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交融的實踐

一

盡管自己是寫詩的男人；古今中外有許多男人獲得了詩壇“泰斗”的桂冠，但是我至今還執拗地認為，寫詩原本應該是女人干的營生。女人心細，情柔，又善于幻想，如若寫起詩來，定然比男人有許多長處。

這是我閱讀女詩人高驚濤的這部書稿時突然冒出的一段話語。

高驚濤是我結識多年的一位詩友。記得1992年我就在《延安文學》上編發過她的詩稿。她的許多詩以抒情見長。她總是巧妙地切開自己生命體驗的不同層面，從不同的角度抒發自己真切的情愛與憂怨。

閱讀來信本來是每個人日常生活中的平凡小事，可是，當我們注目她《每當我拆開信封的時候》無不為她委婉深情的獨白所震憾：

閉上眼睛

手在顫抖

拆開感情的閘門

抽出縷縷情絲

纏在心頭

絞在心里……

每當我拆開信封的時候

眼睛總禁不住有淚

奪眶而出！

詩人為愛而生，為情而活。正像她在《期待》中寫得那樣：

在不隱瞞委屈的詩里

我大膽地笑大聲地哭……

為了愛 我寫詩 我寫淚

有了愛 我寫淚 我寫詩

我期待，沁透淚水與愛意的詩箋

展翅而飛

二

高驚濤是一位律師，她曾代理過許多離婚案件。在為婚姻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的同時，自己對家庭、婚姻與愛情也有了更為深刻的見解，更為獨特的感悟，并產生了一種不吐不快的創作沖動。她從婚姻當事人的婚外戀、離婚和再婚過程中深刻感悟到了男人與女人的痛苦和茫然：

背對著夕陽

不敢正視

充滿誘惑的路口……

——引自《你不辭而別》

雪花飄著

熟悉的號碼卻無法撥出

海誓山盟的承諾

在夜空悄悄流失……

——引自《撥不出的電話》

寫出了婚外戀中的女人想給自己的情人打電話，又無法撥號的矛盾心情。寫得柔婉、細膩，將那種揪心的痛苦和無法表達的思念和盤托出。她的《分手的心情》寫得更為感人：

作為妻子

我將飛離你的天空

真想在你的懷中痛哭一場

讓你最后一次感受我的柔情

回憶我曾經溫暖的

那每一個寒冬

起伏的胸膛里

燃燒著無法熄滅的火焰

哭紅的淚眼里仍充滿柔情

就這樣分手吧——

別說再見

只道珍重！

高驚濤寫離婚女人的美麗、憂傷，寫離婚女人依依不舍的心境和心情，情思綿長委婉，深刻地揭示了愛情生活復雜和微妙的情感。

三

在當下詩壇，一片喧嘩與騷動聲中，年輕的詩人以嶄新的審美信息和豐富的思想內涵，寫了許多純正而富有想象力的詩歌文本。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她善于從自我出發，將日常多見的或者說是普通的人、事、物、理加以“陌生化”的處理，使它們轉化為活躍新異的詩性體驗。

門開著

我進不去

房子里，人聲嘈雜

房子外大雪飄搖

在雪中飛奔

我仍然進不去

門開著

沒有一個人走出來看雪

睡在雪中

不再新鮮的魚

封凍在岸邊的角落

那股腥味開始腐爛

房子里人聲嘈雜

大地一片空白

眼前的門開著

我仍在門外徘徊

——引自《門開著》

我們知道，準確地描繪并不等于真實，描繪可見的東西不是獨創，而把不可見的東西創造出來，才是藝術的才能。在她的詩中，將《樹葉》寫成“風的女兒”：

春天，跟著媽媽爬上樹梢

她的身體很弱

媽媽常常抱著她

秋天，隨著媽媽飛回老家

她的身段很美

媽媽一路馱著她

大地伯伯說

這樣會把孩子慣壞的

再三勸說，才把她留在

自己的身邊

詩中的“樹葉”失去了傳統的明朗與單調，而為它披上朦朧的輕紗，使人可以獲得多元的理解。她的《歲月》寫得更為機智：

歲月，是一口大鐘

我用生命去撞擊

低沉悠遠的鐘聲

令人心顫！

抽象的“歲月”，意象為“一口大鐘”；無形的“生命”，寫成撞鐘的“鐘槌”……“低沉悠遠的鐘聲”使人可以產生多元的聯想。在這里，審美主體的情感之“意”與審美客體的意象、事物之“象”融合起來，聯綴起來，形成一種獨特的意境。這是賦、比、興的精美結合，這是詩的生命力的體現。

記得我曾在什么場合說過：“在畫家眼中，包括人，只是一塊顏色；在詩人的眼里，包括石頭，都是一個生命。”

既然是生命，它就會說會笑，有情感有夢幻……我以為明白此道，便可以創造出鮮明、鮮活的“意象”，所謂“陌生化”創作藝術的根基也在這里。

四

詩貴情趣，也貴理趣。

高驚濤的許多詩作中不時閃現著一種驚人的“哲理之美”。

著名詩人、詩論家楊鐵光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說：“詩人都是浪漫的哲人，哲人也是莊重的詩人。詩人與哲人在心靈上是相通的。詩人追逐自己，尋找自己，跑到了天涯海角才找到了自己；哲人追逐世界，尋找世界，跑到自己的內心，才找到了世界。”（引自《玉壺詩話》作家出版社）

高驚濤的詩作《雪》，正是用詩的話語，話語出一種美妙的“理趣！”

潔白，是她的優點

陽光的吹捧

卻將她置于死地……

其實，她無視榮辱

或生，或死

都為心中的 摯愛！

這是詩人獨特的生命感悟，別出心裁的人生解讀。

抬頭是山

低頭是山

站在山上比山高

站在山下掮起山

我面前的山民

是心中的大山

——引自《山民》

時空的變換，詩情的跌宕，引人入勝，智慧的哲思，為讀者留下多元的思維空間，讓詩情的多棱鏡折射出奇異的光彩！

高驚濤是律師，日常工作中接觸應用的大多是抽象、理念的法律、公文語言。作為詩人，她又必須應用生動、鮮活的詩歌話語；在辦案的過程中，不管是刑事案件，還是民事案件，不管是原告代理人，還是被告代理人，都必須“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一是一，二是二。而作為詩人，她必須頻繁使用夸張、虛構、聯想和夢幻……

我們從她的詩作中可以看得出，她在詩歌結構，詩歌話語等方面已經作了很大的努力，并取得了很大成功。然而，她的一些詩作正是在這方面存在著許多缺撼。我想她在以后的創作中，會更為熟練地應用詩性語言，創造更多具有審美價值的優美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