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艷丹不是我所教班級的學生。
認識瞿艷丹,始于她的文章。2002年秋季開學,我們從校報文學副刊“萃華園”和“古沙洲”版面所征稿件中,看到兩篇署名“瞿艷丹”的短文,六七百字都很適合報紙所用,但一期報紙十來篇短文,用同一位高一新生的兩篇文章總不妥當,于是只好“忍痛割愛”,用那篇《木槿》主要因為文章在說明木槿的形狀和習性并引李白詩句以表達對木槿的喜好之情后那看似淡然卻充滿了人文情懷的結尾:“只可惜祖母年老,沒精神去做槿花小吃了,那種清香便成了縈在我心中永遠的回憶。”后來,另一篇被我們“棄用”的《月餅》(《零碎的箋紙·月餅》)則如她語文老師所愿地登在了《考試報·寫作天地》上,那一樣的“看似淡然卻充滿了人文情懷”。于是,我在感慨語文教育“情感缺失”的嚴峻現(xiàn)實時似乎感覺到她就是我們渴求的作文“情感驅動”后的“一束思想的蘆葦,一個靈動的智慧,一種悠久的情懷”。
熟悉瞿艷丹,自然也是因為她的文章。2003年4月,文學社為學校八十校慶兩期“校慶特刊”審定文學副刊稿件時,時任文學社副社長的她說什么也只答應采用她的一篇文章,在我這位校報“執(zhí)行編輯”的“武斷”干預下,當時文學社社長自是不忍“割愛”,在“淡然卻充滿了人文情懷”中又看到了濃濃的詩情畫意:“飄在江南河道中,不留神會叫青藤纏著,欸乃地穿過橋洞;不經意會被綠枝牽掛著,悠悠地漾過埠頭。”于是,兩期《通州中學報·校慶特刊》上分別刊登了她的《梅雨》(《零碎的箋紙·梅雨》)和《江南》,只是《江南》署的是她的筆名——緣緣;于是,我們在“情感驅動”的課題研究中,看到了現(xiàn)行教育背景下“對話人文歷史——文化尋根”的希望,看到探尋中華文化“積淀的豐厚的人文思想,承載的永恒的青春生命”的希望。其實,在我那時知道的她發(fā)表的二十篇文章前,她在小學、初中就發(fā)表了幾十篇小說、散文;從她語文老師那里還了解到,她十歲時就是中國魯迅文學院少年作家班的學員;從和她不多的交談中才知道她寫作的執(zhí)著——身為理科實驗班的她在靈感閃現(xiàn)時會半夜后在自己的書房里寫到“不知東方之既白”。
欣賞瞿艷丹,是因為她的文學實踐和主張影響了我對現(xiàn)行語文教育悲觀的思想。
曾經感嘆在應試教育的大旗下,畸形競爭的舞臺上,教師以“剩余”時間拼效益,學校以高考“質量”求生存;感嘆自然科學對語文這一人文學科的遏抑和沖擊,感嘆語文學科淪落為解讀其他人文學科的工具,感嘆現(xiàn)行語文“無人”“無根”“無心”的教育現(xiàn)實。于是,對學校文學社的指導工作也失卻了以往的熱情。去年暑假開學后的一個月,作為文學社第n任社長的她第三次來到我的辦公室商量新學期文學社的事情:“這次你再不能拖了!”她的積極認真“正中了我那其實是偷懶的主張的傷疤”,以至后來和她的幾次“對話”中,在“聆聽”她的個性和思想后而更欣賞她:
——現(xiàn)行教育制度下,重理輕文的現(xiàn)實似不可逆轉,學校、老師、家長的眼中,理科對高考的意義更大,奧賽金牌的魔力更誘人,“金牌高原學校”則是將語文課視為緊張理科課后可有可無的放松。
——郭敬明一句“明媚而憂傷的青春”道出了我們心中柔軟的所在;我們又很容易忽略安妮文字表現(xiàn)的“如深海般”的曠遠深刻,忽略其現(xiàn)實批判意義,以致不少人總是醉在她綺麗夢幻的文字中,與作品中絕望頹唐的思想共鳴,在那“幻城”的世界中墮落。
——大量調侃、抱怨學習壓力巨大、學校生活不堪忍受的“校園文學”,其“過度的自我沉溺削弱了作品的現(xiàn)實意義,刻意的模仿則失去了個性的光輝”,其間甚至充斥了灰色幽默、頹廢思想、失落絕望;毋寧說這樣的“校園文學”是應試教育的怪胎。
——文學是一輩子的事,她來不得你的投機取巧一步登天,也不需要淺薄絕望瘋狂叫囂,她是生活積淀中提煉升華的精髓,她是細水長流慢慢焙制的佳釀;文學道路是艱辛崎嶇的,我們要有為之獻身的勇氣,為之革命的膽略,為之奮斗的精神……
正是這種勇氣和精神使我們看到魯迅、郭沫若之后失卻而復歸的魯迅、郭沫若的希望,看到人文科學與自然科學共同支撐人類文明大廈的希望!
瞿艷丹不是我所教班級的學生。她說她本是考文科的,可拗不過老師、家長。于是,我想起我和她共同負責的最近一期《萃華文學》,《后記》用了她周記中的一篇《心語》,記學校的衛(wèi)生打掃,結尾幾節(jié)是這樣的:
不論什么花,落了,一條路——掃掉!誰有功夫可憐?
我蹲下身去,拈起一瓣櫻花——我可憐你,好么?你落了,我會好好堅持的,好么?
——這是學校啊!
我似乎猜出了她筆名“緣緣”的緣因。一個陽光而博愛悲楚的女孩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