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新四軍老戰士施夫俊

省新四軍歷史研究會的同志，叫我去拜訪一下新四軍老戰士、蘭州軍區原炮兵副司令施夫俊同志，這是我非常樂意去做的一件事情。因為，“施夫俊”這個名字，早在２８年前就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那是１９７５年某天，我在《人民日報》上讀到時任蘭州軍區某師政委施夫俊寫的《從一張照片想到的》文章，文內配發有一張“敵人從那邊逃了！”的照片。畫面呈現烽火彌漫的戰場上，一位飽經苦難的老大娘用手指著敵人逃跑的方向，向一位年輕的解放軍戰士介紹敵情……而這位年輕的解放軍戰士就是施夫俊。文中，他深情地回顧了那一段崢嶸歲月——１９４７年５月，我在華東戰場某部炮兵團當連長。當時，孟良崮戰役正在進行，我們連接受了壓制蔣軍八十三師第一團指揮所的戰斗任務。但是，只知敵人的團指揮所駐扎在對面村莊（劉家河疃）的商店里。商店在哪里？具體位置我們又不太明確。就在這時，這位老大娘主動給我介紹了敵情，指點了目標。結果，我們連只用了十幾發炮彈，就壓制了敵人指揮所，摧毀了敵人兩座地堡，協同兄弟連隊勝利完成了孟良崮戰役阻擊戰的任務。我在華東戰場孟良崮戰役正在進行，時任華東野戰軍二縱炮兵團連長的施夫俊，要用炮火摧毀敵軍團指揮所，因對轟擊目標位置不明，正在偵察之時，有一位老大娘冒著槍林彈雨，不顧個人安危，主動給施連長指示目標……

文章真實感人，我把它收進了我的剪報，當時還想要是能見到作者該有多好。沒想到事隔多年，我想見施老的心愿實現了。在一個晴好的天氣里，我帶著貼有《從一張照片想到的》的剪報集，喜滋滋地趕到蘭州軍區合肥干休所與施老相見了。

年近八旬的施老，個頭不高，精神矍鑠，沒有官架子。若不是事先知道老人的身份，很難把眼前的這位慈祥長者與曾指揮過萬千軍隊的司令員聯系在一起。

訪談輕松愉快，無拘無束。只是施老很謙虛，不愿多談自己的歷史，這倒使我有些犯難。幸好，施老的秘書雷舟同志，為人熱情，毫無保留地向我提供了施老的資料和照片，才使我對施老情況有較多的了解。

施夫俊，１９２４年出生于安徽省廬江縣一戶貧苦農家，在民族存亡之秋的１９３８年，年僅１４歲的他參加了新四軍。歷經嚴酷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的洗禮，他由一名普通戰士，逐漸成長為我軍一名高級指揮員。

１９８３年，施老從蘭州軍區炮兵副司令員的崗位上退了下來，回到他曾浴血奮戰過的江淮大地，在家鄉他本可含飴弄孫，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但作為一個老戰士，他覺得人退下來了，思想不能退。人老了，心境不能老。在離休后的２０年中，他依然保持著積極進取的精神狀態，關心國家大事，心系人民疾苦，傳播精神文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深受人們的尊敬和愛戴，數次被評為集團軍和蘭州軍區先進離休干部。

施老最關心對青少年進行革命傳統教育，他認為只有讓青少年了解過去，他們才能更珍愛今天，好好學習，報效祖國。

１９９５年，在紀念抗日戰爭勝利５０周年和長征勝利６０周年之際，部隊組織傳統教育巡回報告團，所里考慮施老有心臟病，打算另去一人，他得知后，說服領導，懷揣藥瓶，踏上了西去寶雞、天水的路程。他不顧長途勞頓，為軍直機關和他戰斗、工作過的“紅軍師”等單位作報告，走到哪講到哪，受到官兵熱烈歡迎。

１９９７年施老生病住進了一○五醫院，在與醫護人員閑聊時，聽說有位小護士是山東沂蒙人，即刻喚起了他對在山東沂蒙戰斗往事的回憶。老人動情地講起了孟良崮戰役，講我軍如何英勇頑強打敗了全部美式裝備、號稱蔣介石“五大王牌師”之一的七十四師，擊斃師長張靈甫的故事，深切緬懷山東人民不怕流血犧牲支援人民軍隊的感人事跡。青年人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一次生動、真實、親切、可信的傳統教育。

去年夏天，科大（南區）附中組織團員、青年到干休所活動，施老親自給學生作報告，教育他們堅定革命信念，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學生們深受鼓舞。回校后，他們開展起讀書演講活動，把施老的講話內容寫進了講稿，后在合肥市西市區舉辦的“讀書演講”比賽中，榮獲一等獎。

中央電視臺“紅蘋果”欄目，是個青少年軍事游戲節目，要到皖南涇縣山區進行現場拍攝。２００２年４月，施老受邀擔任嘉賓，專門作軍事講評。本來他的身體不是很好，身上還裝著起搏器，老伴怕他累不下來，不愿他去。可他想能為國防教育做點工作也值，便毅然接受了邀請。三四月的山區夜晚還是挺冷的，施老裹著棉大衣，快８０歲的老人硬是與青年人一起熬夜，一連搞了三四天，自始至終堅持在現場。為感謝他的精彩講評，劇組付給他１０００元勞務費，他堅辭不要。并說：“不收，是應該的。收了，就不是一個老干部了。”讓劇組上下生發出許多感慨！

多年來，施老的足跡遍及安徽的山山水水，為部隊、為地方機關單位、大中小學生和人民群眾作傳統報告４０余次，受教育者達數萬人。他的先進事跡已被報刊、電視等新聞媒體采訪和報道。

現在，施老仍擔任安徽省新四軍歷史研究會顧問，這本是個虛銜，也沒有一分錢補貼，可他卻“顧問”得挺認真。這倒不是施老的“官癮”大，而他覺得自己是革命戰爭的幸存者，是許多歷史事件的親歷者，有責任在宣傳新四軍功績、研究新四軍歷史等方面盡心盡力。因此，他總是積極參加新四軍歷史研究會的活動。哪里開紀念會或舉行紀念館落成儀式，請他講個話，他從不以身體不適和路途遙遠等原因而推辭。每年清明節或新四軍老首長誕辰紀念日，他都及時建議所里組織工作人員前往憑吊參觀，召開紀念座談會。２００１年，新四軍四支隊司令員高敬亭銅像和敬亭希望小學在舒城縣落成，他不僅捐款，還去參加落成儀式。后又為湯池新四軍江北指揮部舊址修復而募款５萬元。

前些年為拍攝大型電視文獻紀錄片《新四軍》，施老接受了中央電視臺和安徽電視臺的聯合采訪。去年５月，紀念孟良崮戰役勝利５５周年，施老應邀赴會，當人們知道他就是“敵人從那邊逃了！”的經典照片中的那位年輕的解放戰士時，人們馬上圍攏過來致意和問候，備受老區人民及與會者的關注和歡迎。老人舊地重游，看到山河巨變，舊貌換新顏，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遂賦《重上孟良崮感懷》詩一首，以抒胸臆：

上，五十五年前戰場，孟良崮之巔，

高聳軍民無堅不摧之槍劍，

取“王牌”師長之首級，戰果輝煌。

孟良山下，建國防公園，

教育子孫后代愛國擁軍，

沂蒙人民遠矚高瞻。

山，憶昔日，激戰正酣，

峁峁梁梁皆焦土，斷壁殘垣。

看如今，移山造田，綠山種果，紅房相嵌，

人間仙境一遍。路，四通八達，寬闊平展，

上京津，抵滬杭，出海捷便，高速往返；

送出綠色特產，迎接各方游客，

帶來滾滾財源。

今日之老區，奮進路上，前景無限！

耄耋之年的施老，仍酷愛學習，手不釋卷，孜孜以求地吸吮著新鮮知識。他不光研讀馬列毛鄧著作，還廣泛涉獵《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百科全書》等政治、軍事、經濟方面書籍。近年來，老人對《軍史》、《新四軍戰史》及本部隊的軍史、師史等又重新進行閱讀，書中畫了許多杠杠道道，夾著不少紙條，有的還寫上注記和眉批。由于視力不大好，加之有的報刊書籍的字體較小，看得太費勁，除戴老花鏡外，還得用放大鏡。有時為了一個時間，地名或其他數據，他不惜打長途電話讓在北京某部搞政治工作的女兒幫助查找。正是有這樣不知疲倦的勤奮精神和嚴謹態度，施老才寫出一篇又一篇好文章。他先后撰寫《淮海大戰中的紅軍炮兵連》、《渡江戰役中的炮兵營》、《挺進皖東轉戰淮南》、《回憶周家崗戰斗》、《回憶梁從學將軍二三事》、《揚神威殲頑敵》等１０多萬字的文章和戰斗紀實資料，多數都已發表在報刊上，有的還被評為優秀論文，有的則被收錄書中。

晚年的施老，心態平和，心胸開闊。他熱心公益事業，熱心于關心下一代的工作。平時，還侍弄侍弄花草，或筆走龍蛇，練練書法，或傍岸靜心垂釣……總之，老人的晚年生活不僅很充實，且情趣盎然，多姿多彩。誠如葉劍英元帥在八十抒懷的“老夫喜作黃昏頌，滿目青山夕照明”詩句一樣，施老革命的勁頭足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