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朱蘊山先生,字錫藩,1887年生,六安縣人。父親朱衍是皖籍著名反清義士。幼年的朱蘊山深受父親的進步思想影響,立志讀書報國,繼承父親遺志。1906年,19歲的朱蘊山考取了由反清革命志士徐錫麟主辦的安徽巡警學堂。徐錫麟很器重朱蘊山這位血氣方剛、思想激進的學生,次年便介紹他加入光復會。朱蘊山參加光復會后,接觸了很多進步人士,積極參加反清活動,并擔任徐錫麟和安慶新軍及安慶各學校進步人士的秘密聯絡員,成為徐錫麟的得力助手。1907年7月6日,清庭巡撫恩銘來巡警學堂參加畢業典禮。徐錫麟趁機槍擊恩銘,率領學生舉行起義,事敗后徐、朱兩人被捕坐牢、陪斬;辛亥革命后,徐錫麟和朱蘊山獲釋,積極參加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斗爭。袁世凱竊國后,朱蘊山又和徐錫麟參加討袁軍,團結了大批反袁志士,準備在安慶舉行武裝起義。消息被袁世凱的心腹———安徽軍閥倪嗣沖探悉,遭到了倪嗣沖的瘋狂鎮壓,朱蘊山再次被捕入獄。袁世凱死后,朱蘊山獲釋,到上海、武漢等地,聯絡皖籍革命人士,開展反倪嗣沖的斗爭,親自撰寫了《嗣沖禍皖記》,揭露倪嗣沖搜刮安徽人民血汗的反革命罪行。這時,朱蘊山與陳獨秀、沈子修、劉希平、李光炯、桂月峰等革命黨人廣泛接觸,大家認為:要推翻黑暗的反動統治,必須提高民眾覺悟,特別是青年一代的覺悟。于是,1919年春,朱蘊山回到六安辦起安徽省第三甲種農業??茖W校(以下簡稱“三農”),并以此為陣地,開展革命活動。
(一)
為了辦好“三農”,朱蘊山在教師的聘選上很費了一番心思。他堅持教師不光能向學生傳授文化知識,更重要的是在教人上能為人之表率。為此,他積極與皖西教育界有識之士進行聯絡,聘任在安徽公學任教的進步人士沈子修為校長,聘請留學日本的同盟會員桂月峰為學監,錢杏邨為國文教員。桂月峰家住金家寨西鄉。當時六安到金家寨尚無公路,朱蘊山為聘請桂月峰,不辭勞苦,冒著嚴熱酷暑,經兩天徒步跋涉,來到桂月峰家。桂月峰和朱蘊山一道參加過反袁斗爭,失敗后回到家鄉,創辦篤本學堂,進行新思想新文化教育。對創辦“三農”,兩人不謀而合。為此,桂月峰欣然應聘,朱蘊山高興地贈詩一首:
五年不見鬢先斑,
憂國情懷火一團,
閉門但聞勤課讀,
出門從不理衙官。
家貧心苦能常樂,
道梗時危豈畏艱,
皖山淮水荊棘滿,
愿君從此種芝蘭。
在朱蘊山的多方奔走下,一所新型的學?!病叭r”,在皖西大地誕生了,它為皖西革命斗爭培育了很多優秀的黨和紅軍領導人,因而有“皖西革命搖籃”的美稱。
“三農”學生入學第一課,就是聽校長講解“質、實、勇、毅”的四字校訓。“質”就是人的本質要純厚;“實”就是要務實、誠實;“勇”是勇往直前;“毅“是剛毅、堅定。要求學生本校訓之精神,作一個有知識文化的為社會進步而獻身的青年。學校除開設農、林兩門專業課外,還開設了國文、數學、英語、修身、社會發展史等課程。為了開展社會文化活動,進行新思想新文化宣傳,除學生會外,還成立了新文化演講會、愛國劇社等組織,提倡寫白話文,做平凡人,教師出門不坐轎,與學生同吃同住。一次,一位家庭富有的劉姓學生家長送學生入學,是坐著兩乘轎子來的。朱蘊山便把學生家長和學生及4名轎夫請到教室,以講修身課為由,講述了坐轎和抬轎的不平等關系,學生紛紛發言,抨擊坐轎是”樂人肩上”,轎夫是“苦人腳下”。結果,那位劉姓家長當即向朱蘊山作揖打躬說:“先生真是人倫之表,犬子由先生教習,實在榮幸?!辈⒈硎窘窈蠼^不“樂人肩上”了。
為了使學生在課堂上學的文化知識得到實踐,學校租賃了農林實驗場100多畝,每周有8節勞作課。學生們在實驗場上邊教邊做,看到自己在課堂上學到的知識得到實踐檢驗,學生們十分高興。學校墻報上,經常有學生寫的勞作心得,桂伯炎(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任中共六安縣委宣傳部長,六霍暴動領導人之一,1931年犧牲)在墻報上的一首詩可見一斑:
讀書萬卷又如何,
不識農家谷與禾,
幸得三農好教授,
一卷天開靠科學。
“三農”在六安深受工農商各界擁戴,但也不斷受到反動勢力的攻擊。當時六安縣督學、晚清翰林王畹香對“三農”教學活動就十分反感,開始想以行政手段擠走“三農”,不成后又聯合地方封建勢力,攻擊“三農”“既不尊孔,又不談經,引學子入鼠穴,害青年入歧途……”“三農”師生忍無可忍,派代表團到省府告狀,王畹香這個反動學閥終于灰溜溜地滾回他的北鄉老窩去了。
(二)
“三農”的新文化演講會和愛國劇社,都是組織學生開展社會活動的進步組織。新文化演講會,除了經常在學校開展演講、辯論活動外,還到群眾中進行演講。每次演講都要出海報,公布演講題目,有時還有學生會與鼓號隊配合,到街上宣傳演講內容。一次,在鼓樓演講,針對當時帝國主義國家污辱中國為“東亞病夫”,演講題目定為“是病夫還是巨人?”因為前一天即貼出海報,所以聽講的人特別多,主講的是“三農”學生會宣傳干事劉淠西(1926年參加中國共產黨,曾任中共安慶中心縣委書記,1932年犧牲)。他演講開頭是自己寫的四句詩:“世界之中大中華,文明青史傳天下,只因封建鎖億眾,乃成病夫臥東亞,吾輩同胞攜起手,打倒封建和軍閥,推翻罪惡舊世界,東方巨人是中華”。接著,他講了中國歷代文明史,揭露封建統治者如何對內壓榨百姓,強取豪奪,對外獻媚帝國主義,喪權辱國,使廣大人民食不裹腹,衣不避體,被外國人笑為“東亞病夫”。號召人民大眾團結起來,恢復東方人形象,向封建勢力、向反動軍閥作斗爭,創造民權、民主、民生的文明中華。劉淠西的演講,被一次次掌聲打斷。
愛國劇社也經常到群眾中演出,節目大都是劇社社員自編的。為揭露帝國主義侵略罪行,針對日本侵占朝鮮的慘景,演編演了《朝鮮亡國慘史》;針對當時民眾被苛捐雜稅盤剝得喘不過氣的情況,編演了《不平鳴》。產生最大轟動效應的一次是演《新家庭》。這出戲是反映一對青年男女為反對包辦婚姻,頂住了家權、族權、社會輿論的壓力,終于獲得自由,建立了新家庭的故事。《新家庭》海報貼出后,因下面注有內容提要,所以觀眾特別多。當演到女主人公因抗拒包辦婚姻被家庭毒打,族長要挖坑活埋她時,女主人公慷慨陳詞,歷數包辦婚姻給無數青年男女帶來的不幸,臺下發出一片痛惜聲。這時城里一個開煙行的老板,勾結商會會長,帶一伙暴徒前來搗亂,聲稱這出戲有傷風化,一面叫罵,一面向臺上甩磚頭,商會會長要學生們停演。演員劉淠西、桂伯炎、王小瓊等質問為什么不讓演,學生會會長翟其善(革命烈士,事跡陳列于南京雨花臺烈士陵園)向臺下高喊:“觀眾朋友們,會長不讓我們演戲,你們答應不答應?”觀眾齊聲吼道:“誰不讓演就打爛誰的狗頭?選”這時已有一部分學生和暴徒扭打起來。煙店老板和商會會長看眾怒難犯,乘混亂之機溜了,那些暴徒是樹倒猢猻散,也都一個個夾著尾巴跑走了。戲又繼續演了下去,并連演了三天。
(三)
朱蘊山講修身課,主題多是學生與人民大眾的問題。他號召同學們立足校門讀好書,走出校門聯絡民眾。在朱蘊山的倡導下,師生們以工余學校(“三農”師生利用課余時間辦的工人、農民夜校)為陣地,聯絡了大量的工農民眾,在農民中成立了農會,工人中成立了工會,進行新思想、新文化宣傳。
響應五四愛國運動,是“三農”學生深入社會的一次集體鍛煉。由于在北京的陳獨秀和朱蘊山、沈子修、劉希平等人的聯絡,北京爆發五四愛國運動的第四天,“三農”師生已行動起來,聯合六安各界,在老衙門臺子集會,朱蘊山、沈子修等發表演說,聲討帝國主義和北京軍閥政府的賣國罪行,并針對當時日貨充斥市場的情況,號召抵制日貨、仇視日貨,師生們紛紛將自己使用的日本貨集中焚毀。會上成立了“仇視日貨糾察隊”,到各商店宣傳抵制日貨,禁止日貨買賣。
五四愛國運動加強了朱蘊山、沈子修等與陳獨秀的聯系,陳獨秀給“三農”師生帶來了《共產黨宣言》、《資本論入門》等馬克思主義書籍和《新青年》、《解放》等進步刊物,師生們爭相閱讀。學生會還組織了“蘇聯十月革命和中國之命運”的演講會,宣傳蘇聯十月革命的勝利和中國斗爭的前途。這些活動,使“三農”師生精神境界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1921年6月2日,省會安慶各學校師生集會,反對省府削減教育經費,擴充軍費,遭到軍閥倪道烺、馬聯甲的瘋狂鎮壓,打傷學生50多人,姜高琦、周綮基重傷身亡,釀成了震驚全省的“六二”慘案。朱蘊山、沈子修、桂月峰、錢杏邨聯合省法政學堂校長光明甫、一師校長李光炯、女師校長余臬溥等組成了“安徽六二慘案后援會”,通電省內外,聲討馬聯甲、倪道烺鎮壓學生的罪行。
由于安慶各學校師生和各界聲援討伐,迫使省當局增加教育經費70萬元,并允許教育經費獨立。省長聶憲藩也被迫同意撫恤死者家屬和治療受傷學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年秋,省二屆議會期滿解散。倪道烺、馬聯甲為操縱議員選舉,拿出100萬元,派爪牙到全省各縣進行賄選活動。朱蘊山、沈子修、桂月峰、錢杏邨聯合六安農會、工會成立“六安議員選舉視察團”,配合省“澄清選舉辦事處”到各地調查賄選真相。朱蘊山利用自己主編的《平議報》,積極組織揭發賄選的文章,印發一萬份,向全省散發,賄選丑聞很快傳遍全省。省長聶憲藩懾于全省各地民眾反對的聲威,被迫辭職,新任省長李兆珍來皖不到10天,也嚇得深夜逃走。一幕全省賄選鬧劇隨之告終。
(四)
1922年2月,隨新任省長許世英來安徽的駱通,被派往六安任縣知事。駱上任后,橫征暴斂,壓制民主,并和六安倪、馬軍閥的爪牙勾結,指派心腹干將,控制六安教育界大權,對“三農”新文化宣傳教育橫加干涉,并趁暑假機會封閉了學生聯合會,揚言要拿辦蠱惑民眾的分子。留校學生桂伯炎立即派人分頭通知同學們回校,沈子修、朱蘊山一面向省府控告駱通,一面在《平議報》上發表了《驅駱宣言》。在外地的六安籍知名人士胡蘇明、許繼慎、宋偉年、楊溥泉、周范文等,也都紛紛返回六安,起草、拍發了向許世英控告駱通的電報,并在六安召開民眾“驅駱”大會。省長許世英迫于民眾的壓力,只得下令罷免了駱通的職務。
為了奪得被反動文人控制的教育大權,“三農”師生要求新任縣知事范梅廂撤換教育會、勸學所、師范所的頭目,范梅廂無奈,只得重新任命了高可鳴、桂月峰、王炳炎等進步人士分任六安教育會、勸學所、師范所的負責人。
六安新任縣知事范梅廂,雖然被迫撤換了六安教育單位反動頭目,但其本身仍是反對新文化、新思想教育的守舊派,對“三農”師生的一些革命活動,百般刁難。未及半年,又被“三農”師生告到省府,省府另派吳昆吾任縣知事。吳開始假惺惺地到“三農”向師生們征求改良行政的意見?!叭r”師生毫不客氣地向他提出了8項改革政治的要求,其中提倡新文化教育,實行民主政治等,吳都表示接受,但對于不準資本家隨意開除工人、工作勞動每天不超過8小時、工資增加一成、承認工會和農會是合法組織、不準對農民隨意轉莊加租等事項,吳表示要同資本家和紳董們商討后才能答復。時過3個月,根本沒有結果。吳昆吾自覺六安是個“是非之地”,便自動辭職離去。省府又委任張韞為縣知事,張也是個過客,未及兩月,又換了李克賢。這時,原六安學閥、晚清翰林王畹香聯絡四鄉紳董和縣財政局、商務局等單位,組成所謂“十三公團”,準備向省控告“三農”師生蠱惑民眾,反對政府,要求政府解散“三農”。當“三農”師生得知他們在西禪堂開會時,便將其包圍,財政局局長王月波、勸學所原所長李朗齋出面與學生理論,被學生暴打一頓。劣紳高子舞被學生拉著游街示眾,王畹香趁亂時逃走,“十三公團”隨之瓦解。
六安“三農”從1919年春開辦,到1930年停辦,雖然時間只有10年(1926年停辦一年),但卻為皖西培養了大批優秀革命干部,其中很多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擔任黨、政、軍高級干部,為革命做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