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工商聯的一紙《關于進一步推進國產手機制造行業的建議》,再次掀起了業界對行使了5年的手機牌照制度的質疑。無可否認,以“保護民族產業”為初衷的手機牌照制度確實是國內手機企業在短短幾年從零起步做到最終在市場份額上超越外資品牌的“功臣”,而同樣無可否認的是,手機牌照的確也引發了另一種現象,拿到牌照的企業不用生產手機,只靠變相倒賣許可證,也能成了市場上的不倒翁。
牌照不限于電信領域,也不只是中國獨有。牌照不但在“保護”一部分手機生產企業,也在“保護”一部分金融企業、流通零售企業……上個世紀80年代至今,正是中國經濟體制的轉軌時期,伴隨在開放的腳步聲中保護自己的企業本來無可厚非,但問題在于,牌照資源本應該成為一種社會資源,而不是成為某些企業的自有資源。
牌照似乎已跨越產業的邊界,甚至其本身就是一個產業。倒賣資源,越界卻又不違法;灰色經濟,以存在闡釋它的合理性;擺在臺面上的政策和現實中的對策同樣真實。回過頭來,表面上只是一個行政問題的牌照實際上是一個復雜的市場問題,其解決辦法絕不是“廢除”或者“保留”這么簡單。
手機牌照 五年之癢
雖然“5號文件”對保護起步階段的國產通信企業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也促進了那些企業的迅速壯大,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為,手機牌照制度在各種各樣的合作、合資操作的沖擊下已經背離了其五年前的初衷。
手機企業“大賺五年”的傳奇引來了不少的羨慕,更有不少人躍躍欲試。一時間作為億萬生意通行證的手機牌照頓時成為了“戰略物資”。手機市場的各路潛流早已涌動多時,國有的、民營的、外資的,各路背景的資產為之聚集,而單純依靠牌照生金的空手道—牌照擁有者賺得遠比自己經營手機企業輕松多了,中電、普天等企業于此道諳熟已久。現在,隨著行政審批許可制度的松動,做IT的、做家電的以及其他出身的一些中國市場的遲到者們又一陣子敲門聲緊。
2004年7月1日正式生效的國務院有關行政審批項目的保留條目中已經沒有了“移動通信類產品”,伴隨著全國工商聯對業已實施五年的中國手機牌照制度的炮轟聲,長期以來游離于手機市場之外的一大批企業似乎看到了拿到手機牌照的曙光。但是,手機牌照爭論的另一主角信息產業部的態度依然不甚明了。
手機牌照之累
“手機牌照有得談了。”2003年年末,一位在手機市場邊緣徘徊已久的企業老板帶著一股子興奮這樣說。半年之后的今天,同這位老板一樣苦等牌照的明基品牌部負責人說:“手機牌照還是感覺得到,摸不到。”雖然之前明基通過同中電合資的方式進入中國大陸手機市場,但是一兩款手機、月銷售3萬臺左右、局限于二、三級城市的現狀顯然不是這家有志在世界范圍內樹立影響的公司所能接受的。
比明基更為郁悶的企業也絕對不在少數,據外電報道,有20家左右的國內外企業由于受阻于手機牌照問題而根本沒有機會角逐中國手機市場。更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是,在他們看來,阻止它們進入市場的手機牌照制度自身在各種各樣的合作、合資操作的沖擊下已經背離了五年前的初衷。
1998年12月,信息產業部和原國家計委聯合發布了《關于加快移動通信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即“5號文件”。據有關人士介紹,該文件的主要內容即是嚴格控制移動通信產品生產項目的立項、審批,對移動通信產品生產企業嚴格監管,并將移動電話的生產納入國家指導性計劃等。信息產業部共向37個公司發放了29個GSM手機生產許可證和20個CDMA手機生產許可證(有14家同時取得GSM及CDMA手機生產資格)。在隨后的2000年初,國家計委、信息產業部又下文件“暫停審批GSM移動通信產品新建生產項目”,之后就一直未再發放手機生產許可證。
在中國移動通訊產業迅猛發展的時期內,包括神州數碼、京東方、創維等企業卻由于沒有手機牌照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機企業“一夜暴富”。
業內一致的看法是,這一政策的出發點在于通過政府的計劃調控職能保護和扶持國內的移動通信產業,所以在計劃審批上的傾向性非常明顯。而事實上,“5號文件”對于保護起步階段的國產通信企業也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國內手機企業之所以能夠在最近幾年從零起步做到占據國內市場的半壁江山再做到最終在市場份額上超越外資品牌,有關部門所出臺的類似保護政策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在這五年中,中國手機產業讓人驚嘆不已的發展速度讓很多人看到了手機生產牌照制度不合時宜的一面。不久前,全國工商聯在其《關于進一步推進國產手機制造行業的建議》中對手機牌照制度提出了質疑。該報告認為,牌照制度未能從根本上限制外資企業的進入,通過牌照控制來限制國產手機生產數量,提升國產手機競爭能力的初衷沒有實現,相反不盡合理的游戲規則卻使牌照成為稀缺的壟斷資源。試圖由牌照制度確立的秩序反而導致了市場的混亂無序。牌照制度形成的行業準入壁壘,限制了國內新的資本與新的技術力量的進入,大量有能力投入深度競爭和技術研發的企業被擋在了門外。牌照制度和定點生產不利于企業間的并購重組和優勝劣汰。基于這樣的判斷,該建議指出應當放開手機牌照制度,在手機行業內引入充分的競爭機制。但是,現在有充分的跡象表明這一建議同信息產業部的思路并不完全一致。
信產部松口不松手
電信業只能是一個比較競爭而不是完全競爭的行業。前信息產業部部長吳基傳這一觀點深刻地影響到了包括手機產業在內的中國信息產業市場的方方面面。中國信息產業的決策者們認為,這個行業必須是一個在政府管制下的有序競爭的行業,獨家壟斷是不可取的,過多發放經營牌照導致過度競爭、導致社會資源極大浪費更不可取。
在2004年7月1日《行政許可法》正式實施之后,手機生產牌照政策一度被認為將松動,甚至完全放開。但是,中國信產部高層在最近已經明確表態,雖然信息產業部自己也認為現在的牌照制度有必要做一些修改,而且信產部也正在與發改委協商修改目前的政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手機生產仍需審批。
信息產業部對于中國手機市場的基本認識是:產銷基本平衡,有一些企業經營不佳,面臨淘汰的危險。手機牌照一旦放開,可以想象的是中國批量涌現的手機生產廠商將會使情況進一步惡化,從而造成資源的大量浪費。這也讓信產部高層非常擔心。
一方面,有20家來自中國臺灣、韓國、日本以及中國內地的公司向中國省級政府部門或信息產業部提交了手機牌照申請,另一方面,部分牌照的持有企業的市場表現不佳。這兩點都促使信息產業部重新審議手機牌照的發放政策。
“我們已經收到了國內外多家企業的申請,它們都希望獲得手機牌照以便在中國生產手機,這給我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信息產業部經濟體制改革與經濟運行司副司長王秉科表示。 “一方面很多的企業都希望能進入手機生產這一行業,而另一方面,部分牌照的持有者生產規模嚴重不足,缺乏競爭力。有些已經取得牌照的廠商每月的手機產量僅有2萬部,這樣的企業要在手機生產行業生存非常困難。”
王秉科對外透露,目前對手機牌照發放政策的審議還處于最初階段,因此短期內該政策不會發生太大變化。他說:“我們就手機生產行業的種種問題進行了多次非正式的探討,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正式的提議出臺。”也就在不久前的媒體溝通會上,信產部一位高層明確表示,按照市場原則,手機的市場準入應該完全放開。但是,中國目前處于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的時期,宏觀調控在市場手段之外還要輔助一定的行政手段。
牌照已經不是問題?
不過有很多企業對外界廣泛熱衷的手機牌照話題并不感興趣,夏新的一位高層認為,國內手機產業的大勢已定。新進入者已經很難通過取得一張牌照就能改變整個的產業格局,真正有意于做手機的企業,不管是國內企業還是國際企業基本上都已經進入手機產業。
“牌照的壁壘作用和影響力沒有外界所說的那么大。”對于這一點,業內不乏有贊同者,雖然有牌照壁壘的現實存在,但是卻有多個企業在中國手機市場成功上演“曲線救國”般的牌照攻略。
2001年8月底,軟件起家的托普收購國威電子,投資6億元人民幣在成都建廠,用其牌照生產托普手機;2002年初,聯想破費9000萬元人民幣和廈華合資建廠,收購廈華的手機業務;2002年4月,民營企業僑興斥資3.2億元收購中電通信65%股份,以凈資產溢價70%的價格爭取到了中電通訊的CDMA和GSM兩張牌照;2002年夏天,多普達手機依托中電集團旗下的武漢中原電子公司現身手機市場;2002年年底,青島澳柯瑪集團與廣州南方高科集團有限公司簽署了合作開發CDMA手機項目的協議;2004年初,被牌照擋在中國內地市場門外的中國臺灣手機廠商明基通過和中電通信合資的方式進入內地市場。
LG借牌浪潮,金正假手托普,韓國VK、伊諾借牌廈門中橋,其它如紫光、上奇、神達、易美、酷派等等企業也各自有各的寄生渠道。牌照在這些人面前根本不是問題。也正是因為牌照交易的頻繁發生,有些牌照持有企業甚至干脆變身為牌照經營者。因此,從37家持牌企業卻滋生出近百家手機生產企業。而其結果已經變成,對于有些企業來說,要想從信息產業部取得一張手機生產牌照絕非易事,而在另外一些人看來,事情本沒有必要如此麻煩。
牌照經濟:存在即合理?
牌照并非電信獨有也并非中國才有。對于關系到國計民生的重點行業,各個國家都會實行嚴格的監管和準入制度,以保障國家經濟安全、保護本國民族經濟。但問題是,當國家經濟體制尚處在特殊時期,牌照也成為稀缺資源時,利益已經沖昏了一部分人的頭腦。
牌照并非電信領域獨有。2002年底,全國政協委員、東方集團董事長張宏偉將他準備了一年之久的《商業領域過度開放報告》公布于眾,這一被稱為“炮轟中國零售業”的舉動在當時震驚了國內外。報告指出,外資在零售業享受了超國民待遇,并將外資違規進入上升到“威脅國家經濟安全”的高度,呼吁政府采取嚴厲措施予以懲戒,該報告最終引起高層關注并獲得了肯定批示。
張宏偉認為,中國以發展中國家身份加入WTO爭得了有限的對本國企業的保護期,政府要在短暫的保護期內盡可能給中國企業贏得時間、創造均衡競爭的經濟環境,這是中國流通企業發展的前提和保證。國家應在宏觀政策層面,對開放服務貿易持理性態度,有計劃的逐步開放,盡快建立和完善有關市場準入規則。
張宏偉的“炮轟”也讓眾人頭一次在公眾場合看到了來自民間的、超出常規的,對“牌照”的最為強烈的一次反應。
牌照的普遍意義
在金融領域,牌照的審批發放更加嚴格,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全由牌照說了算;在流通領域,牌照的放開與否至今仍是某些跨國企業的心頭之重,前不久風傳雅芳將獲得國內第一張直銷牌照,盡管只是傳聞,但也已經讓安利坐臥不安;在交通、醫療、教育等公用事業方面,有關牌照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市場的熱烈反應,因為那意味著巨大的利益。
事實上,牌照在其他國家和地區也是普遍存在的。在全球許多國家,牌照仍然是市場準入制度的象征,在某些領域,牌照甚至不可或缺,比如電信、金融和公用事業。對于這類關系到國計民生的重點行業,國家一般實行嚴格的監管和準入制度,以保障國家經濟安全、保護本國民族經濟。盡管全球經濟越來越趨向開放、融合,但至今還沒有聽說有哪一個國家完全廢除了牌照制度。
比如在3G這樣替代性的產業啟動面前,通過發放牌照選擇有實力的競爭者以及進行技術試驗以決定何時上馬3G,這幾乎是所有國家的一致做法。自1999年3月芬蘭發放全球第一張3G牌照開始,至今為止已經有45個國家發出了總共100多張3G牌照。在2001年前后,3G的熱度達到了頂點,對未來的憧憬使運營商們既使在面對高昂的牌照費用時也紛紛慷慨解囊。2000年4月,英國在全球首次以拍賣方式發出5張3G牌照,225億英鎊的總價讓政府出乎意料;在德國,6張牌照共拍賣了458.5億美元,平均每張的費用高達70多億美元。
盡管有人認為過高的牌照費和網絡覆蓋要求讓運營商不堪重負,以至于影響了3G在全球的推廣進程,但應該承認,國外3G牌照發放的基礎仍然是市場調節,歐美運營商愿意出大價錢為牌照買單是由于當地電信市場盈利水平較高,而在亞洲和非洲,同樣采取拍賣形式的3G牌照發放就遠遠不如歐美市場熱火朝天。在2001年4月舉行的新加坡3G牌照拍賣會上,僅有的3家競拍者無一出價,導致拍賣流產,最后作為拍賣標的的4種3G頻段使用權只能以底價出售給三家運營商:新加坡電信、Mobile One Asia和Starhub Mobile。可見,牌照經濟在3G問題上起到的仍然是規范市場,而不是制約甚至阻礙的作用。
金融行業同樣面臨著牌照問題,而在這個行業里需要面對的是更加復雜的局面,國家往往通過掌控牌照來實現對金融業的協調監控。以全球第七大外匯交易中心中國香港為例,銀行牌照實行三層分級制度,即持牌銀行、有限制牌照銀行和接受存款公司三類銀行機構組成,只有持牌銀行和有限制牌照銀行才可稱為“銀行”。目前持牌銀行136家,有限制牌照銀行42家,接受存款公司為37家。證券、保險以及其他金融衍生產品均需取得相關牌照,雖然目前混業監管逐漸在全球成為趨勢,但并沒有哪一個國家放開對金融準入的限制。
而在中國大陸市場,牌照同樣是金融業發展的風向標。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在2004年6月表示,將考慮增發新的金融牌照,民營銀行被認為是最可能的突破口。在金融衍生產品牌照方面,2004年6月,渣打銀行、花旗銀行、香港南洋商業銀行和日本三菱四家外資銀行首次獲得交易牌照。目前中國金融業已經通過QFII(合格境外投資機構制)向外資金融機構敞開了大門,前不久證監會批準了比爾及梅林達·蓋茨基金會的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QFII)資格,國家外匯管理局批準美林國際QFII投資額度7500萬美元。至此,央行已批準的QFII達17家,其中15家獲批投資額,合計為19.5億美元。
挑戰牌照經濟
在外界看來,擁有牌照似乎就擁有了獲得成功所需要的大部分條件,但事實其實并非如此。從形式上看,牌照的確是一種權利的象征,而從本質上看,牌照不過意味著對某個產業的規范管理和科學經營。極少數時候我們或許能看到,某一個企業因為手中擁有牌照而在業內呼風喚雨、坐享其成,而那多半是一個還未開放的壟斷行業。幸運的是,今天這樣的行業已經越來越少,因此越來越多的企業必須設法在拿到牌照之后找到他們的用戶和盈利點,否則拿到了牌照也只能換來一時風光。
在3G發展的問題上我們可以看到,其實是不夠成熟的技術本身而不是牌照拖住了運營商的腳步。而在另外一個行業—連鎖網吧,牌照同樣不是決定性的力量。2003年,國內10家有資格經營全國連鎖網吧的企業中只有一半拿到了牌照。而在取得牌照的長城寬帶、中國聯通、瑞得在線、中青和首創網絡這5家中,真正在全國范圍內開展連鎖網吧建設的目前只有長城寬帶和中國聯通兩家。網吧業目前的盈利水平和國家對網吧的加強管理讓一部分企業對這個市場望而卻步,而在拿到牌照的企業中,也面臨著全國牌照在地方省市“落不了地”的尷尬局面。
根據規定,拿到全國牌照的企業要在地方上開展網吧業務必須再申請地方牌照,而另一方面,在地方申請經營網吧并不需要全國牌照,這似乎成了一個難以破解的不對等的障礙。正因為如此,一些希望在網吧行業大展身手的企業并不看重全國牌照,在他們看來,在大城市高速發展后收購、合并中小城市網吧的路線操作起來更加實際;而對持有全國牌照的企業來說,“落地”的難度和成本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目前看來,這個市場的復雜程度讓牌照有些無能為力,這顯然出乎當初發放牌照方文化部的意料。
擁有牌照不一定致勝,而沒有牌照也不意味著絕對禁入。隨著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越來越多的新興行業很難用清晰的業務來界定,不斷的創新讓他們借助自身的勢力向邊緣領域擴張。在贏得了用戶和市場的認可之后,無論是企業還是政府都不得不承認,牌照問題遲早將不成為“問題”。
1995年,在國有企業一統天下的汽車產業,李書福和他創造的吉利汽車成為了首家進入汽車領域的民營資本,今天這個隊伍已經又增加了比亞迪、長城、華晨等一批后來者。牌照問題曾經是擺在民營汽車企業面前一道繞不過的路障,而現在它已不再是最大的問題。
另一個例子是“農村包圍城市”的小靈通,盡管電信和網通至今都沒有移動業務牌照,“無線市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也沒有得到信產部首肯,但這并不妨礙小靈通贏得6000萬用戶。如今,雖然它作為“固話的延伸”還被禁止漫游和雙模切換,廣東卻已經悄悄上馬雙模小靈通,長江三角洲則實現了小靈通漫游。
1999年下發的“國辦82號文”明確規定了電信和廣電部門的業務不得交叉,但實際上,相當一部分廣電企業通過組建合資公司的方式在變相參與電信業務,而電信和互聯網公司也在內容上涉足到了廣電業務。2004年6月,中國網通旗下的天天在線獲得廣電總局頒發的網上傳播視聽節目業務資質,中國電信集團旗下的互聯星空同樣正在申請這一資質,廣電和電信的“違規交叉”已經是大勢所趨。
相互調和的產物
對企業來說,牌照是難得的資源,對政府來說,牌照則是調控市場的手段。在有些地方,牌照的確起到了規范作用,而在另一些地方,牌照則開始約束甚至阻礙日漸興起的行業和產業,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這個問題顯然很難有一個確定而普遍適用的答案,不同的時間、不同的領域,在政府和市場之間兩種力量相互作用、協調,而牌照正是雙方調和的產物。
不僅在電信領域,在其他產業中,牌照的約束作用也開始日益明顯:牌照的擁有者們已經意識到手中的資源如果經營得當將會產生怎樣的效益,而牌照的發放者們卻還在苦于協調市場和宏觀調控之間的微妙關系。在這方面一個突出的例子是,當發展汽車產業成為中國市場的主導聲音,上海的私車牌照費用仍然比其他城市高出數倍,甚至達到了首都北京的3倍。上海市面對政府最高層的鼓勵政策拿出了自己的對策,那就是在這個越來越擁擠的城市通過高價牌照嚴格控制私家車的保有量。至今為止,上海對牌照的限制仍然沒有改變,這或許是牌照經濟作為調控手段最有力的堅持。
當然,情況并非總是這樣一成不變。盡管大部分人在以種種手段繞過牌照的同時抱著“悶聲大發財”的心態,但總有一些充滿個性和責任感的企業家站出來,對不盡合理的牌照經濟發表自己的意見。他們的聲音被認為是來自市場的挑戰,但同時也成為政府部門調整牌照政策的重要線索。
作為張宏偉2002年“炮轟事件”的后續進展,商務部頒布的《外商投資商業領域管理辦法》于2004年6月正式施行,詳細的實施細則目前也正在討論制定中。商務部副部長張志剛在今年全國流通改革發展工作會議上表示,未來5至8年內,國家將重點培育15到20家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本地大型流通企業集團,可喜的是,目前已經出現了百聯集團這樣的大零售企業集團。
牌照經濟的“糧票思維”
一面是利益之爭,一面是情理法的沖突。源于有限保護下的適度競爭,卻變幻成了尋租經濟、以致上下兩難。
當我們坐以論道,常常忘不了嘲笑那個布票、糧票、肉票的時代,卻往往遺忘了那個時代的短缺經濟。而在市場極度繁榮,國外投資者紛紛涌入之時,“糧票思維”又重新提上了議事議程。牌照緣于一種不確定的恐懼,先是(現實的)擔心太少,后是(虛擬的)擔心過多。
電信業的手機牌照起源于“審批政策”,原是為了扶植國內的移動通訊產業,但是發展至今,國外巨頭該進的都進來了,民營企業還在痛失牌照中嗷嗷待哺。那些美好的初始愿望—避免惡性競爭、重復建設、保護國內企業,都演變成了牌照審批、執行、運轉中的尋租經濟:貼牌的繼續貼牌,沒技術的照樣沒技術。
這個牌照取消了,那個牌照依舊會豎立起來。牌照已跨越產業的邊界,其本身甚至就是一個產業。倒賣資源,越界卻又不違法;灰色經濟,以存在闡釋它的合理性;擺在臺面上的政策和現實中的對策同樣真實。牌照簡直有成為本世紀最大的泡沫經濟的“增長潛力”—歐洲的3G牌照因過于昂貴已損害了運營商的可持續發展能力。
換一個角度設想,如果所有的牌照拿到網上來拍賣或招標,保證過程中的透明和公正,結果又會怎樣?沒有牌照,天下會大亂?也許會大治?我們似乎不能把視野僅僅局促在這張薄薄的紙片上,更大的背景是,有限制條件下的市場競爭,是否會利于分工?是否會導致生產力的發展?印度的聯合牌照制度就是眼前的一個榜樣。
無論怎樣思考,牌照經濟既然無法繞過,也就不必躲避。它是經濟生活誕生出來的一種現象,有利也有弊、有長也有短;有的行業需要牌照的庇護、有的行業則視牌照如敝履。對于政府,牌照可以滋生腐敗,也可以是一種有效的管理和調控手段;對于企業,牌照可以是一種肯定,也可以變為否定;對于消費者來說,認牌照和認品牌一樣,可以在一定限度內保持服務的質量,然而如果牌照失控,品牌只是損害了企業的聲譽,而牌照損害的則是國家的聲譽。
牌照一張薄薄的紙,牽動的是千萬人的心—當牌照經濟在中國已冉冉上升為一種經濟現象時,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如何處理現在和未來的炙手問題。
關于手機牌照的幾大爭論
是去是留?是減是增?現在尚無定論。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制訂新的游戲規則?
整個行業有關于手機牌照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都在想些什么?他們都在爭執什么?以下是我們根據幾大熱點整理出來的主要觀點。
牌照:手機業曾經的功臣
馬駿(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企業研究所企業戰略研究室主任):不可否認,手機業的繁榮、國產手機的興起都離不開手機牌照的功勞。政府在國內移動產業快速發展的初期階段制定了包括牌照控制在內的一系列政策:嚴格控制移動通信產品的立項、審批,外資按限制乙類項目管理;加強宏觀調控和管理力度,把移動電話的生產納入國家計劃,并由信息產業部提計劃,計委列計劃,外經貿部根據計劃批準配套件及零部件進口;對外資和獨資企業在技術轉讓、生產規模、內外銷比例、本地化配套率等方面都提出了嚴格要求。
這些政策一是促進了跨國公司在中國的投資。對外商在研發、出口等方面的限制性政策成為促進跨國公司對中國進行大量投資的重要因素之一。跨國公司在中國進行投資的同時,也帶動了配套企業在中國的投資,如諾基亞在北京的星網工業園項目;二是促進了本地品牌的發展。跨國公司在中國的競爭促進了中國移動通信的普及,用戶群體快速增長。政府對市場進入的限制,阻礙了國外二線品牌的進入。在跨國公司難以完全滿足國內市場多樣化需求的背景下,本地品牌借助境外OEM/ODM廠商的資源,在政府政策的扶持下,在國內市場尋找到了生存和發展的空間。中國的手機政策是比較成功的“有限保護下的市場競爭”政策。
牌照是廢除還是保留?
全國工商聯:手機牌照制度非改不可。取消行業準入限制,放寬民間資本的投資領域,允許國內有研發制造能力和資本優勢的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進入手機行業,讓更多的民族品牌在公平的市場環境中參與競爭,增強民族產業的經濟實力和國際競爭力。
信產部:手機生產牌照的審批制度不會取消,但今年年底之前將對準入政策做出適當的調整。
庾志成(信產部移動通信研究室主任):手機牌照制度作為限制更多的外資企業進入國內市場、保證國內手機企業的基本利潤的手段之一,在未來幾年之內有其存在的價值。政府可以適當擴大許可證的規模,讓更多的有實力的民族企業進入這個領域。這不但可以降低市場進入的門檻,也能夠消除那些不求進取、僅僅利用牌照資源過活企業的生存環境。
朱金周(信產部通信政策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從手機的屬性看,手機現在雖然仍然被當作通信電子產品來管理,但是隨著3G手機的出現,以及傳統家電行業的數字化步伐加快,尤其是技術融合演化,PC、通訊和消費類電子將很難劃分彼此的界限,手機作為消費電子產品的屬性越來越明顯。如果作為消費電子產品,繼續進行手機生產行政審批沒有道理。
信產部某研究專家:牌照最遲應該在3G啟動前取消。牌照限制并沒有限制產能,也沒有促進技術進步,應該及早取消。如果手機行業能夠形成相對合理的利潤水平,那么價格信號和盈利水平將會引導社會資源的合理配置,而非利用牌照來進行市場準入控制。個人以為,牌照問題在國內3G產業全面啟動以前需要給予解決。牌照政策的數量控制助長了行政保護下的創新惰性。
馬駿:明確取消牌照的時間表。牌照政策的初衷是在產業發展初期促進本地品牌的成長,當本地品牌進入發展壯大階段后,牌照政策弊大于利。首先,牌照政策的市場保護作用不大。本地品牌可以從跨國公司手中奪取一半的市場份額,說明在國內市場已經具有了較強的競爭力;第二,牌照政策不利于產業重組。牌照的稀缺抬高了弱勢企業的身價,阻礙了企業的兼并重組;第三,牌照政策阻礙了技術融合。手機產品的發展趨勢是智能化、業務和功能多樣化,牌照政策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量有科技創新能力的企業的進入;第四,牌照政策弱化了企業研發動力,不利于企業的長遠發展;第五,牌照政策不能控制過度投資。有限牌照也會產生過度投資,牌照的稀缺性更加刺激了市場進入的積極性。
實際上,許多企業通過“借牌”已經進入,政府也沒有有效的控制手段,牌照只是提高了新進入企業的成本。總之,“牌照限制”減少了產業的活力,落后企業難以退出。為減少政策變動對企業的沖擊,可以逐步放松牌照限制,增加牌照數量特別是允許有能力的企業進入,并制定取消牌照的時間表。
孫雨泉(普潤新達高級合伙人):手機生產不應當有牌照,但取消牌照對既得利益方影響很大,再加上信產部有審批的習慣,我認為手機牌照能否取消現在還不好說。另一個不樂觀的原因是,目前已經在中國市場拿到手機牌照的幾家國外手機廠商的所屬國在WTO中都有顯著發言權,他們對中國手機牌照取消不會持積極促成的態度。
即使取消牌照,從發文到執行中間的過程可能還會有變化。舉一個例子,1999年電信管理條例里規定了一些包括增值業務在內應當放開的電信業務,但實際上企業去申請審批仍然非常困難。
又一個“彩電業”?
信產部:不取消手機牌照理由之一是目前希望進入手機市場的企業實在太多,在政府審批取消后,手機很可能將面臨類似彩電業的過度競爭狀況,造成整個行業利潤率的大幅度下降。在通信行業正逐年上漲的情況下,主管部門不得不對此慎重考慮。
馬駿:手機產品同時具有功能特性和時尚特性。功能特性包括語音電話、視頻電話、文字和多媒體短信等。時尚特性指手機的形狀、顏色、質地等。廠商針對每一個細分市場的產品都必須進行功能和時尚的二維設計,每維特性又具有豐富的選擇和組合。手機產品的多樣性決定了產業的組織結構特點,從理論上說,手機產業有可能存在眾多的相互競爭的品牌,不太可能出現類似“電視機”和“個人電腦”產品的“同質化”競爭,甚至出現“過度競爭”的局面。
朱金周:牌照壟斷不能建立產業和企業的競爭力。放開市場最大的好處是擠壓市場的泡沫,實現資源整合,形成良性競爭,促進產業發展。多元化競爭有利于實現優勝劣汰,僅僅持有手機生產牌照不再是企業生存的資本,沒有生產能力的企業很快就會被市場所淘汰,手機市場將出現競爭新格局。并購重組是手機企業做大做強的重要手段,由市場機制而不是行政干預引發產業并購重組,提高行業集中度,發揮規模經濟效益,進而提升產業競爭力。我國手機產業還將從科研、生產、銷售等方面全面重構產業價值鏈,最終成為手機產品生產、銷售、出口大國,并帶動相關電子產業的發展。
后牌照時代的政府手段
馬駿:要調整產業扶持政策,特別是要幫助本地企業整合境內外資源,加強國際競爭力。中國本地手機企業的成長環境與跨國公司的成長環境不同。當前的手機產業發展比較成熟,產業分工深入,技術創新特別是跨國公司之外的中小企業技術創新層出不窮,中國企業可以通過收購外部資源或通過戰略聯盟獲取競爭優勢。其次,要幫助本地企業克服技術標準和知識產權上的障礙。技術標準的國際游戲規則是跨國公司領導制定的規則,中國政府要支持和引導本地企業組建產業聯盟,參與國際游戲規則的制定。
信產部專家:未來的政策重點在于調整產能結構,促進聯合開發,完善產需銜接。牌照數量限制政策可以被重點項目審批、差別信貸、強制技術標準等手段替代,手機企業在進行一般工商注冊登記后,需要接受事中和事后的市場監管。所以,撤銷牌照并不能自動解決手機產業存在的總量過剩和結構缺陷的問題,需要后續政策及時跟進。對于中國這個全球最大的移動通信市場而言,政府調控依然必要,但應當謹慎采用嚴厲的數量限制政策,除非具有技術、經濟上的合理性,并符合法定的管理程序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