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外二首）

啞巴生來就是啞巴

生來就是在用手勢滔滔不絕地

指戳和拳打著我們的詞語

他是詞語的午休和失眠

他是詞語的綁架和塌方

他是詞語的死繭和細肉

他是詞語的夾子和豁口

他是詞語的麻醉劑注射詞語

卻麻倒了自己

他死蔫在詞語的灌溉中

他被詞語善意地誤解和中傷

因此他拒絕詞語

但他必須言說 用言語回應言說

他必須在三尺之內揪住詞語的領子

在饑餓的荒野撕扯詞語的牙口

他是言說肌肉發達的鐵匠

操一口鐵板胸毛粗硬的方言

淬火的口氣 鐵砧的重音

凌恥翻打著詞語

他把鋪子開在詞語喧囂的集市上

慫恿斧錘的喧囂威脅喧囂

他的話語進入外科

進入農具嘹亮的鋒刃

切割詞語結結巴巴的

打著鞋油招搖過市的黑話

淘洗寂靜 酗飲大雪

曠 課

1

應該給擠滿93人的教室騰個空座

應該給女同桌松一松膀子的閑暇

應該給諄諄教導定出打空的干井

應該給老師的掃視挖下冷不丁的陷坑

他被剝奪了雙休日的話語的冷子

在天氣預報前

在降落前五分鐘

已在那里準確無誤地砸下了結痂的傷口

應該給老師的憤怒以呼吸的彈道

應該給“老師再見”減卻一個歡喜的重音

2

這個荒霍在45分鐘課堂的詞

在違紀表格和敞曠的操場上胸乳豐滿

這個熟睡在前排座位的詞

在后排已靈醒成空撂的桌凳

這個信誓旦旦的詞交足學費

食指中指間夾著煙卷混跡于社區

又在家長的責罵聲中挎上書包

從家里折經網吧重返校園

這個鬼頭鬼腦地詞語理論聯系實際

把分解反應蒸餾成絕對自由

沿拋物線單調遞增一走了之

這個一無是處的詞也就一塵不染

這個特立獨行的詞也就拉幫結伙

這個稚氣未脫的詞也就狡猾老到

這個罪惡滔滔的詞也就餌料四播

而這個不可一世的詞收斂在政治課

好免于公審批斗

這個野心勃勃的詞下放進詞典

否則便吊銷生存

這些石頭

這些石頭因粗俗而臻于完美

這些石頭磨破我的褲襠而被眾人

荒涼地不抹泥皮地接受

而這些石頭在寫意畫中勾勒成一堆粘土

被春天澆得牙酸的黃風貪嗜地嘬取

而這些石頭從一場山水里出爐

截斷南路商人的貨源

這些石頭在采石的號子哼熟之前

在砸玻璃之前

袒露于曠野鬧著饑荒的原始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