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七月,整個陜北籠罩在酷暑之中。
已是晚十時,圣地延安的炎熱依然沒有絲毫的消減,熱氣逼人。汗流浹背的我隨著喧鬧的人流,好不容易才擠進了“加一”臥鋪車間。原以為廂內有空調,這下可以清爽了,可剛一走進去,我一下子猶如掉進了桑拿浴室,悶熱、窒息,渾身的毛孔放大了幾十倍,汗如泉涌。我煩躁地臨窗而立,回首瞬間,見隔壁臥廂內有一女子依床而臥,一身素裹,一臉談氣與靜默,正埋頭讀書,身邊的吵鬧與悶熱似乎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是誰在作秀?仔細一打量,原來是圣地有名的女書法家張紅春。
我為我剛才的想法感到惶愧。
認識張紅春是在1999年秋,當時我正在《延安文學》編輯部上班。有一天,主編谷溪老師對我說:“快去買些宣紙和墨,下午有個書法家要來為我們寫字。”一向喜歡書法的我當然欣喜至極。到了下午,谷溪老師說書法家來了。我出門一看:嘿,一個只有三十多歲的“丫頭”站在我面前,這就是書法家?作秀!商業炒作!我心里暗暗嘀咕。待到她鋪紙落筆,我一下子被驚呆了。只見她手腕靈動飛舞,用筆中側并施,變化無常;結體驚險多姿,收斂有法;用墨濃淡隨意,滋潤自現。全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嬌柔拘泥之氣。隨后,我自擬一詞“酒心藏詩”,讓她落筆成書,至今我珍藏在家中,視為珍寶。
了解張紅春,便會知道,她能在這酷暑難擋的悶熱的車廂中避開喧囂與吵雜埋頭讀書,決不是在作秀,她的時間就是這樣擠出來的。30多歲的她,上有老,下有小,既要忙家庭,又要忙工作,一天忙里忙外,沒有鉆和擠的精神,要在書法事業上有一番成就談何容易。
正如一位她的書法朋友所說:“她是把公務之外聊天品茶的時間用在了看貼讀碑之上,把在家看電視或從睡眠中擠出的時間用在了摹貼臨碑上了。從時間的角度講,一天的五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用在了研習書法上……”
陜北歷來被人們譽為“苦焦”之地,但陜北人并不因為生活苦焦就失去了生活的信念和意義,陜北人時刻以一種樂觀的態度對待一切。高亢悠揚的信天游,輕揚多姿的陜北秧歌,驚天動地的安塞腰鼓,這些靈動飛揚在陜北這塊焦苦大地上的藝術精魂,就是陜北人地生命的一種樂觀演繹,是一種不安分的激情燃燒。張紅春也一樣,她能在苦焦中固守一份自樂,能“跳出社會與家庭俗務的纏繞,使自己的生命處在文化層面和精神世界生存之中”,無疑是陜北焦苦大地上的一個藝術精靈。
張紅春如此勤勉鉆研,自然有了回報。
1995年,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召開期間,張紅春背著自己創作的百余副作品,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書法作品展。她的舉動,轟動整個書壇,與會代表、書法界前輩對這次書展給予充分肯定。同時,國內參加世界婦會的眾多媒體,對張紅春的展覽給予了深切關注,紛紛報道了這一展事。《中國青年報》的書畫版上,刊登了張紅春的書法作品兼配了評論。這一年,紅春才29歲。
隨后,張紅春的榮譽和成果接踵而來。
1997年,張紅春的作品在日本及法國巴黎展出。在巴黎這個世界藝術圣地,她的書法作品以獨特的個性贏得國際友人好評。書法作品回國后,被毛主席紀念堂永久收藏。
1998年獲“中國當代書畫大獎賽”特等獎。
1999年入編《20世紀陜西省書法篆刻集》。
2000年作品入展“全國第八中青年書法篆刻家”作品展。
2001年作品入展“首屆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優秀作品展”。
同時,有大量書法作品、文章發表于《中國書法》、《書法導報》、《中國書畫報》、《中國報道》、《中國青年報》、《中國婦女報》等權威報刊雜志。
張紅春書法創作能有如此眾多收獲,除了得益于她的勤奮和靈性,更得益于她的文學修養。
張紅春是學財會的,但通過苦讀,一舉拿下了陜西師范大學古典文學研究生課程,古文學造詣達到了一個非常人所能及的境界,請看她所寫的《云梨山莊游記》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其間長林遠樹,出沒煙霏,聚者如悅,散者如別,整者如戟,亂者如發”,聊聊數語,處于煙雨迷蒙中的樹姿躍然于眼前,不僅有了樹的千姿百態,更有了樹的靈性,有了相聚的歡樂,有了離別后的孑然一身。再看“涉水上堤,堤中積水成湖,平闊如鏡,但見青山、藍天、白云倒映湖面,山則云飄飄,天則風習習,水則波粼粼,人則樂悠悠,山雀與水鳥相聞,鼓蛙與鳴蛩齊奏。噫,上蒼固公平也,莽莽黃土原竟有如此勝境點綴,真天沒而地藏,信造化之尤物也”!整潔的語句,酣暢淋漓的筆觸,人與自然合弦的心跡昭然若示。
正是這豐富的文化積淀,紅春的書法作品才顯得有了更高的文化品位。書法作品的創意由技巧進入審美,繼而進入文化層面,才有了她女性書法作品柔和中透出幾分雄強,靜雅中流出幾分酣暢的個性特征。
“這是一株在莽塬上頑強生長出來的藝術之花,這花的精神就是藝術精靈,它的一筆一劃,是用人生的淳樸的生命力而奠基的。”劉正成先生的“來自黃土高原的藝術精靈”一文中這樣評寫紅春,紅春應該是受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