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不久前完成了新作《海邊的卡夫卡》。雖從未讀過村上的作品,我還是買了一本認真拜讀。剛開始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簡直像一個離譜的Fiction(幻想小說),可讀后終于明白,這是一部近來極難得的精彩小說。
Metaphor(隱喻)
“歌德曾說,‘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metaphor.’”(小說原文,意思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隱喻)筆者認為,這是整部小說的中心句。沒有這句句子,整部小說將無法被理解。正因為通過了隱喻,無數的悖謬和荒誕,如父親是“暴君”而離家出走、心理上向往男人而生理上卻是女人、貓講人語,魚從天降、識字者不看書,看書者不識字等等才能夠在書中成立。所以在不斷理解隱喻的過程中,讀者會感到已逐漸逼近了宇宙和生命之迷的核心。接下來,筆者將對書中的隱喻做進一步分析。
對整個故事的隱喻
《海邊的卡夫卡》歌詞
你在世界邊緣的時候/我在死去的火山口/站在門后邊的/是失去文字的話語
睡著時月光照在門后/空中掉下小魚/窗外的士兵們/把一顆心繃緊
(副歌)
海邊椅子上坐著卡夫卡/想著驅動世界的鐘擺/當心扉關閉的時候/無處可去的斯芬克斯/把身影化為利劍/刺穿你的夢
溺水少女的手指/探摸入口的石頭/張開藍色的裙裾/注視海邊的卡夫卡
烏鴉和“卡夫卡”
作為整部小說的主角,“田村卡夫卡”這個名字本來就是雙重隱喻。一是在捷克語中,卡夫卡意思是烏鴉,而中國人不怎么喜歡烏鴉,阿拉伯人認為其是“預兆之父”,日本人更視之為靈鳥,可以說烏鴉是一種悖謬的絕妙象征;另一是奧地利籍猶太血統作家弗蘭茨·卡夫卡在上世紀初神秘而又荒誕的作品《變形記》,留給人們極深的影響,以至如今布拉格等地的人們習慣用“卡夫卡式”比喻生活的荒誕。在故事里,“叫烏鴉的少年”是田村卡夫卡內心的獨白,是他自己內心成長的記錄。雖然小說中田村卡夫卡的想法有時較荒誕,不過其中有你我感到親切的地方,因為我們曾經十五歲,也或多或少擁有類似卡夫卡的隱喻。
無隱喻者
小說的另一個主角,中田。他在兒時不可思議地失去了記憶,從此他的腦子便不好使了。不識字,沒記性。他沒有內心,是個“空殼子”,對事物的反映就是接受。他不懂隱喻也沒有隱喻。他面對許多存在,存在對他來說就是合理的。他和卡夫卡正好是兩個極端,一個沒有隱喻,一個則有太多太多……
Der Wille zur Macht(權利意志)
權利意志,最初是出現在尼采的《扎拉圖斯特如是說》里面的概念,后來尼采又將它單列為一個主題。但最開始不叫“權利意志”,而是Unschuld des Werden(生成的無辜)。筆者在此并非擺弄尼采的理論,也不想談納粹對尼采的曲解和利用。只是想說,在《海邊的卡夫卡》的故事里,幾乎所有的人都是被權利意志所驅動,或行駛、或逃避……卻無法相互脫離,都被禁錮于“永恒輪回”中,除了中田。尼采說:“這個世界就是權利意志,豈有它哉!”所以,不被權利意志驅動者便不屬于這個世界。(權利意志指人為了獲得統治力或使問題解決的“力”而自強不息的意志,故又可譯為“強力意志”,英文譯為“The Will of Power”)
自我意識
在《海邊的卡夫卡》中,村上曾提到了黑格爾的“自我意識”,黑格爾對其的定義是:人不僅可以將自己與客體分開來把握,而且可以通過將自己投射在作為媒介的客體上來主動地更深刻地理解自己。在閱讀這個故事時,細細理解星野這個人物,覺得只有通過“自我意識”才能解釋作為普通人的星野的所作所為。星野是因為從客體,也就是中田身上認識了自我,才和中田一樣能和貓對話,完成中田的遺愿。
隱喻背后的“真相”
如果說田村卡夫卡是整部書的主角,那么佐伯,可以說是整個故事的主角。佐伯與卡夫卡代表著兩種年齡的人,他們面對相同的問題,或者說,他們都有困惑,都沉浸在他們的世界里。作者設計了一個結果,他們都來到了一個村莊,幻想中的地方,與世隔絕。死去的佐伯在那里,卡夫卡來到那里,佐伯叫卡夫卡一定要回去,而她留下。在這個村子里沒有記憶,沒有隱喻,對卡夫卡來說不是個好地方,但對某些人卻不。卡夫卡是一個少年,是“可變”的存在,作者讓他來過,看過,但還是希望他回去。佐伯則選擇了最好的擺脫,擺脫她幾十年來自己對自己的愛的囚禁,作者看來也絕望了。但同時對新人期待,希望他走出去。這樣的結局,可能是最好的。
恕我重復: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隱喻。而中田沒有隱喻,不為權利意志所驅動。因此我們便可以認為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他來自那個村子。
《海邊的卡夫卡》整個故事中,作者運用了大量巧妙的隱喻,令人嘆為觀止。不過筆者依然堅信,村上寫作的真正目的并非玩弄寫作技巧,他試圖讓讀者通過十五歲少年卡夫卡的眼睛觀察世界,領教世界是何等的兇頑,同時又得知世界可以變得溫存和美麗。
“海邊的卡夫卡”原來就不是一個為隱喻而存在的故事……
這才是隱喻背后的“真相”。
關于弗蘭茨·卡夫卡
這個命題看似已和本文的討論內容無關,然而若要理解村上的整部小說,那就非提不可。首先,筆者可以肯定村上至少是一個卡夫卡的忠實讀者。言歸正傳,弗蘭茨·卡夫卡被西方評論界譽為“可以與但丁、莎士比亞、歌德相提并論的劃時代作家”,并且早已形成了一項專門的“卡夫卡學”(類似于國內專門研究《紅樓夢》的“紅學”)。很顯然,村上的小說是“卡夫卡式”的。弗蘭茨·卡夫卡以認真的變形來感受荒謬,而村上則以少年的改變來再造荒謬。他們帶領讀者看到荒謬,不是來自傳統,不是來自理性,也不是來自內心,而是來自身外的歷史。因此這是一種無法控制、無法預測、無法理解、無法逃脫的荒謬,可稱之為“終極荒謬”(余秋雨語)。
值得一提的是,近期南非作家庫切獲得了2003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庫切被稱之為弗蘭茨·卡夫卡的偉大繼承者。庫切的作品一直深受卡夫卡的影響。卡夫卡寫過有關社會隔離的作品,對人的生存一直抱有深深的憂慮。
我對《海邊的卡夫卡》的一些理解、感想抑或感情幾乎都融入了以上的文字,原則上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可我還是覺得有講的必要:
讓我們牢牢記住她的名字——《海邊的卡夫卡》。
作者系上海市曹楊第二中學高二(12)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