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滇西北小梁山腹地的那片青山藍天中,鑲嵌著一塊碧綠得幾乎透明的湖泊——瀘沽湖。在這里生活著的摩梭人,仍然保留著神秘的母系氏族社會形態和奇異的“走婚”風俗。這里被世人稱為“女兒國”,是人類社會母系氏族最后一塊“活化石”。
國慶黃金周期間,記者從昆明出發,驅車15個小時趕到位于滇、川交界處的瀘沽湖畔,感受美麗的瀘沽湖,探訪神秘的摩梭人母系氏族社會。
“大媽媽”“媽媽”“小媽媽”
在摩梭人舉辦的篝火晚會上,一位漂亮的姑娘很大方地讓記者拍照,她還即興為游客高歌一曲。第二天,在導游的帶領下,記者到落水上村走訪摩梭人家,推開一戶摩梭人的家門,發現昨天晚上讓記者拍照的姑娘正在這戶人家。
姑娘名叫格汝永珍,今年17歲。格汝永珍家是一戶傳統的摩梭人大家庭,全家15人,“當家人”是家里最有權威的祖母,祖母下面是3個女兒和5個兒子,再下面就是格汝永珍等6個兄弟姐妹。格汝永珍告訴記者,在祖母的3個女兒中,她的母親排行老二,對媽媽的姐姐和妹妹,摩梭人分別稱為“大媽媽”和“小媽媽”。“在我們的傳統觀念里,我們都是媽媽們的孩子,3個媽媽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摩梭人實行的是走婚制度,在這種婚姻制度下,孩子們的父親只有晚上才到母親家里“走婚”,白天則回到自己的家中參加勞動和分配。因此在格汝永珍的大家庭中,孩子們的父親都不住在家里,住在家里的是格汝永珍的舅舅們。格汝永珍共有5個舅舅,1個舅舅到寺里當了喇嘛,平常就住在寺廟里。另外4個舅舅晚上“走婚”,白天都是住在大家庭里。在摩梭人的傳統大家庭里,平常由舅舅充當父親的角色,給孩子們以父愛。
摩梭人長到13歲之后,就要舉行隆重的“成丁禮”,就算是成年人了。13歲的姑娘們就可以擁有一個自己的“花樓”(一般是一個單獨的房間)。由于記者是女性,出于好奇提出要看一看格汝永珍的“花樓”,她婉言謝絕道:“這是我的秘密。”
同是摩梭人的導游楊淑珍告訴記者,摩梭姑娘的“花樓”是不允許外人甚至家里人隨便進出的,而是要留給她的心上人。
楊淑珍說:“摩梭姑娘13歲舉行成年禮后,不會馬上走婚,而是先參加歌舞晚會等社交活動,認識中意者后,再戀愛,然后一般到十八九歲才開始走婚。”
記者了解到,走婚并不是百無禁忌,剛好相反,摩梭人走婚有其明晰的內在規矩:一、走婚男女在日常勞動和節日中認識并生情;二、男方在走婚前一般會請媒人到女方家向“阿咪”(媽媽)示好,阿咪一般不會反對;三、孩子出生后,必須擺滿月酒,把走婚關系公開;四、孩子從出生、成年禮、每年春節到父親去世,都有父子間的互相責任;五、摩梭人的走婚被政府所承認,屬于“事實婚姻”。
格汝永珍說:“夜幕降臨后,家中的舅舅們就出去了,去自己的‘阿夏’家,而姐夫也會來找姐姐幽會。沒生小孩子前的走婚是秘密的,男孩子必須從后門進來,并翻窗子進入女孩的房間。對于晚上外面的敲門聲,年老的舅舅們是決不會去開門的,也不問是誰,主婦也不予理睬。前來幽會的小伙子要對上暗號后才能進入女孩子的花樓。等到孩子出生后,認了父親,雙方才能正大光明地來往。”
或許摩梭姑娘最動人的心跳,就是在花樓里聽到心上人到來的腳步聲吧。
“男掌禮儀女掌財權”是摩梭人大家庭的特色之一。家中都是由祖母或者家中最能干的女子充當“當家人”,而舅舅們則從事經商等活動,但舅舅們賺的錢都要交給大家庭的“當家人”進行統一分配,而不是交給他走婚的對象。舅舅們要對大家庭中的孩子們盡責任,而對他們的親生孩子則在原則上沒有撫養的責任。
在摩梭人的傳統觀念中,尊敬和孝順大家庭中的老人是孩子們最大的職責,這種孝道對所有的媽媽和舅舅都是一樣的,所有的孩子也都是這個大家庭中的孩子。格汝永珍的“小媽媽”今年40多歲仍然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格汝永珍說,她不想要孩子,因為我們都是她的孩子呀。也正是這種觀念,摩梭人的人口增長率保持在很低的水平上。瀘沽湖風景區管理委員會副主任和明芳介紹,目前摩梭人的人口數量和全國第一次人口普查時相當,只增加了36人。
現代與傳統夾縫中的困惑和痛苦
世世代代的摩梭人生活在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狀態,這也是她們的母系氏族社會能夠完好保存下來的主要原因。就是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連綿的大山仍然將摩梭人隔離在塵世之外。20世紀60年代,一批北京來的學者要研究摩梭文化,從麗江出發步行十幾天才到達瀘沽湖。
但是現在,從麗江出發只有五六個小時的車程就可以來到這里,今后隨著交通條件的進一步改善,瀘沽湖與外界的距離會越來越近。去年到瀘沽湖的旅游者達到25萬人次。紛至沓來的游人給摩梭人帶來財富的同時,也給摩梭人帶來了困惑和痛苦。
瀘沽湖風景區核心區的村莊叫落水村,25歲的阿客達瑪非常能干,從20歲起就成了大家庭里的“當家人”。阿客達瑪家開了家庭客棧、餐館等,加上村里經營收入的分紅,按照阿客達瑪的說法,家里的生活條件“好到不能再好了”。
“摩梭人現在正處在現代與傳統融合最快的時期,這種改變讓我們的生活富足了,但接踵而來的其他變化則讓我們感到困惑和痛苦。”阿客達瑪評價市場經濟沖擊下的摩梭人時,表達了這樣的觀點。
阿客達瑪說,首先是感到一些摩梭人的私心和名利心開始膨脹,而由于考慮個人私利的多了,一些摩梭人的大家庭面臨解體的風險,年輕人開始有了“分家”“過小家”的想法,原來沒有私有財產觀念的摩梭人開始為自己的小家攢私房錢,這在以前的大家庭中是根本不被允許的。
更讓摩梭人不能忍受的是外界對她們的誤解。阿客達瑪說,其實我們摩梭人盡管在感情上很奔放,但是在性的態度上卻是很含蓄和保守的,根本不像外界人傳說的是什么“性開放”的社會。
阿客達瑪說:“在‘走婚’的男女中,一個摩梭男人一生中大都是只有一個女人,如果要換走婚的對象,也要在和原來的對象分手之后才會換,很少有人同時有幾個走婚對象的。但是外來的游客很多是沖著‘走婚’來的,總是好奇地問我們有幾個爸爸,是不是沒有爸爸,能不能‘走婚’等問題,這讓我們心中很反感。‘走婚’被無限夸大為摩梭文化的核心,城市人因自身的情感和生活壓力,想到邊遠的少數民族山區放松或獵奇,而某些人利用‘走婚’來招徠游客,似乎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其實摩梭文化中有很多積極向上的東西需要宣傳和被了解。”
“活化石”是否會被慢慢“風化”
那么,被稱為母系氏族最后一塊“活化石”的摩梭人社會形態是否會逐漸消失在現代文明的沖撞下?是否會漸漸“風化”成為人們記憶中的碎片?
作為年輕一代女性的代表,漂亮的摩梭姑娘阿池瑪次爾拉叢(又名“差錯”)講述了她的心路歷程:差錯是落水村公認的漂亮姑娘,不僅漂亮,而且她曾連續3年在村里的賽馬大賽中奪得冠軍,她還可以和村里任何一個小伙摔跤“單挑”,她因此得了一個“小伙子”的綽號。漂亮的差錯是許多摩梭小伙心儀的對象。
但不安分的差錯卻在2001年時認識了一個在瀘沽湖旅游的外地小伙張軍,兩人相愛了,但是兩個人的愛情遭到了差錯家里人的強烈反對。為了堅守愛情,差錯離開了家庭,和張軍一起到麗江開了一個酒吧。
但在麗江生活的時間里,差錯卻感到了不開心,原來喜歡熱鬧的她開始思念家鄉的文化和氛圍,在和張軍生了一個孩子后,兩個人又一起回到了落水村,差錯干起了導游,張軍則開了一個網吧。“收入比原來少多了,但還是回到大家庭里開心。”
差錯告訴記者,現在她和張軍并沒有辦結婚手續,張軍嚴格來說是到這里來“走婚”,如果有一天感情不好了,他可以隨時離開這里。差錯說:“不管對外面的世界如何向往,我們從骨子里還是守著那一份傳統的。”
但并不是所有和外地人談戀愛的摩梭人都像差錯這樣,摩梭小伙大狼可以說是落水村的第一個“叛逆者”。他和大他6歲的重慶女士張悅相愛并且結婚,兩個人一同回到了落水村。大狼告訴記者,他們兩個人領取了結婚證,如今兩個人的孩子已5歲了。
記者問大狼:“孩子隨誰的姓呢?”
大狼說:“漢名字隨他媽媽的姓,摩梭名字則隨我的姓氏‘郭它’。”
記者:“你們與大家庭分家了嗎?”
大狼:“我們和大家庭住在一起,我還認為我們是生活在大家庭里,但她會認為我們是一個單獨的小家庭,因為不再是傳統的走婚。”
盡管很多摩梭人從骨子里害怕改變,但像大狼這樣的“叛逆者”開始不斷出現,如今僅在落水村,就有不少摩梭小伙或者姑娘和外地人相戀。“如果沒有外來文化,我們摩梭人不可能得到這么快的發展,但如果因此失去了摩梭人的傳統文化,摩梭人會在以后越來越多地迷失自己,這是我們最害怕看到的。”記者采訪到的許多摩梭人都這樣評說。好在從現在來看,除了落水村等少數幾個摩梭村莊外,大部分摩梭村莊還沒有被旅客所驚擾,仍然保留著他們傳統的文化。就是在落水村,大部分摩梭人還是愿意保留著原有的傳統,不愿意被外界所改變。
很多游客在感受神秘與浪漫的摩梭文化的同時也表達了他們的愿望:希望現代文明的腳步并不能真正改變摩梭人的那份特有的傳統,因為只有保持著這份傳統,美麗的瀘沽湖、神秘的摩梭人才會永遠充滿神奇,才能永遠保持那份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