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文化界有許多有趣的文人,黃侃先生便是其中一位。他的古怪性格在中國學術界是出了名的。
黃侃先生是湖北蘄春人。大家都知道,湖北有武漢三鎮,有長江大橋、黃鶴樓,還有神農架;但湖北在近現代卻少有些著名文人。據本人所知,也不過是熊十力、湯用彤、黃侃、廢名、陶希圣幾人,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清末的一天,陳獨秀在日本與章太炎會晤時便談到了湖北文人少的話題。陳是安徽人,章是浙江人,這兩個省的文人真可謂是數不勝數,難免會有些蔑視湖北的味道。正當章、陳二人淡得興致盎然之時,隔壁間突然傳過來一陣咆哮聲:“安徽文人多,未必是閣下;湖北文人少,未必不是我。”說這句話的人便是章太炎的得意門生——黃侃,黃季剛。
黃侃先生在國學方面師承章太炎,學術界有“章黃”之說。他在文字學方面的研究有很高的造詣,并且標新立異,獨樹一幟,為后人奠定了基礎。現在的人是很難想象出這位學富五車、造詣精深的大學者居然是個性情古怪、思想陳舊的文化落伍者。他好像就是那個通九國語言卻拖著長辮,提倡封建主義思想的瘦老頭辜鴻銘的第二人。蔡元培接任北大校長之后,章門子弟無不欣喜若狂。什么三沈二馬、周氏兄弟、錢玄同都以為到了可以大顯身手的好時機。惟獨黃侃一人不與他們同流。他看不慣北大的新文化運動,總覺得呆在那兒渾身不自在。他反對北大聘吳梅來做戲曲教授,認為這樣是丟了北大的臉。他還反對胡適在《文學改良芻議》中提出的以“白話文”替代“文言文”。胡適與之針鋒相對,說什么白話文較,文言文來得痛快,他就毫不示弱地反駁說:“喝醉了酒用力把腦袋砍下來才最痛快”。黃侃的這種性格注定他不能在北大這個新文化運動的主要活動基地呆下去的。當他忍無可忍之時,就只身來到了保皇派的大本營——南京。
有一次,他在中央大學上課時,突然講到一半停了下來。學生疑惑不解,問他為什么。他便說:“你們的政府給我的錢只夠上這么多,如果你們還想繼續聽,得另外請我吃飯。”到底這頓飯是請了沒請,至今仍無史料可查證。不過這件事足可以體現出黃侃這個人的確古怪,并且古怪得令人難以琢磨。
黃侃在學術上幾乎看不慣每一個人。那他最看得慣的人是誰呢?是劉師培——這個先出賣革命黨人去做端方的幕僚,然后又與楊度等人出面組織“籌安會”來擁護袁世凱稱帝的保皇派。劉氏治經學的造詣極深,可以堪稱當時的第一。然而劉氏卻教不出什么好學生。為了不讓劉氏的經學失傳,黃侃便跪下來磕頭,拜比他只大一歲的劉師培為師。
可惜這樣一位學術大師死得太早了,他的著作也沒有留下來多少。我只知道一本《文心雕龍札記》和一本《中國文學概論》,其余的便不太清楚。不過他作為一位教授,最大的成功便是教出了一位著名的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范文瀾。
我對黃侃先生知道得很少,希望有了解他的人能夠為他作一部傳記。現在的青年人對于那個時代的學者是知之甚少的,更何況黃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