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魅力
1953年下半年,《人民文學》雜志換了領導班子,邵荃麟任主編,嚴文井當副主編,主持常務。他們決心改變《人民文學》的面貌,包括封面設計、裝幀及增加美術作品插頁,以使刊物從里到外給讀者、作者以新觀感。兩位領導決定請一個美術顧問。這位美術顧問就是漫畫家華君武,嚴文井在延安魯藝和解放戰爭時期東北日報社的長期同事。編輯部還需要一個經常聯系華君武的人,領導讓我做這個工作。但我既未學過美術,也不懂美術這門藝術,所以夠不上“美編”,只能叫做為組織畫稿跑腿并不時請教華君武同志的人。
我認識華君武的時候,他是《人民日報》的美術組長,與詩人袁水拍共同負責《人民日報》文藝部的工作。從1953年起,他又兼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秘書長。他是個頂忙的人,一周上班要穿梭來往于兩個單位。我每回去他辦公室,都見他門庭若市。但他總是笑臉迎接八方來人,跟他們耐心說事。我這個他老同事嚴文井的小部下,他也是親切相待,面含微笑,稱我涂光群同志。不管怎樣忙,他總能抽出時間,有條不紊地來過問我的事,從沒見他不耐煩過。或寫張條子,讓我去找美術單位某個人借一張他推薦的《人民文學》要登的某畫家新作的底片;有時告知我,美院正在舉辦一個內部畫展,值得一看,要我去看看。美協秘書長這一崗位,華君武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一直干到1966年;而身處這一崗位,他也是美術信息最靈通的一個人。
在這之前,我與美術界從無接觸,在華君武和美協工作人員推薦介紹下,我有機會去美院和美協幾個宿舍區,走訪了當年能見到的北京最有名的新老油畫家、國畫家、木刻、版畫家、雕塑家,甚至美術史家和評論家;看了美院、美協舉辦的一些最好的中外美術佳品展。還有外地一些勢頭很好,常有佳作面世的畫家,他也介紹我聯系。他的關照周到、細致,使我得以較快地了解熟悉情況,較順利地完成任務。他這美術顧問當了幾年,除了出力,《人民文學》沒有登出他這位名家顧問的名字,也沒給他一文錢所謂報酬。
華君武同志是個非常好接近的人,工作之外也愛開點玩笑,沒有一點領導架子。記得有回我去美協,他剛從福建歸來,悄悄送我一包福建龍虱,讓我吃吃試試。我打開一看好像一堆堆油炸過的香噴噴的原裝“知了”,吃時感覺酥而香。我帶回人民文學編輯部,當眾吃了一兩只,伙伴們大吃一驚,說我這人真是不怕臟,竟然吃土鱉!
后來他不做美術顧問了,我便少有機會去美協了,但有時在文藝界的會議場合,還是能見著他。偶然也請他為《人民文學》的小說插圖,如四川作家馬識途的一篇諷刺小說《最有辦法的人》就是請他作的插圖,效果甚佳。
“文革”初期,他遭受了造反派沖擊,主要是攻擊他從1961年開始在《光明日報》“東風”副刊上連續發表了數年的“人民內部諷刺漫畫”,他被打成所謂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在“文革”高潮時,報紙甚至用一整版篇幅來批判他這些漫畫。我知道他處境艱難,因此頗惦念他。1968年秋天中國文聯系統的人都去昌平一個良種場勞動。有天下午突然通知早收工,各個協會的造反當權者將文聯各協會的“牛鬼蛇神”集合起來,帶到當地一個大禮堂集中示眾。我是作協“牛鬼蛇神”隊伍中的一員,我不太在意示眾,因為這么多“牛鬼蛇神”,不會感覺孤單。倒是急切想看到美協的“牛鬼蛇神”隊伍里,我闊別數年、熟識和尊敬的美協原領導人蔡若虹和華君武。我果然看見他們走過來了。我仔細觀察華君武,覺得他的頭發有一部分像是出現了灰白色,想到他目下的處境,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不知他是否看見了我。漫長的“文革”中,也就這樣見到華君武一回。
1973年我從干校回京。大約1976年上半年,我打聽到華君武住在朝陽門大街的一處普通居民樓里,我去他家看望。房子住得比較擠。值得慶幸的是,華君武和他的家人,身體都還健康。“周揚一案”自從毛主席講了松動的話后,周揚放出來了,其他受“中央專案組”審查的文藝界人士,也陸續松動了。估計在這個背景下,華君武回到家中。那時“四人幫”還未倒臺,政治氣氛森嚴,我們未便多說。
“四人幫”被粉碎后,華君武同志恢復了工作,任文化部藝術局負責人,同時又是新當選的美協副主席、全國文聯書記。那十多年我幾乎沒有去打擾華君武。1998年接近歲末,我接到華君武同志寄給我他的漫畫展請柬,請柬寫道:“茲定于1998年12月21日上午10時,在中國美術館中央大廳舉行《華君武漫畫展》開幕式”……我真是驚喜不置。我注意到請柬一角,還寫有“懇辭花籃”四個字,可見君武的作風是多么樸實。
漫畫展非常了不起。131幅漫畫精彩紛呈,展現了他從30年代至90年代末,半個多世紀漫畫藝術的勞績、豐碩的收獲。百分之七十多的作品,是他70年代末期復出后,1980至1998這將近20年的新作。
看了漫畫展后,我心里涌起許多想法。2000年農歷冬至那天,我去他家看望他。這天他親自畫了一幅漫畫、他1982年的佳作《老鼠吹牛》贈我,寫了一段發笑的文字,最后他寫道:“世上凡愛說假話、大話、空話的均如此鼠。光群老友一笑”。他還贈我1955———1982,1983———1989兩冊漢英對照的他的漫畫選,贈給我上海的學林出版社1998年3月第二次印刷的他的文集一本。他謙虛地取名《補丁集》。本書后邊還附有作者各個時期漫畫一百幅,實際上囊括了作者相當一部分代表作。
三年多時間過去了,我反復讀著華君武的畫作及文字,回想他這個人。最近方下決心,寫點我對華君武其人其作品的片斷感受。
從漫畫看漫畫家
從40年代至50年代,華君武無疑是創作時事政治諷刺漫畫的佼佼者,他創作的蔣介石臉貼一方上海流氓愛貼的黑膏藥,“畫龍點睛”,生動傳神的系列形象,從1947年的《磨好刀再殺》到50年代后期蔣想“反攻大陸”,躺在臺灣那狹小“澡盆”里狂喊時的《熱昏》,海內外幾乎無人不知。華君武是政治諷刺漫畫的高手,這已有定評。當然他不僅僅是畫政治諷刺漫畫,早年也畫社會風情漫畫,如1934年他在上海時期發表的《江北大世界》,一張畫上畫了那么多活躍的小人及場景,就很有看頭。
中國進入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毛主席講要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因為人民內部矛盾凸顯,殘存的舊思想、習慣,尤其幾千年沿襲下來的封建主義思想和某些陋習,還在影響人們的思想行為,這些都是建設社會主義的阻力。華君武及時思考了這個問題,他開始了漫畫創作新征程,花了不少工夫來嘗試他那時取名的“人民內部諷刺漫畫”,如1957年2月創作的《風信雞》,尖銳地諷刺了“今朝東風臉朝東,明朝西風臉朝西”的風派人物。1959年3月和1961年二三月創作的《疲勞過度癥》(龍王、王母、嫦娥、孫悟空都累倒在病床上,護士說:“畫家同志,請你畫別的東西吧,他(她)們不能為你出差啦!”)、《公牛擠奶》、《無效勞動》(兩個人劃船各向相反的方向劃)、《誤人青春》(主持者離題萬里的冗長發言,“我感到我的同伴們都蒼老起來”,胡子巴拉,頭發長,變成了老漢、老婆婆)等作品,反思并辛辣地諷刺了58年大躍進的主觀冒進、浮夸等不良作風。他經過一番思索(包括自我反思)和實踐,愈加明確了內部諷刺漫畫的作用,正像一個高明的外科醫生,他通過精確的手術,不傷好的肌體,而剜去人體因不潔長出的危害身體健康的疥瘡之類。然而這樣的治病促健康的行為,在反右擴大化之后,“萬花紛謝一時稀”。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有的漫畫家因其漫畫被打成右派。
華君武的漫畫在《光明日報》發表后,過了一陣子,組稿人卻希望他用漫畫來正面表現“形勢大好”。華君武對此仍然頭腦清醒。他深知,漫畫如同相聲,它是一門諷刺藝術,它在使人一笑之中,自覺地配合醫生療疾,或抖摟自己身上沾的灰塵。如果丟棄諷刺,那就不成其為漫畫或相聲了。華君武1959年曾畫過一幅《聽相聲》,畫著一對夫婦在家中苦著臉收聽相聲,而他們的孩子已經睡著了。這大約是諷刺當年不讓人笑的失去了諷刺功能的某些“相聲”吧。既然他不能勉為其難地接受組稿者的新要求,就只好暫時停止向他們寄稿。然而社會上還是有有識之士欣賞、理解華君武的內部諷刺漫畫,于是1961年又在該報“東風”副刊連續登載華君武的漫畫,持續數年,直到“文革”前夕。華君武這期間的漫畫,可謂蔚成大觀,華君武關注國情、民情,他為內部諷刺漫畫或曰社會生活漫畫,闖出了一條可資借鑒之路。
這些60年代的漫畫,大體可以歸納成六個方面。
1、諷刺偏離實事求是,違背真理的“左”的思想行為。如1961年作的《杜甫檢討》。中國古代最關心民生疾苦的大詩人杜甫,滿臉愁容地握筆思忖———《兵車行》乃和平主義思想?華君武對我講,當年北京確有某大學忽然發起批判《兵車行》,說作者犯了分不清戰爭的正義和非正義的“和平主義思想”錯誤,將現代觀念硬套在杜甫身上。50年代末期,至60年代以來不斷地搞大批判,指導思想越來越“左”,直弄得學術、文藝界人心惶惶,無所適從。華君武非常了解當年知識分子的心境,深刻地感受了極“左”思想對學術和文化健康發展的危害,而用漫畫諷刺之。
2、諷刺、批評國人多年沿襲下來的陋習。如《好大的痰盂》(游泳池所見)、《生根》(占著公用電話亭的電話說個沒完)、《公園小景》(爸爸馱著兒子去攀折樹枝)、《散戲的門口》(堆滿垃圾)等這類許多人司空見慣、甚至見慣不怪的情景———不講公共衛生和公共道德,我國人群中的陋習,華君武用生動、逼真的漫畫諷刺了,就是為了提醒公民們應養成良好的公共道德。
3、諷刺官僚主義作風和體制中的官僚主義。如《保險走路法》(踏著別人的腳跡前進)、《永不走路,永不摔跤》(如同襁褓中的嬰孩)、《盲目加工》(畫蛇添足)、《差不多》(打靶只在靶周圍,不中靶心)、《科學分工?》(兩人吹一根笛子———人浮于事)、《請搶球》(不去致力于問題的解決,而是互相扯皮打架)、《洗臉盆里學游泳》、《看操季節》、《干洗》(諷刺某些人不認真去實踐)、《所以不離開療養院》(某些人小病大養,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等。
4、社會生活中相當普遍的一些現像,人們習見無睹,而作者畫之,引起治療的注意。如《燎原》(諷刺抽煙之風擴散之勢)、《大‘小家庭’》(諷刺不節制生育)等作品。
5、諷刺文藝、學術界在創作、研究中常犯的毛病。這一領域中的某些現象自然是華君武相當熟悉的,如《詠美女老調》(諷刺文藝創作中的千篇一律:描寫姑娘總是長長的辮子,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銀鈴般的笑聲之類)、《過譽的評論》(給稀發的老頭兒噴灑香水———“不管作品質量如何,而一味吹捧”)、《濫竽充數》(不僅諷刺上操)。
6、多義的,哲理性漫畫。如《決心》(沒有恒心戒煙的人)、《不必去害怕不認真的人》(兔子指著吊兒郎當的獵人對它的伙伴們說:別怕,他平時不練槍的!)、《熟視無睹》(明明寫著“此站暫不停車”,還有不少人在那兒排隊等待),都是這類佳作。這樣的漫畫耐咀嚼。
總之,60年代,是建國后華君武創作漫畫的第一個高潮。
80年代以來,作者的視野更加擴大了,佳作迭出。《一言堂造主像》、《不稱職的理發師》、《拖到沒有》等,尖銳地諷刺封建殘余思想、官僚主義和腐敗現象,諷刺不顧中國國情,盲目崇洋媚外,“引進”國外“洋垃圾”等社會現象;“疑難雜癥系列”、“生活拾趣系列”、“豬八戒系列”更是漫畫家與時俱進、獨一無二的創造。很多作品讓人過目難忘,如《某文人弄潮圖》、《人留名,狗留尿》、《皇后的新衣》、《曹雪芹提抗議》等,難以細列。
我的看法,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是建國后華君武第二次漫畫創作高潮期。
人品和畫風
華君武幼年時父親去世,家庭景況不好。他有繪畫天分,上初中就喜歡漫畫,并且向當地報紙投稿,投寄了兩百多幅漫畫后終于被選中一幅,這對于一個15歲孩子是極大的鼓勵。但是他沒有條件去美術專門學校深造。他成為漫畫家是靠自學成才。1933年他去了上海,仍在中學上學,在這里,投稿和鉆研漫畫藝術的條件好多了,有登幽默文章和漫畫的雜志,還有兩份漫畫刊物。他從閱讀中開闊了眼界,提高了繪畫修養。因為投稿,他漸漸認識了前輩漫畫家,著名的有豐子愷、葉淺予、張光宇、魯少飛等人。尤其是豐子愷先生,平易親切、謙遜待人;他漫畫的簡樸易懂,深入人心的民族化、大眾化風格,對青年華君武產生無形的影響。此外,外文書店還有些外文報刊登的一些外國漫畫家的作品,華君武也不放過機會去學習借鑒。據他自己講,“我最喜歡兩位未見過面的老師,一位是上海《字林西報》的薩巴喬,他以創作國際時事漫畫為主。他的漫畫線條之流利、造型之夸張,都令我傾倒。另一位是德國漫畫家卜勞恩,他的《父與子》構思極妙,幽默感強,構圖和人物造型簡練,對我影響也很深。”
1931年“九一八”事變,日本侵占我國東北三省,激起了少年華君武對侵略者的仇恨,學校成立了學生義勇軍,他和同學們拿著軍棍操練,表達了不愿做亡國奴的決心。1933年他在上海求學,更是在報刊上發表《報告!我何時失蹤?》等諷刺漫畫,揭露侵略者的狼子野心。他深感民族危機深重,要找尋一條抗日救國的新路。正在這時,他的好友黃嘉音給他看斯諾的《西行漫記》,書中用大量事實真實地介紹了紅星照耀的西北一片新天地,空氣新鮮,人和人的關系平等,呼吸是自由的,而共產黨和紅軍是一貫主張抗日的,澄清了國民黨統治區反動宣傳長期對共產黨的造謠污蔑。他引動了華君武對新天地的向往。
一年多后,上海淪陷。華君武瞞著家庭親友,在黃嘉音支助下,秘密乘船離開上海,到香港。又從陸路長途跋涉,終于抵達中國抗日堡壘、陜北的延安。從此開始了他既富有理想又腳踏實地的戰斗學習生活。有一回他和一位作家、幾個畫家應邀到毛主席那兒作客,當面聆聽毛主席對諷刺藝術的見解。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的文藝家要為人民大眾服務,要深入群眾生活,藝術要有民族風格,要為廣大群眾所喜聞樂見等,都深深地啟示了他。延安時期,限于當時物質條件,漫畫的創作和發表不多。1946年至1949年,他在東北日報社工作,他的時事諷刺漫畫一發不可收。尤其畫反動頭子蔣介石的形象,更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海內外影響很大。
華君武很有個性。我覺得他從小到大到老,始終童心未泯,喜歡找樂,活得自在。在《補丁集》“往事瑣憶”里,他極坦率地寫了延安“魯藝”時期,他用干馬糞取代近似馬糞的一種旱煙逗同事的小“惡作劇”,然后告知被逗的人,以“挨一頓罵”而化解之。還有篇寫“文革”時期干校生活的《燒鳥華》,題目就是逗趣的。北京小吃的品牌,很多人都知道有個“餛飩侯”,而華君武自我解嘲接受別人給他取的外號“燒鳥華”。原來這是他干校后期的苦中作樂,與人合作逮“知了”,串起來烤著吃,后來還“得寸進尺”地逮麻雀,用作料腌了做成紅燒雀肉,成了人們爭來品嘗的美味。“燒鳥華”從此名聲大震。老華那時已經接近花甲之年了吧,可是還保留著這樣的童心。
有什么樣的人,就有什么樣的漫畫家。
在華君武看來,漫畫家要提供笑料,又不失冷峻、深刻;在擊中要害又逗人發笑之中,使人們認同畫家批評的嚴肅性和他的苦心、善心。漫畫這樣的諷刺藝術,就是用作者眼中的光芒,來照射那些陰暗的角落,使人們看到那些黑暗、陰暗,而引起警覺。
華君武雖然性格開朗、風趣,但他律己甚嚴,很實事求是,有兩個事情讓我很感動。一是《天津日報》一位作者寫的《華君武談‘農村三部曲’》一文,其中一句話講華君武“經常和錢鐘書老先生見面”。華說:此句“不確。一年也僅三四次。錢先生和楊絳都是學者,不希望別人去擾,故亦只在院子里散步時巧遇談話。現說‘經常’,頓時想起30年代流行的‘我的朋友胡適之’,所以我也很怕報紙加油添醋。我倒想畫一幅錢先生被‘熱攻’狀的畫。”這幅《先生耐寒不耐熱》的漫畫真精彩,畫錢先生在澡盆旁難耐頭頂上的“錢鐘書熱”水蒸汽。同時也澄清了那位作者對讀者的誤導。二是華君武對一個作者一稿多投登在某傳記和某喜劇雜志上“胡編亂捧”華君武的文章,做了公開的徹底的更正,并配漫畫:《何方尊神?》、《我就是自傳里的你》。這位作者的“西洋景”,在人們一笑之間被漫畫家戳穿了。
作為一個漫畫家的華君武,他還有兩點是我欣賞的。他在《漫畫要有感而畫》短文中說:“漫畫和其他文藝一樣,要有感而發。”請讀者注意他接下來的一段話,我用黑體字將它抄錄:“但這些感觸并不只有作者才有,他必須和多數人共感,漫畫才起作用,否則就是無病呻吟。漫畫作者并非天生特別善感或敏感,他需要從讀者群眾那里得到支持和啟發。我的許多作品就是從讀者(包括領導人和群眾)的意見中得到啟發的。”這是對藝術的真知灼見,我很贊成。不僅華君武成功的漫畫藝術作品。我認為一切偉大、成功的文學藝術作品,都要源自許多人的共感。
第二點,他談到漫畫的普及,仍是說“首先是作者和讀者有一種共同的思想和感情,否則就無從普及”。
擁有最多讀者群的漫畫家
2004年5月14日,我與老伴應約去看了華君武同志,89歲的老人,雖說腿腳有點不大方便,但頭腦依然清晰,眼睛能看字,筆下仍能寫作。他告訴我,一天要給人寫三四封信,讀者寄給他的信不少。他一般每信必復。他覺得這對健康有益。
君武送給我2003年5月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華君武集》共十卷,其中五卷是漫畫作品,四卷是文集,還有最后一卷是影集。這是一份珍貴厚禮。他聽說我老伴學畫自娛,還送她畫冊。
回到家,我愛不釋手地翻閱《華君武集》。我統計一下,五卷本漫畫集共收漫畫1426幅。這樣多產,是勤奮創作的果實。華君武可能是現仍健在的藝術生命最長的一位畫家。從1930年他在《浙江日報》發表第一幅漫畫起始,到五卷漫畫集所收最后一幅他2003年1月畫的彩色漫畫《一覽眾山小》,他的藝術生命長達73年仍未衰竭。影集后面有一《華君武漫畫展統計》引起我興趣。上世紀90年代起,全國許多地方陸續舉辦華君武個人漫畫展。這時華君武已近八旬高齡,仍然應邀參加。最讓我感動的是君武關心著不容易看到他畫展的工農兵大眾。在城市展出后,他總是設法將畫展直接送到這些人生產、戰斗的地方去,如在上海,去了上鋼三廠;在天津,去了塘沽鹽場;在黑龍江,展覽除在哈爾濱,還去了大慶油田,漫畫在一個食堂展出,職工們端著飯碗,高興地一邊吃飯一邊欣賞華君武漫畫;在大連,華君武將漫畫送到北海艦隊,給海軍官兵們觀看;在成都,他將畫展送到德陽縣太陽村,開幕式時農民們以舞獅來歡迎他。
華君武愛他的觀眾、讀者;讀者、觀眾們也愛看他的漫畫。我認為他是繼豐子愷先生之后,作品最普及,最為廣大讀者喜聞樂見,因而也是最成功的中國漫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