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時代變遷、社會轉型的世紀之交,商品經濟的大潮席卷了我們這塊深埋龍骨的古老土地。像長期戴著鐐銬的人,一旦取掉了鐐銬,頓時失去了平衡,不會走路一樣。許多人,面對這個偉大的變革,猝不及防,亂了手腳。叫好的,罵娘的;豎著眼睛觀望的;豁出性命下海闖蕩的……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商潮洶涌,人欲橫流。人們都非常忙,忙著做生意賺錢的;忙著跑項目弄“批件”的;忙著跑官的、打麻將的、泡妞的……在這個時期,惟有斯文掃地,文學跌落時代的低谷!
當然,不識時務者也不少。據我所知,清澗這個小縣城里就有好幾位。寫長篇小說《龍虱》的張平;搞電視劇《清澗起義》的白啟福;還有寫詩的賀志軍;搞民俗、秧歌研究的曹宏信、楊樹強……這部詩集的作者劉斌武,也是他們這個引人注目的小群體之中的一位。
他們堅信“文學,依然崇高”。不管世界發生何等巨大的變化,他們不改初衷,苦苦追求著自己心中的“繆斯”。
二
劉斌武是我早在八十年代初期結識的詩友。他身高一米八六,他像他的名字一樣:濃眉大眼,威武英俊。在我的印象中,他為人誠懇,聰穎好學。他常常寄一些自己的詩歌與散文作品給我,每次都附信說“不是為了發表,懇請我在百忙之中批評指正”。因為是清澗老鄉,自然有所偏愛。我曾在《延安文學》上多次編發過他的詩歌與散文作品。
他長期在基層工作,先后做過鄉文書、副鄉長和縣廣播電臺臺長。他非常熟悉農村的人和事,為自己的文學作品積累了許多素材。我知道他手里有貨。前些年編著過一本《陜北秧歌》,在鄉間廣為流傳;我讀過他用信天游形式的創作的敘事長詩《棗林灣》;據說,他手中還壓著好幾個中篇小說和十多萬字的散文、特寫和紀實文學作品。
他對文學創作的癡迷,酷像我的農民父兄,決不會因為今年的欠收而停止來年對土地的耕耘和播種。他說,文學已成為自己生命的組成部分。
他的這種勞作精神與頑強的毅力,實在令人欽佩!
三
罪惡的夜,已經在
夜色中,一片又一片地消融……
擊碎,凝固了的空氣
所有的呼喚
都飽含詩情!
有人告訴了我這樣一個故事:
1960年,肯尼迪就職美國總統時,請他的詩人朋友佛洛斯特為他朗誦了一首題為“全心的奉獻”的詩篇。不久,在佛洛斯特圖書館的奠基典禮上,肯尼迪講話說:“權力,也許會使人腐敗;詩歌,卻使人的靈魂得以凈化?!?/p>
1963年,肯尼迪總統被人刺殺而亡身,他的這兩句話卻被人當作格言,至今還在全世界流傳。
其實,在詩歌枯竭的時代,更需要詩歌滋潤人們干涸的靈魂。
在現代社會中,物欲橫流,自然逐漸被商品所代替,像全世界的土地都面臨“沙化”的威脅一樣,使人們別無選擇地棲息在沉寂的精神荒原。于是,躁動不安的現代人把目光投向自然,去尋求精神上的侶伴和家園。無論我們身居何方,無論現代人如何現代,我以為,每個人終極的家園都是鄉村。這是人類的一個共同的情結。
讀劉斌武的詩,使人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山崖峭,危巖聳,
天外飛來冰美人;
婷婷玉立清幽的山間,
向大千世界敞開
她透明的心靈……
夜夢中,她常常舞蹈
在山桃的花心;
蘇醒時,她甜甜地笑靨
迎著春風……
為了心中的摯愛
她企盼,
將自己完整地
消融在春潮之中!
這是中國北方隆冬的奇觀:晶瑩剔透的冰凌、冰柱懸掛在懸崖峭壁之上,千姿百態,動人心魄。我曾在一首詩中寫過這樣兩句:“在這一瞬間,/山老了/頓時長出/百尺銀須……”而在劉斌武的眼中卻成了“冰美人”,真可謂慧眼獨具,別出心裁。讀他的詩,使人看到鄉俗,聽到鄉音,產生鄉思和鄉愁。
是的,繆斯總是鐘情于善于感悟生活,發現生活之美的“白馬王子”。
四
黃土高原,是一位
剽悍的男人
無定河,是男人頸上系著的
一條長長的圍巾……
——引自《無定河》
你是亮麗在
信天游里的“三哥哥”?
還是那個趕著毛驢驢
“走西口”的后生!
——引自《陜北后生》
著名詩評家阿紅教授說:“詩的話語與話語的方式,完全不同于理論話語和話語的方式。”我們從劉斌武的《無定河》、《黃土魂》等詩作中可以看出他非常注意把自己熟悉的民俗民風和地方語言寫在自己的詩中,形成了他土香土色的詩歌話語。使其詩作既具有一種傳統魅力,又閃爍燦爛的現代色彩。
也許,劉斌武生活的那個石板小城太閉塞,詩人與詩人之間的交流太少;或許還有一個讀書的問題,總覺得他的不少詩作還寫得不夠成熟,不論詩性、詩情,還是詩理的每一方面,都有待于進一步努力,使自己的詩作大愛博責,為讀者呈獻出更多有真善美理性認知的精品詩作。
我和斌武詩友一樣,在詩歌創作的路上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了,但是,我們面前要走的路也許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