的臉:“你紗布上的紅漬是哪個女人留下的唇印?還有那是什么味道?什么野女人用的雜牌香水聞起來這么嗆?”

我開始將紗布一圈圈卸下,塞入嘴里啃了起來。

其實,就算L不打電話給你,你也早就在心中證實這一切了吧?那一陣子你總是有些自責地說:“不知道為什么,你最近抱我時常常讓我感到不安……大概是我自己的情緒作祟吧!你一定會覺得我很煩人吧……”然后我便深深地愧疚起來,抱著你的手不知不覺地一陣緊一陣松,始終找不到一個正確的力道。

現在回想起來,事件的開始,其實是源起于一種味道的吸引。雖然事隔好久好久了,我還是可以聞到那樣一股像是混合了麥芽與焦炒栗子香似的體味從她的衣領、袖口不斷地涌出來,饑渴地竄進我的鼻腔,讓我一靠近她時就不由地感覺好餓、好餓。常常我會恍惚地以為那原本該是發自于我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是在童年時被母親用力地搓洗掉了。一種沒來由的貼近的氣息。

循著這樣的味道找去,事件遂得以逐漸成形,仿佛不經意地打開一口陳舊的紙箱子,所有以為早已經爛在箱底的被遺忘的物事,竟都還意外地燦爛耀眼,像是宣示著什么似的在眼前迅速跳動著。

首先嗅到的是你的余溫,你早上起床去上班后留在被窩里的余溫。你的體溫總是比我高得多,我喜歡在你離去后挪身移入你留下的位置,讓熟悉溫暖的余溫包圍著我的身體。再過幾個小時,等我也起床后,我就帶著這樣的余溫去見她。她的隔壁住著一個守門人,據說是她的男人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經常當我摁下電鈴后,那個守門人會第一個沖出來開門,在他雜亂披散的長發下我會看到奇特錯雜著焦躁哀傷的眼神,然后他不吭一聲地走到她的房門敲了兩下:“找你的!”隨后又砰一聲竄入他自己的房間。待在她的房內時,我常常感覺有一股冷冷的惡意不斷從墻后透進來,讓我有一種被凍傷的裂痛。她淡淡解釋著守門人曾經在酒后對她暗示愛意,后來因為自覺爭不過她的男人就自愿退為守門人。這么看來,他所守護的就不僅僅是他的朋友的愛情與他和朋友之間的友誼而已了?這樣想的時候我便看到墻上剝蝕脫落的漆痕隱約浮現出一只守門人緊貼著兩排磚厚度上的耳朵的輪廓,沿著被須發半掩的外耳道逐步深邃地烙進深黑的鼓膜、耳蝸里,然后是我和她模糊的身影粘附著被濃稠的惡意攪成了一團血肉模糊。

于是后來我們就都選擇在外頭見面、吃飯,或者干脆回我的房間來。接著她的氣味便緩慢擴散充塞整個房間,逐漸和你的余溫混和在一起,非常怪異和諧的調配感,我竟從來不覺得其中有任何矛盾沖突的地方。奇怪的是,我從不擔心你會突然轉回開門走進來。也曾經靠墻坐在床上,想著萬一你開門進來的話,我該對你說些什么?愚蠢的解釋抑或多余的抱歉?這樣想的時候晨光總會從暗褐的落地窗偷偷摸進來。我從穿衣鏡里反射的微曦發現自己的臉有些模糊不清。

再后來我便不太出門了。清晨送你出門離開后,我鉆進你留下的溫暖的被窩,懶散地等待她開門進來。傍晚送她離開,再等待你下班后開門進來。有時候你會回去自己的住處,最后一道開門送她離去的程序就延遲地留到深夜。如今回想起來,竟就是那么一扇在晨昏交替間重復著開開關關的門的印象最是深刻的了。

她經常在我房內打電話給她的男人,我的房間有時候就變成了圖書館、研討室、朋友的宿舍甚或是街上的一家咖啡屋、唱片行之類的,那時候我便默默在一旁點起了一根煙,開始想像自己是路邊等待電話的路人,看著另一個正用著電話的陌生路人歡快甜蜜地說著情話,一切熟悉的景物瞬時變得恍惚飄移起來,像浮在太空般晃蕩著,卻無論如何也飛不動、跳不開來。不過這樣夢囈般的場面并不會維持太久,因為她的男人體面得幾乎可以吃掉任何我以為根本不可能會被接受的理由和借口,于是總在我一根煙還沒抽完的時候,電話就被掛斷,她會轉頭灰著臉色對我嘆口氣說:“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精神分裂!”然后我沉默地熄了煙,空氣中迷樣的煙霧很快地散去,房內又恢復充滿了栗子香。太短暫的錯覺,短暫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和她的男人很快地又被推得好遠、好遠,像從不曾存在過似的。

那時候總以為事件是很單純的,然而到后來才發現終歸不是這么簡單而已。不是誰誰誰出的問題,而是有個魔光似的幽靈盤踞在我的房門后,時時探首窺伺著,想貼著你或她的身影附著進來。

在那些個日子里你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告訴我好嗎?”我的回答總是:“沒什么,你想太多了。”就在你這樣問的時候,她的男人也開始對她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譬如這樣子:我越來越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覺得越來越抓不住你了……其實我也不是找不到別的女人,只是我很舍不得這段感情……說著說著就很是感傷地哭了。然后她或許沉默,或許陪著他哭。

她的男人其實和你一樣也早就察覺到一些異常的氣氛了吧?他會在她的房里發現到處布滿了蓋著我的藏書章或簽名的書;發現許多我不會輕易示人的手稿或者更難得的我的公寓大門的刷卡。有一回他甚至從她的皮包里翻出一個印有賓館名號的火柴盒,竟然還打趣地說:“這在連續劇里可以當作外遇的證據了!”啊,她的男人是否也接到了匿名善心人士的電話了呢?或者守門人滿含恨意的描述?只是像他那樣體面的人實在無法拿來開口質問?

那一陣子,其實到處都可以聽得到許多悲傷的戀情故事。

你的朋友M總在深夜的電話里向你哭訴她身為第三者的恐懼:“他老婆好像知道我了,最近我常常半夜里接到莫名的無聲電話,真的好怕走在路上會被他老婆堵到……”“我前幾天看報紙說有富商的老婆買殺手干掉了她老公外遇的情婦,好害怕……”你一貫輕柔地安慰著她,然后向我轉述時冷冷地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同情一下你和她呀?”

還有C,也在那個時候結束了很長的一段戀情。

記得被兵變后就經常顯得憂郁的C有一回和我同坐在一輛車內,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已經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場景是迅速滑過一條高架道路,好晚好晚的夜,C面容憔悴,在死寂的城市上空我們沿途哀悼什么似的保持著沉默。忽地C冷冷開口打破了僵硬的氣氛,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說他前幾天在部隊里和一個輔導長一起邊吃飯邊聽電臺廣播時,聽到了一個節目剛好在討論性解放的問題。有一個前衛少女打進電臺,大聲地說她最喜歡自己的身體里同時擁有兩個以上男人的精液的感覺:“真的是覺得好飽、好滿足啊!”C講到這里時突然轉過臉來呵呵笑著對我說:“你知道在部隊里聽到這樣的話,真的會令人噴飯!”我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覺地滲出了汗,還是附和地隨著呵呵笑著。然后C又把臉轉回去,看著落在點點燈火后更顯得漆黑一片的遠方,許久許久后驀然又喃喃自語地說著:“……我后來推想,那回我放假,她最后一次和我在賓館見面做愛時,應該也才剛和哪個男人做過愛吧……”

我突然感覺車身的右半邊驀地就隨著黑了下去,仿佛駛進了一條深邃冗長燈泡全都老舊壞滅的隧道內,四周陰暗潮濕,窸窸窣窣流竄著不知所來所終的水紋,C微微顫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幽靈般的山壁里晦暗地滲透出來似的。

于是想起有那么幾次,她的男人突擊似的來到她住的地方,她只好匆匆忙忙趕回去。那時候我們到底做過什么了沒?還是剛吃完飯?像是傍晚時候的光景吧?她也許剛和我吃完晚餐,又急急沖回去陪她的男人再吃一次。好撐吶,想起來就覺得脹得想吐,可還是得拚命地塞下去……記得她似乎是這么說過:“沒辦法,他看起來好餓、好餓吶……”也是一個正在當兵的男人……

和C后來就莫名其妙地不再聯絡了。

接著是我們之間開始搬演著肥皂般的劇情:爭吵、質問、理直氣壯地在半夜大哭大喊(曾經抗議過我房內音樂聲太吵的隔鄰們,突然間都沉默了,仿佛共同串通好了躲在自己的被窩里竊笑著),然后開始有自稱善心的匿名人士打電話給你,告訴你到底是如何又如何了(L發誓說除了喝醉那一次,其他的電話都不是他打的)。一貫的開頭總是這樣神秘兮兮的:“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先聽我說,我要告訴你的事對你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接下來是充滿同情安慰的口吻:“你好可憐,完全被蒙在鼓里……沒關系,我告訴你應該怎么做……”(到底應該怎么做呢?我也想知道哪……)無休無止的謊言與流言漫天飛舞,突然之間,每個人都可以大方地介入我們之間,津津有味地公然評論,加以判決,陌生與親密的界限被來去踐踏跨越著。我們赤裸的血肉被不斷層層掀翻檢視,仿佛躺在手術臺上無助地任由別人宰割:“啊,這里有一顆腫瘤呢!”蒙著臉的陌生醫生興奮地喊著,和同樣蒙著臉的護士交換了一個雀躍的眼神,隨即從我們身上取走了什么,留下空無一物的軀殼彼此無神凝視哀嚎著再也找不到親密熟悉的器官。挺著向天剖空的肚皮,感覺白花的燈管一陣明一陣暗。

然后有一天夜里醒來,發現你滿手的血,我突地崩潰了。

想起很多年前曾有這樣一個女孩,喜歡畫畫跟拿美工刀割自己的身體玩,除了臉,幾乎沒有一個地方不割。有一回她拿了一幅自畫像給我看,八開尺寸,滿是濃重的藍灰色油彩,層層疊疊刷不完的發絮大概占去了三分之二,略偏右下角的臉,色調晦暗仿佛被海水過度侵蝕的海岸一般衰老著,嘴唇卻是突兀搶眼地慘紅。她偷偷地告訴我:“畫上的口紅,用的是我自己身上的血哦……用了不少呢,沒辦法,血色太輕淡了,必須一遍一遍涂上去,干了一層再涂一層才能配合油彩的濃度……”然后她伸出手臂,卷起袖子露出幾道暗褐色血痕。問她為什么惟獨對臉例外?她笑說那樣就會被母親或老師發現了呀,她可不想被當做一名問題少女:“和輔導室的老師聊天,簡直像被訓導主任訓話般無趣呢!”

那是在一個非常封閉的校園、非常干渴的年紀所發生的非常苦澀的戀情。然后惟一想出來的近乎愚蠢而浪漫的制止方法是以血還血,每天檢查她的身體,今天看到一痕,明天就在自己身上相同部位還她一刀,每天比狠,她終于才逐漸手軟了。

但那是十八歲的事了哪,我說:“我現在已經離十八歲好遠好遠了哪。”

你突兀地笑了起來:“原來你從十八歲以后,心就死掉了。”

“不是這樣子的,”我辯駁著,“我和她到二十四歲才分手。”

“哦?那好吧,你的愛情只活到二十四歲,以后就只剩下性欲還留下來啰?”

真的不是這樣子的呀,我在心底喊著,然后想,二十四歲那年發生了什么呢?結束了一場前后長達七年的初戀,剝去了許多的知覺,留下了一團的困惑。啊,初戀總是沒有什么結果的,但我想,確實還是會有些什么東西就那樣隨著永遠遺落了吧?

這些對你而言也許都是很遠、很難釋懷的吧?你過去在這方面幾乎純是一片潔凈空白,毫無包袱印記的背景像一片泛白迷濛的光圈把你層層包攏圍裹起來。正面對著你的時候,我總看不清你,你像是一個沒有影子的人。我談第一場戀愛的時候,你在哪里呢?而我第一次失戀的時候,你又在想些什么呢?還有我的第二場戀情、第二次失戀呢?這些都是你很難想像的吧?你的第一次全部沉沒在這一場戀情中,因此總想像不到怎么會有第二次這種奇怪的東西吧?

那些日子你是怎么度過的呢?還沒有遇見我時你的少女時代是如何度過的呢?誰陪你說笑?又有誰來與你爭吵?你常常哭嗎?或者總是笑得很開心?

你習慣將相簿藏在衣櫥最底層。鵝黃色的是從小學到初中時代;白色的貼滿女中與大學的生活紀事;紫黑框邊的則雜亂塞滿了被剪得支離破碎的我們之間過去的留影。在那些亮麗的影像里,即使是被剪去了我的身影的一幀,左手因此殘缺的你的臉上也一貫地帶著璀璨的笑貌。從這些相片里我看不到你過去的任何心事秘語,除了似乎是人緣很好、朋友很多,此外我還知道的是在事件發生之前,你從不失眠,因此也從不記得自己是否做過什么夢。(沒有夢的少女時代究竟是怎樣度過的呀?)而在事件之后,你很少睡得好,總吵著說你的世界已經像夢境一般破碎。你這樣說的時候,我便覺得自己仿佛在不知不覺中觸動了某種惡意玩笑似的時光按鍵,在一瞬間,我們都迅速地衰老、死去。

常常我們在爭吵后才發現原來彼此并不是那么了解對方,或者說并不是那么愿意去了解對方,因為那或許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猶如在黑暗中生存摸索慣了后,突然意外曝光,才看見一切和自己所想像的都不一樣,發現經常睡在自己身旁的“另一半”其實是來自不同國度的人,總會讓人尷尬得不知所措。就像在情人節被你丟掉的戒指,被死命地扭成一團,我后來隔了好久才在衣櫥底下找到,我訝異于你的手勁超乎我的想像,看起來那么纖細的一雙手,卻像是隱藏著無比堅韌的力量似的,于是我才想起來你洗狗的時候、做家事的時候的手,其實都是很有氣力的。

除了手以外,我能想起的你的過去就很少很少了。惟一印象深刻的是你談到過童年時一個人去看病的往事。那年你還是個小學生吧,到學校上課后被老師發現正發著高燒,老師于是叫你請假回家讓家長帶你去看病。你離開學校后就一個人走到醫院去,因為你就算回家去,家里也沒有家長。走了好遠,好累,疲憊地坐在診療室的小圓椅上。然后醫生摸著你的額頭,納悶地問你:“小妹妹,你怎么病得這么厲害還自己一個人來?你爸媽呢?”突然你就在診療室里莫名地哭了起來。

記得你告訴我這個故事的時候,始終紅潤著眼眶,然后拚命解釋著你一點、一點也不怪你的爸媽。而我竟還很得意地對你分析說:就是這種不安的感覺讓我們在一起的吧!因為像我們這樣令你不安的戀情會讓你重回童年現場;如果你在這場戀情中成功控制了一切,你就成功地克服了童年的困境。如今想來實在是愚蠢至極的分析癖哪,于是后來當你終于決定要離開的時候,你絕望地對我說:“你說的都對,我承認我失敗了,好不好?”

(怎么會有失敗這樣的字眼出現在我們之間呢?)

那么我又該怎么樣才算是成功了呢?其實我們始終都是隔著一面櫥窗玻璃墻似的迷霧看著對方,反射的自己的鏡影與墻后真實的對方總是交錯凌亂,紛亂不清。糾纏再糾纏,還是不經意地繞回到了原點。

仿佛我二十四歲那年。

二十四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些什么呢?

二十四歲的清晨,我趕了一夜的報告后,興奮地下山去找那個以血作畫的女孩,她隨我遷徙,在校區附近的一間小型綜合醫院里當一個小護士,住在小鎮鬧市區的一棟出租公寓三樓套房內。我打算悄悄摸進她的房間,鉆進她的被窩里,等她再晚一些醒來準備去上班時會發現我,我猜想著也許她會驚喜地給我一個晨吻。

頂著灰藍的晨光,我經過一樓的服飾店、二樓的發廊,遇到了住在四樓、剛起床準備去買早餐給還在上小學的兒子的房東太太。樓梯非常長而狹窄,從一樓直通三樓,沒有任何轉折,像個甬道似的,我和房東太太擦身而過時,必須彼此側身,即使如此,我的書包還是撞到了她略顯豐滿的手腕。我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想著小護士應該還在熟睡吧?房門開了三分之一,她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奔過來擋住門,晨光從狹小鏤花的窗玻璃透進來,幽微的光線底下我從她的肩后看到一個男孩正從床上迅速起身坐起。

門隨后關上。

接著是長達十五分鐘的僵持,現在想想,也不過才十五分鐘而已吧,但二十四歲時,卻覺得幾乎有十五個鐘頭那么長。我拚命敲著門,然后與門后的她爭論著是否該讓那個男孩先離開,彼此再好好談談,至于要談些什么我們也沒想好。爭論最后結束于她堅決的態度:“這是我的房間,應該由我決定誰該離開!”

一直很遺憾沒能看清楚那個男孩的臉。晨光晦暗,只知道似乎是相當瘦弱的身形。嗯,相當瘦弱的一個男孩有些無措地靠墻坐著,瞥過來的眼神帶著些許的驚惶與無奈。那時候的我也許可以一腳踹開門,然后輕易地一拳撂倒他吧?

那么許多年來,她的男人就應該可以輕易地一拳撂倒我,而C也就可以輕易地一拳撂倒那個先于他和他的女友做過愛的男人?一切似乎就變得那么清晰容易解決了。可惜這些都沒有發生,真是可惜啊,原本一拳就可以解決的事呢!

你始終沒來開過門。卡片、鑰匙都有,可你始終沒來開過門。雖然你也打電話來,也不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句話,但你始終倔強地沒來開過門。只有毗鄰的房客曾來敲過門,抗議我房內的音樂在那些個春天的夜晚總是開得太大聲,吵得他無法入眠。

因此曾經有過非常短暫的一段時日,她和我總錯覺地以為我們是被遺棄的,不僅僅是被世人,而且被你和她的男人所遺棄。

我們像是被遺棄而裹在密實的繭里的蛹,看似非常完滿具足地過著隱秘的日子,但其實只需要輕輕一揭就足以致命。真的只是需要輕輕的一揭而已。而我們始終就那樣恍惚地、喪失知覺地經常在稠粘、潮濕的空氣中以蠕動的姿態不安地居住著,胸腹貼著胸腹緩慢爬行著,嘗試搜索情欲界線的邊緣模樣,叉開獨立的雙腳經常被遺忘掉而不再有任何意義。除非必要的討論,否則我們很少說話,很少覺得必須了解對方什么。偶爾我們會抬起頭來望著窗外不知是黃昏抑或黎明的迷茫灰藍的天色,嘆息地互問著:“是不是該回家了?天黑了嗎?”然而哀愁的音調幽微含混,意念模糊不清像迷途的風景又像是夢中囈語。只有隨著汗漬蒸發而益形濃稠的體味,嘲弄著殘存的理智。熾烈的思索變得多余,于是我們在灰調的空缺中再度互相對看一眼,低吟嘲弄地對答著:“就當作是一場假期吧!”立刻又恢復爬行的姿態持續地蠕動著。

這樣假期結束于背德的情緒始終令人難以釋懷,仿佛抽離了土地被泡在瓶水中的植物,雖然也還開著鮮艷誘人的花,卻無可避免地爛了根。每個人關愛的眼神都變成了一面面哈哈鏡,我們的形象在其中突兀滑稽地扭曲著。總覺得必須很用力地喘息,才能證實自己和這個世間還有一絲絲隨時可能斷裂的關連。

你則困惑于那樣糅和著汗濕、憂傷的濃稠的氣味始終揮之不去。床單一洗再洗,還是可以聞到焦炒栗子香,最后決定換掉;地板一擦再擦,麥芽的氣息仿佛生了根,于是只好搬家。然而氣味還是緊緊跟隨著你不肯散去,我每日拚命刷洗著自己的身軀,你還是可以聞得到。“承認吧,我實在不是一個寬容的人,一切都還在你自己的體內,怎么洗也洗不掉了!”最終你只好離去,在幾度即將窒息而死之后。

離開前的你總反復糾結于清醒與瘋狂的歇斯底里之中:“到底該怎么辦呢?該怎么辦呢?我實在想不通,想不通啊,你怎能一點也沒有后悔的樣子……(難道你和其他人所要的只是我的后悔?)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我做錯了什么,你要變心了呢?”

(變心?)從來沒有改變過什么吧,(聽起來像是輕輕轉動萬花筒的旋扭,一切圖案花色就輕易地瞬間轉換重組了似的)可我還是原來的我,以前就是這樣子的,以后也會是這樣子的,難道你一直都沒有發現嗎?

———我一直以為小護士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的呀,即使是在我二十四歲那年的清晨,我也知道她是始終如一的———

(她是否說了她后悔了呢?)

你離去后,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染上了你養成的習慣:擦完地板后總還要用膠帶仔細粘去藏匿在壁縫間的發絲;吹風機的黑色電線也總要一絲不茍地纏成蝴蝶結狀……收拾你遺留下的東西并打包成箱時,發現自己一直在收拾的是自己的過去:這一箱是初戀的、那一箱的主人現在當了女教師吧……然而我竟沒有留下一滴淚,只是長長的失眠之夜經常突襲我,讓我不知所措。

連續失眠一個禮拜后,我終于沉沉地睡去,突然夢見了你。從前很少、很少夢見你的。

仿佛這樣子的一個夢境:

很多很多年后,我垂老蹣跚地踩進一條灰暗長霉的巷子里,潮濕的墻面布滿粘稠的苔霉與不知名的汁液。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細碎的哭聲,你像個生病的小學童緩緩向我走來,拚命拭著掉不完的淚,喊著不怕、不怕、一點也不怕。我努力瞪大著被垂腫的眼袋拉得模糊的瞳孔,望著遠方縮成一小點的你。太暗了,我什么也看不清,而你的身影卻在隱約朦朧的幽暗光線里逐漸膨脹長大,走到我面前時,已長成年輕成熟的少婦。我的臉僵成塊狀,雙唇喃喃掀動著說不出話來。你微笑地與我擦身而過后,忽地轉身喊住了我,興奮地說:“你不必再介意過去的事了,因為我一點都不在乎了哪,我現在過得很快樂,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唷!”

我突然覺得好累,好累,灰暗的小巷也隨著拉得好長、好長,傾斜上揚的角度仿佛正爬上三層樓的甬道般的樓梯似的。我蹣跚地向前走去,盡頭是一扇門,門上掛著一幅灰藍色調的自畫像,血紅的唇像是要把我吞噬了似的。我遲緩地掏出熟悉的鑰匙開門進去,鉆進小護士的身旁。房間里盡是充塞著混合了麥芽與焦炒栗子香的氣味。我安心地躺下,不知不覺地睡去。一會兒,門突然劇烈地撼動起來,咚咚咚咚,有人親昵地喚著小護士的小名。小護士迅速從床上跳起來沖到門后用身體擋住,我也跟著跳起來,隨后又頹坐在墻邊。

蜷曲如蛹。

晨光從小小的窗口照進來,仿佛有一個焦急的身影在窗邊來回晃動著。咚咚咚咚,門急急敲個不停,我突然間放棄了所有抵抗的念頭,知道自己永遠也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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