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變遷和人性嬗變的探索

編者按：日前，我省作家劉湘如的長篇小說《關人坡》出版，省文聯為此召開了討論會。本刊選發其中兩篇評論，以饗讀者。

劉湘如先生所著《美人坡》是一部探索社會變遷和人性嬗變的長篇小說。這部長篇小說在長達40年的時空內展開了對于真善美與假惡丑的社會生活的各個側面的描寫，讓我們看到了自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末社會變遷的生活圖景，看到了文明的進步與野蠻、愚昧的激烈交戰，看到了人們特別是知識分子在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的錯綜復雜的社會矛盾中的人性嬗變。因此，這部長篇小說給我們提供的是社會發展的巨大變化和在意識形態方面深刻的人性嬗變的生活圖景。

20世紀60年代以來，由精神裂變到物質追求的社會進步，人們經歷了多少痛苦的煎熬，經歷了多少歡樂的時刻，經歷了多少大起大落的生別死離。由社會變遷帶給人們的心靈痛苦，曾經是怎樣地改變了人生的軌跡，踏上了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因此演繹著不同的人生風景。人們又是怎樣地在這種人生軌跡和人生道路上進行著堅持人生底線的苦苦掙扎。而有些人又是怎樣地在這條人生道路上不斷地變換著位置，充當著各種各樣的社會角色，完成著美麗的或是丑陋的種種表演。這些，都在《美人坡》這部長篇小說中得到了生動的描寫與展示，從而也就使這部長篇小說具有了廣泛的社會意義和審美價值。

對于社會變遷體現了社會進步的描寫是這部小說的主旋律。小說對20世紀60年代的經濟困難做了真實的描繪，同時著力刻畫了人們精神上的追求。正是這種精神上的高尚追求，對于社會主義和生活的堅定信念，人們在極度困難的條件下度過了難關，戰勝了困難，克服了危機。正是這種精神上的高尚追求，人們在是非顛倒、人妖混淆的70年代，能夠在心靈的洗禮中變得更加堅強。也正是有這種高尚的精神追求，才使人們能夠在80年代以來改革開放的大潮中經受住種種物質的金錢的聲色貨利的誘惑，更堅定地邁開前進的步伐。所有這些，都在對這部小說的主要人物形象辛方生、王艷芳、巫美晴、林麗雅的塑造以及對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錯綜復雜關系的敘述中顯示了出來。

辛方生是貫穿全書的人物形象。他的一生與苦難相伴。他因為父親的歷史問題而受到發揮專長與才能的限制。他在大災荒中為了活命偷了地里的山芋而遭到毒打，也因此為了他寫的一首紀念死去父親的詩而成為思想反動的學生。連上高中的愿望都差點兒泡湯。上高中時，他又因為“野草文學社”和一首《野草之歌》而被取消了上大學的資格。這種種遭遇也因此使他的心靈受到嚴重的傷害。在他對待外界事物時，他內心強烈的自尊與自卑總是交替地反復出現，以致使他時而氣壯如牛，時而畏葸不前。這種心理狀態一直陪伴著他，支配著他的思想和行為。時代造就人，時代也會毀滅人。如辛方生這樣家庭出身不好而又才華橫溢的青年，他的成長與發展受到了時代的制約，成為一個既自尊又懦弱的人，也就是必然的。因此，他在對待事業、友誼、愛情等方面屢遭挫折，既有時代的原因，也有他性格的原因。這種種描寫可以說是比較深刻反映了某一類知識分子的生活真實。

時代塑造人。與辛方生關系密切的，無論是他的上級還是他的啟蒙老師還是他的女友，也都在社會發展的驅使和重壓下，各自改變了他們人性的面目。王政才代表著那個時代的要求，忠實地執行符合那個時代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他一直占據著領導的位置，雖然他也會受到沖擊和批判，但他卻是“不倒翁”，只是到了改革開放年代，他也由于經受不住物質的誘惑，終于陷入誘惑的泥潭。這是時代的悲劇。辛方生的啟蒙老師林士杰出身于深曉人世變遷、從不爭強好勝的人家，養成了他支持正義的性格，因而坎坷與無奈也就伴隨著他的一生。時而“下放”，時而“解放”，也就成為他的家常便飯。他以正直和知識支撐著自己坎坷前行。他是中國知識分子歷經苦難而不放棄事業追求的寫照。

辛方生與幾個女友之間的戀情、友情和愛情也都打上了時代的烙印。他們之間的悲歡離合無不在時代浪潮的推動下變得彎彎曲曲，變形錯位。他與王艷芳的戀情是在恐懼與顧忌中進行的。他在心理上害怕這位王政才之女，怕她是“白虎星”，怕她會給自己帶來災難。王艷芳對他越是熱烈與真誠，他越是要畏縮與退避。王艷芳還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他。他對巫美晴的遭遇抱著真誠的同情。他對巫美晴的遭遇不但無能為力，而且在同情她的時候，他的心靈上更加痛苦。他與林麗雅終于成了夫妻。但在80至90年代改革開放大潮的席卷下，辛方生由于厭惡物欲橫流，遭受精神上孤獨的煎熬，使他患了精神抑郁癥。他在養病中“窺視”到了某些干部的腐爛。他成了被人賜予同情與關心的“多余人”。他的妻子林麗雅卻因為經不住外界聲色的誘惑，在情感上與他同床異夢，走上了逐漸分離的軌道。還是在王艷芳的幫助下，他們重歸于好。

小說展現了所有這些人物在各自生活軌道上演繹著的或生動或灰色或燦爛的人生軌跡，將他們各自的才能和各自的弱點有力地顯示出來。因此，可以說，這部長篇小說將人物命運與時代的發展、時代的曲折緊緊勾連，從而在反映社會生活變遷和時代發展方面獲得了一定的深度，也在探尋、認識社會發展規律方面給我們提供了生動的生活資料。

這部長篇小說在深入描寫社會生活的同時，又在描寫地域特征方面增加了小說的文化含量。對于“美人坡”人文環境的描寫和神話傳說的描寫，有力地襯托出從這里走出去的人的文化淵源。“美人坡”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傳統。朱元璋曾經在村邊的老榆樹上拴過戰馬，還有李鴻章推薦、從“美人坡”走出去又老歸故里的皇妃，給“美人坡”增添著光彩。人杰地靈，文采風流，非常特別的是，在這村里的人特別是女孩子個個都嫩蔥蔥，水靈靈。為了增強小說的文化厚度，小說又特地寫了與“美人坡”緊密相連的龍山。這龍山則是中藥之鄉、文化之鄉。龍氏家族遠近聞名，龍氏三兄弟更是與眾不同。辛方生與龍山結緣，龍老先生給了他智慧的幫助。龍老先生深諳社會生活的隱喻式談話不時在小說中時隱時現，既增加了耐人尋味的內容，也有引人思索的作用。小說這方面的描寫是用意深遠的。

哲理的思索與詩情的抒發構成了這部長篇小說的一個重要特色。小說中穿插的許多首詩都寫得激情洋溢，也都在人物情感、情節發展等表現上起到了烘托作用。例如，《野草之歌》、《小曲》、《季節更替》、《寶貝》和許多民謠的引用，都在表現人物情感和情節發展以及揭示生活的真實方面起到了有力的作用。小說中的龍老先生的種種議論，如關于人身上最壞的器官是眼睛和耳朵的議論，使小說的主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提升。如他說“人有了眼睛和耳朵才使自己充滿煩惱充滿痛苦，所以，人的升華就是對眼睛和耳朵的抗拒。”“你需要用內心的慧眼去發現浮華背后的本質，這樣你就會見怪不怪，不會被假象、怪象、病象、幻象、惡象所迷惑，那些過眼云煙的東西就不足道，而隱于你內心世界的依然是美麗純潔如晨曦清亮的晶瑩與快樂。”他的人生如爬坡的議論也很精彩。王艷芳關于人的變化的議論則直擊現實，犀利潑辣。她對辛方生說：“現在真誠不值錢了，現在人都講實惠，再不講相依為命那一套了。社會變了，人心也變了，人的想法更加變了，那種同甘苦共患難的夫妻恐怕很少了。”她關于社會腐敗的議論也都是現實生活的真實反映。這就使這部長篇小說在形而上的意義上有了耐人咀嚼的思想和文化的含量。

這部長篇小說的結構采用的是由一根發脈而向外發散的結構。這“根”就是決定生長和走出去的人的命運變化的“美人坡”。通過這種向外發散的變化的敘事來反映社會變遷給人的生活和心靈帶來的深刻影響和變化，是有利于敘事的一種手法。我們看到小說的上半部，著重描寫的是人的社會遭遇；小說的下半部，著重描寫的是社會變革使人的精神受到的震撼和戕害。這就使這部長篇小說在著力反映社會生活特別是意識形態領域的變革方面有了時間的延續和人物成長史、生活史的生動鮮活的展現。

責任編輯 倪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