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中考生啊

記憶中的那個夏天出奇得熱，空氣中彌漫著酷熱氣息和菊花茶淡淡的香。伸出手指隨處抓一捧空氣都覺得灼手。那是我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個夏天，那個夏天幾乎沒有雨，干燥而悶熱，我的心情卻在那個六月泛著潮濕的霉味。

那個六月許多零碎的回憶都沉淀在我的腦海中，拼湊得有些雜亂。

我們一群人在畢業考試之后留在了學校，因為有一場更重大的考驗在等著我們。我們必須在剩下的一個月時間里全力以赴備戰中考。許多桌椅被搬走了，剩下的四十個人稀稀落落地散布在教室里。厚厚的參考書和各類模擬試卷堆滿了桌面，我覺得我們被埋得很深。

每天早上起床后即是例行的聽力訓練。這個時候，我總是處在睡眼朦朧之中。酷熱的夜晚常常讓我失眠，所以此刻，我的大腦分辨不出英語聽力的答案，我渾渾噩噩地想往桌上趴。老九在教室里走來走去，我把頭埋得很深，我怕疲倦的眼神會招來他滿腔的怒火。

老九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并不怕他，他和加兵是和同學們最親近的老師。我和娟妹、芹椿、清哥常喜歡在辦公室里和他們沒大沒小地爭論，老九叫我們“女子”，有時我們也叫他“老陳”。“老九”則是全班對他的通稱，對于這個稱謂，他從來都是寬容地一笑了之。我感覺在老九面前我們有那么一點放肆的輕狂和輕松。

我們也喜歡和加兵老師討論一些數學問題，加兵老師變得越來越和藹。我們相互開著玩笑，拿走他桌上的鋼筆或是墨水，我們甚至搜出他和老九的錢包去買零食。他們從不生氣，我想他們應該是我這一生中最可愛可親的老師。

我對自己一直都充滿了信心。我相信自己一定考得上N中，老九、加兵還有其他老師也這么認為。但不知為什么，我在那個夏天卻感覺到了深深地壓抑與煩躁。

我們很守時地上課、下課。每個人都在心里繃緊了弦。籃球場、乒乓球臺、足球場也寂寞得無人問津。辦公室搬到了離教室最近的地方，于是，那條路上總是人來人往。對于我們是一場硬仗，“強敵”當前，我們卻不能失敗。

我們花很多時間背古詩詞。我和芹椿幾乎放棄了所有的課外寫作，那些填滿文字的稿紙也被我們鎖在箱子底，我們的精力已被無數的中考話題作文所占據。

芹椿住在校外，幾乎是每個晚上，她都會帶厚厚一摞書或卷子回去。我漸漸發現了芹椿很濃重的黑眼圈，她原本單薄的身體更消瘦了，我覺得心疼。這個快樂開朗的女孩子如天使般明朗的笑聲已經很久沒有在我耳邊響起了。

我常常在座位上發呆，思考著這個夏天惱人的熱氣。有時竟會莫名其妙地想起林波來。我甚至感覺他就像以前一樣坐在最后一排，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只要我一回頭就能瞧見他。那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所有的老師都在那里止步；轉身，因為那群人注定考不上高中。

后來那一小群人悄無聲息地走了，我曾厭煩林波，厭煩他一動不動看著我的樣子。而現在，葉蓓的聲音再度響起時，我想到了他，想到了他們。

那些歌已經很老了，卻在我心中撞擊出了無限的火花，我哼著《白衣飄飄的年代》，這樣的歌是永遠也不應該過時的。

悶悶的夏日，桌上放著一杯菊花茶。電風扇也整日整日地轉著，發出嗡嗡嗡的沉悶的響聲。我們握著筆不停地寫，頭上的汗珠“叭嗒、叭嗒”滴在書上。

每個下午，等到人都走光了，我便獨自留在教室里，坐在窗口，看窗外那一條小河在夕陽下泛著金燦燦的光亮緩緩流去。我想到了和芹椿一起看夕陽，摘向日葵的日子，莫名的傷感涌來，我哭了，似乎自己已失去了很多。

我在黑板前寫著倒計時，每天早上，當我擦去那一個數字再改成另外一個時，我都想哭。

或許我們都被某種東西牽制了，每個人都心照不宣，為了七月的一天。

夜晚，我依舊失眠，我想那不僅僅是因為熱。我睜大眼睛，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和鬼魅般晃動的樹影，想起很多很多事情，從小時候到現在到將來成年直到老去、死去；從幼兒園的第一天到現在到N中再到F大，像做夢一般把自己的人生編成一個長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