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美蘇冷戰(zhàn)時期眾多一閃而逝的故事之一。1986年4月,一名叫約瑟夫·毛里的美國紐約人成了莫斯科媒體的名人:在一部長達90分鐘的前蘇聯電視紀錄片《第五大街來的美國男人》中,約瑟夫·毛里成了片中主角——一個由于交不起房租而被房東趕到大街上的窮人。失業(yè)加上無家可歸,毛里成了美國苦難的象征。為此,前蘇聯克格勃立即相中他,將他作為“美國窮人的象征”邀請到莫斯科免費吃住,到前蘇聯各城市旅行,進行長達1個多月的反美旅行宣傳。成千上萬的前蘇聯市民出于同情給毛里寄錢,他甚至還在克里姆林宮受到當時蘇聯最高領導人的接見。
當約瑟夫·毛里玩了一圈回國后,立即得到一個“變節(jié)者”的罵名。不過隨著前蘇聯的解體,毛里的變節(jié)故事也很快在美國成了歷史。然而日前,《時代周刊》記者深入查訪發(fā)現,這個美蘇冷戰(zhàn)故事的背后原來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一個美國男人和一個前蘇聯女孩的冷戰(zhàn)愛情悲劇。
黑海之濱:一個美國男人愛上一個蘇聯女孩
記者查訪發(fā)現,當年的毛里曾在《紐約時報》的收發(fā)室工作過許多年,并不真的是什么“紐約窮人”、“流浪漢”,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在紐約大街上睡過一夜。如今已經72歲的毛里回憶說,他當年之所以心甘情愿被前蘇聯用做“宣傳工具”,并不是因為收受了克格勃的賄賂,也不是出于對美國的憤怒和偏見,而是為了重新點燃一段成為美蘇冷戰(zhàn)犧牲品的異國之戀。毛里在他位于紐約曼哈頓島的公寓中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說:“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名蘇聯女子,對于我做的事我毫不后悔,我為那段愛情獻出了生命中的一切,我會珍惜這段愛情直到死去。”
時光得回溯到1964年,當時32歲的毛里剛剛結束了一場短暫的婚姻,心情落寞的他一個人來到前蘇聯黑海之濱的風景勝地索契市旅行。在那里,他結識了一名叫安娜·戈路布科娃的前蘇聯女孩,并不可救藥地墮入了情網。24歲的安娜是一名英語教師,長著一雙迷人的藍眼睛和一頭漂亮的金發(fā),具有蘇聯女孩特有的溫柔和美麗。安娜總是讓毛里想起前蘇聯小說大師們筆下的那些靈動多情的俄羅斯女孩。身材健美的毛里曾經參加過救生背心的廣告旅行秀,曾經在《埃及艷后》等電影中當過臨時演員。安娜也立即喜歡上了他,兩人在黑海之濱手牽手散步,度過一個個甜密的花前月下之夜,說了一遍又一遍永不分手的海誓山盟。
克格勃“棒打鴛鴦”,20年如一日思念心上人
然而,當時美蘇剛剛經歷古巴導彈危機不久,兩個冷戰(zhàn)大國的敵意前所未有地濃厚。作為美國人的毛里與安娜的交往立即引起了克格勃間諜的關注,這段“羅蜜歐與朱麗葉式”的出軌愛情注定要被禁錮。
一天,索契市的克格勃間諜突然出現在毛里的面前,要求他立即離開蘇聯。憤怒的毛里根本來不及辯駁,就被克格勃間諜連拖帶拉押往機場。同年的晚些時間,不甘這段愛情就此夭折的毛里再次來到蘇聯,這次他想向安娜求婚,與她正式結為夫妻。毫無疑問,他再次被克格勃趕出了國境。
此后,盡管毛里一次次申請赴蘇簽證,前蘇聯大使館卻再也不理睬他的要求。從此,毛里與心上人安娜徹底斷了聯系,他給她寄去了很多信件,但從來沒有回音。毛里相信,他寄給安娜的那些信件全給克格勃沒收了。
毛里對記者回憶道:“從那以后的20年里,我的生命和時間仿佛處于凝滯狀態(tài),我一如既往地愛著安娜,即使時光過去了20年?!?/p>
20年后,再次踏足前蘇聯尋找“失去的安娜”
1985年秋天,由于紐約房價租金飛漲,拖欠房租的毛里被房東逐出了紐約曼哈頓西區(qū)的公寓,一怒之下他來到紐約街頭進行抗議。毛里的行為立即引起了一個叫做伊奧納·安德羅諾夫的前蘇聯記者的注意,他當時正想方設法尋找丑化美國的新聞材料。安德羅諾夫日前接受記者采訪時回憶道:“當時我覺得毛里是一個善于表達、非常聰明但有點天真的人,他甚至擁有大學學位。”安德羅諾夫對紐約“無家可歸者”毛里的報道刊登在前蘇聯媒體上后,立即引起了克格勃的注意,克格勃委托他專門拍攝一段關于毛里的新聞紀錄片,以便用做反美宣傳。
毛里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當時我完全知道他們在利用我,但我也在利用他們。”1986年夏天,毛里被邀請到前蘇聯,在記者安德羅諾夫的陪伴下旅游前蘇聯各地,“現身說法”幫克格勃進行反美宣傳。當毛里旅行到列寧格勒時,他突然將安德羅諾夫叫到旅館外面,將自己之所以來到蘇聯的真實動機全盤告訴了安德羅諾夫。
相見不如懷念:安娜成了一個陌生的臃腫女人
盡管相當震驚,安德羅諾夫仍然想方設法,幫毛里找到了他20年前相識的前蘇聯戀人安娜·戈路布科娃的下落,并安排他們倆見了面。毛里難掩激動的心情,在重逢的前一晚,整夜都激動得睡不著覺。盡管他已經知道安娜結過一次婚,并改名叫做艾爾比娜·蒂克赫米羅娃,但在他心目中,她永遠都是20年前的那個迷人女孩。
然而,相逢之后毛里徹底驚呆了,他看不出面前站著的這個女人與自己當年的心上人有什么共同點,她身材粗胖,滿臉風霜。毛里還了解到她與前夫婚姻不順,目前正與一個男朋友同居在一起。更讓毛里難以接受的是,安娜將他當成了她脫離窮困生活的一張“門票”,因為克格勃答應過她,只要她說服毛里“叛國”投靠前蘇聯,她就可以獲得一套私人公寓、一輛汽車和大筆現金作為獎勵。安娜于是不斷敦促毛里接受克格勃的要求,這讓他非常反感。更讓他耿耿于懷的是,安娜與她重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他說:“你身上一定有大筆美元,帶我到商店去買點東西。”
真愛依舊,“冷戰(zhàn)愛情”至死方休
盡管如此,毛里仍從安娜的片言只語和不經意的動作中發(fā)現了當年深愛的那個女孩的身影,就在他準備接受安娜的提議留在前蘇聯時,已成為他朋友的安德羅諾夫建議他重新考慮,不要將政治和愛情混雜在一起。安德羅諾夫回憶道:“我的人道主義告訴我,應該建議他不要叛國,不要宣布斷絕與他的生身祖國的關系?!?/p>
毛里后來返回了美國,從此他開始省吃儉用,賺錢儲蓄,以便每年都能籌足一筆錢,去前蘇聯看一次安娜。十年如一日。
1999年10月,安娜死于癌癥,葬在了莫斯科。從此,每年10月,毛里必定前往莫斯科,去深愛過的女人的墓前擺上一束花,佇立片刻。
安德羅諾夫和他的妻子瓦倫汀娜成了毛里在俄羅斯惟一的家庭朋友。去年,瓦倫汀娜去世了,只剩下安德羅諾夫還經常與毛里保持聯系,這兩個垂暮而孤獨的老人只剩了這一份在冷戰(zhàn)時期建立起來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