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半個地球來相遇

結婚時我不懂愛情

１９９６年，我從濟南石油化工學院畢業后分到武漢市一家化工廠的附屬學校當會計。那時工廠里所有的外地單身都住在一幢樓里，每到周末，相熟的同事都會相約去打球或聚餐。這樣的情形下我認識了林。林是個寡言少語的男孩兒，其貌不揚，和其他幾個追求我的男孩子相比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但他總是默默地關心著我，幫我洗床單，曬被子，在我生病的時候為我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很早就父母雙亡的我被他的體貼感動了。我以為這就是愛情。雖然書里所描寫的那種心跳臉紅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過，但他的穩重踏實讓我覺得他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１９９７年，我們舉行了簡單樸素的婚禮，惟一奢華的舉動是去照了一套兩千余元的婚紗照。照片上的我，一襲美麗的白色婚紗，年輕的臉龐洋溢著燦爛的微笑。

天下最老實男人的外遇

１９９９年臨近春節的時候，江城處處洋溢著節日的氣氛，而我卻在為一件事輾轉難眠。好友旁敲側擊地暗示有一剛分到醫院的大學生與我的丈夫關系曖昧。我當時強笑著說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我相信我的丈夫。但送走好友后，我聯想這半年來丈夫的多次徹夜不歸，心里不由得糾結起一個疙瘩。

夜里我忍不住問丈夫和那女孩的事，但他極其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他說：“這都是那些吃飽了沒事干的人造的謠言，你怎么會相信呢﹖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說真的，丈夫在旁人的眼里一直都是個忠厚老實、細心體貼顧家的好丈夫，大到買房裝修小到洗衣做飯都是他一手包攬，有人曾開玩笑地說林是天下最老實的男人，如果他會搞外遇，那這世上就沒有可以值得信賴的男人了。一想到這些，我心中的疑團就立刻打消了。

但丈夫的所作所為終于徹底粉碎了我對他的信任——他把那女孩公然帶到了家里來。雖然名義上是同事間的聚會，但他們在眾人面前的眉目傳情和過分親昵的舉動還能用什么蒼白的辯解來掩飾呢﹖我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離開了那喧嘩的家。

我要林給我一個解釋。林只說了一句：“我是一座山，你卻是一棵樹，而芳那個女孩卻是一條圍繞山的河。”我懂他的意思，他說我太過獨立，沒有女人應有的似水柔情。我沒有爭辯什么，轉身離開了他，甚至連一句抱怨都沒有說。有人勸我到林的單位大吵大鬧，去扇那女孩的耳光，我苦笑著搖頭，這又有什么意義呢﹖為一個已不值得自己愛的人﹖我清楚地認識到，所有的怨尤都是無濟于事的，只有自己過得更幸福快樂才是對他最好的還擊和對自己最好的補償。

踏上尼日利亞的打工路

２００１年１１月１８日，我獨自踏上了到尼日利亞打工的萬里路程。雖然掛在我臉上的是平靜的微笑，但我的心里卻是忐忑不安。這畢竟不是一次輕松的旅行，而是孤身一人前往一個據說治安并不太好的遙遠的非洲國家，等待我的未來是怎樣的，我并不清楚，但我已斬斷了所有的退路：婚離了，工作辭了，房子賣了。我只能沿著自己選擇的道路走下去。

一下飛機，顧不上瀏覽異國風景，我就被公司的車拉到了駐地。這是一名美籍華人開辦的跨國企業中的一個坐落在尼日利亞的工廠，四周是高高的圍墻并架設著電網，門口還有黑人保安荷槍實彈地看守。這里的工作時間是從早７點半至晚６點。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下午３點可以有半個小時的下午茶時間。但一連兩個星期，我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以外，幾乎沒離開過辦公桌一步。因為這里名義上是８小時工作制，但分配給你的工作量卻非常大，像我這樣的新手如果不加班是根本完成不了的。

高強度的工作讓我暫時忘掉了生活的傷痛，只有當工余時間同事們友好地問及我的個人情況時我的心里才掠過一絲酸痛。陌生的異國他鄉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衷腸的朋友，我惟有把自己的一切都寫在日記本上。

華說：“我們穿越半個地球來相遇。”

三個月后，我基本適應了自己的工作，駕輕就熟，自然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周圍的同事漸漸熟悉了，周末也聚在一起玩玩。

有一次，我和同事一行五人開車到離工廠不遠的一個水庫釣魚，然后準備在那里燒烤。我在國內從沒釣過魚，所以穿魚餌、甩竿、收竿都笨手笨腳，這時華走過來，笑著說：“想不想請一個專業釣魚選手來當你的教練，傭金是待會兒為我烤一條魚？”華是銷售部的業務員，河南人，瘦瘦高高的，平時碰到過幾次，但從沒說過話，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印象。此時的我還不能完全從那場失敗婚姻的陰影里走出來，我對所有人都心懷戒備，特別是男人。我不冷不熱地說：“什么事都不是天生就會的，我想我不是個笨人，釣魚也不是什么難事，多試幾次不就會了嗎﹖至于烤魚，自己親手烤的才香呀！”

華沒有想到看似溫和的我竟然這樣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有些尷尬地站了一會兒，但隨即又恢復了常態，面帶微笑地調侃說：“我想你肯定是屬耗子的！”我詫異地望向他。他面對水面，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的牙尖嘴利，除了耗子，還有什么動物擁有這樣的長處﹖”我忍住笑，沒有說話，不再理他。

燒烤時大家圍坐在一起，講些自己所知道的逸聞趣事。臺灣來的阿美很喜歡講些葷笑話，其中很多是涉及婚外情和一夜情的，漸漸地我聽不下去了，找了個理由說吃得太飽要到附近走走，華也站起身說：“我來當護花使者！”我無法推辭，因為按照公司的規定，女職員是不能單獨行動的，在駐地外必須有兩人以上才行。我們就沿著水庫邊的草地漫步，尼日利亞的４月陽光明媚，而我卻心情灰暗，一言不發地向前走。華自顧自地講他的故事，他的童年，他在哪兒讀的大學，他出來打工是因為什么，甚至把家里的情形都簡單地給我介紹了一遍，我驚訝于華的坦率和誠懇，我想在一個只有幾面之交的人面前，無論是誰都不會這么毫無戒備地把自己的事說給別人聽。

“你出國，就不擔心你的女朋友跟著別人跑了嗎﹖”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直沉默的我竟然來上這么一句。

“我沒有女朋友，我可是自由的男人！”華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看。

我連忙岔開話題，回避華火辣辣的目光。但從此之后，華開始有意識地接近我。

我把華的熱情視做在異國他鄉人對情感的渴望，我并不需要這樣的感情來填補我的生活，于是我開始拉開自己與華的距離。

但我不能否認的是，我和華相處時的輕松默契是讓我感到愉快的。

圣誕節，公司決定舉行一個Ｐａｒｔｙ。在平時，因為工作忙的緣故，大家都是Ｔ恤牛仔褲，可這一天是節日，愛美的女同事都換上了漂亮的裙子，化了妝，我也不例外。當舞會的音樂響起時，華第一個沖過來邀請我跳舞。滑進舞池我才發現他根本不會跳，我的腳都要被他踩麻了。華滿頭大汗，一個勁地說對不起。第二支曲子響起來，華竟然又來邀我。我哭笑不得，說：“你是存心想踩我的腳玩是不是﹖”華不由分說地攬過我輕輕說：“只有現在才能光明正大地牽你的手，你說這樣的好機會我怎么能放過﹖”此時，面對華的愛情攻勢我幾乎招架不住了。

我想是應該好好和他談談了。

我開誠布公地說了我的過去，我那段失敗的婚姻。

華靜靜地聽完，許久，他凝視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過去的只能代表過去，我們都生活在現在，我們擁有的是自己的未來。我不在乎你結沒結過婚，我只在乎你能否接受我。在和你相處的這段日子里，我越來越清楚地知道，是緣分，讓我們穿越半個地球來相遇。你，就是我一直苦苦找尋的那個人！”

望著華真誠的眼睛，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拒絕他伸向我的手。

生活因為有了愛變得多彩，當然，我和華的戀情始終是地下進行狀態，沒有任何人知道。

尼日利亞的醫療水平十分落后，所以在這里，我們這些打工的人最怕的就是生病。可是越是怕什么越是來什么，我不幸染上了瘧疾，這是這里一種常見的疾病，當地很多人都得過，也并不當一回事，而對于身體本來就不好的我卻沒有那么輕松了。這里缺醫少藥，給我治療的藥也都是些普通的消炎藥水，所以我的病一直拖著不能好徹底。因為身體的緣故，我的工作自然受到了影響，但是這里可是資本家開辦的企業，拿人家的錢就得替人做事，我的頂頭上司已經暗示如果我的身體再不好就要提前終止合同，送我回國。我真著急呀，因為出國的中介費都是找親戚朋友借的，這半年不到就回國要我上哪兒找那么多錢還人家呀！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宿舍里已經幾天了，白天大家都到辦公室上班了，我望著墻壁，心里的滋味真是無法形容。一連幾天我都沒有看見華，我想難道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他扔下我不管了嗎﹖傍晚，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門外站著華，舉著手里的塑料袋異常興奮地對我說：“快來試試特效藥！”

原來，華在工作之余一直都在外面打聽當地的治瘧疾的土方，經過一番周折，終于找來了據說是當地非常有效的草藥。要知道尼日利亞的治安并不好，經常會有恐怖分子的暴亂，沒有特殊情況，我們是很少去公眾場合的，因為不太了解當地人的風俗習慣，我們也很少和他們打交道，所以，華的這包藥，必定是歷經艱苦。我喝下藥，淚水不由得落了下來。華緊緊地擁住我，說：“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愛情的力量，第二天我便痊愈了。

“我不能死，我的女朋友還在等著我！”

２００１年年底，華合約期滿回國，他說他要考ＭＢＡ，給我一個有保障的未來。華走后的日子，突然變得空蕩無趣，這時我才發現，華在不知不覺中，已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為了減弱思念之情，我們用Ｅ－ｍａｉｌ互訴衷腸，每隔一天我們都會接到對方的信，華的信是我孤寂生活里最大的安慰。

２００２年５月，華的信突然沒有了，整整一個月，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中。華也許有了新的女朋友！這個念頭像塊巨石壓在我心頭，我開始感到痛苦，與上一次痛苦相比，這一次所不同的是，我的傷心痛苦是那樣深刻。只有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樣深愛著華。

２００２年６月２８日，就在我已經近乎絕望的時候，華的電話打過來了。他說他已經在醫院里躺了整整一個月，今天才能自己下床走動。我失聲叫道：“你怎么了﹖”華說別著急，待會兒給你發Ｅ－ｍａｉｌ過去。我焦慮不安地等到下午，華的郵件傳過來了。

５月，華坐車回河南，結果發生一起車禍。因為是深夜，車又是翻下坡，沒有人來援助，華意識到如果不盡快得到治療，說不定就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他咬著牙一直爬到了高速公路旁，這時有人發現了他。華在昏迷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不能死，我的女朋友還在等著我！”

昏迷三天后，華終于被救了回來。

看到這里，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給他的回信只有四個字：華，等著我！

作者后記：２００３年１０月，本文女主人公陳敏合同期滿回國后與華在河南舉行了婚禮。婚后，華要繼續他在北京的ＭＢＡ學業，陳敏隨之一同北上，開始了她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