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同仁堂”對簿公堂

“同仁堂”與“葉同仁堂”同是清康熙年間創立的老藥鋪，一個在北京，另一個在浙江溫州，如今他們因為三百多年前取下的名字僅有一字之差而對簿公堂。北京同仁堂（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京同仁堂）狀告溫州葉同仁堂藥品零售連鎖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溫州葉同仁堂），提出索賠商標侵權數額高達5000萬元.8月26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兩家“同仁”皆百年字號

據有關史料記載，北京“同仁堂”創辦于清康熙八年(公元1669年)，清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開始供奉清皇宮御藥房用藥，享受皇封特權，歷經八代皇帝，長達188年。三百多年來，“同仁堂”金字招牌長盛不衰。1989年，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認定“同仁堂”為馳名商標。

“同仁堂”還是中國第一個申請馬德里國際注冊的商標，受國際組織保護。同時，北京“同仁堂”還在世界五十多個國家和地區辦理了注冊登記手續，并且是第一個在我國臺灣省申請注冊的內地商標。1992年，中國北京同仁堂(集團)有限公司組建成立。目前北京同仁堂資產規模達五十多億元，年銷售額四十多億元。同仁堂目前擁有境內、境外兩家上市公司、海內外三百多家分店（分公司）。2002年，同仁堂集團被國家工業經濟聯合會和名牌戰略推進委員會推薦為最具沖擊世界名牌的16家企業之一。

據史料記載，溫州葉同仁堂是溫州現存6個百年老店之一，葉同仁堂由寧波慈溪籍人葉心培花2000貫錢于清康熙九年（公元1670年）創立（另一說是1665年），當時名為“葉同仁堂藥棧”。經歷了清朝和民國，至1956年溫州國藥業實行社會主義改造，公私合營成立溫州國藥聯合制藥廠，1965年改名溫州制藥廠， 1995年發展為海鶴集團。2000年國有企業改制，原海鶴集團第二藥品零售門市部變更為海鶴集團葉同仁堂大藥房，2001年發展為溫州葉同仁堂大藥房有限公司。次年溫州海鶴藥業有限公司向國家商標局申請注冊了“葉同仁”商標。今年2月，經工商部門核準，又變更為溫州葉同仁堂藥品零售有限公司。

兩“同仁”緣何對簿公堂

2001年，葉同仁堂以嶄新的面貌重現于溫州繁華的人民西路上，在當地引起了一定的反響。2002年葉同仁堂與溫州東信集團合作，又以全市最大規模的藥店在人民東路開出了葉同仁堂藥城（藥品超市）和門診部。開業之始，北京同仁堂南洋藥業公司就在葉同仁堂藥城內最佳位置開設了參聳補品專柜。2003年葉同仁堂又開辦了山姆士藥店。2004年發展為溫州葉同仁堂藥品零售連鎖有限公司。葉同仁堂的品牌、規模、特色以及貨真價實、誠信守道的名聲，經媒體報道后日漸遠播。不久，北京同仁堂就覺得與自己僅有一字之差的葉同仁堂雖然遠在溫州但也會對自己的聲譽造成影響。

2003年7月8日，北京吳欒趙閻律師事務所受北京同仁堂委托，向溫州葉同仁堂發了一封律師函。閻軍律師稱，貴公司于2001年8月在溫州工商局注冊登記成立并使用“葉同仁堂”作為企業字號，而“同仁堂”作為商標早在1983年即由北京同仁堂注冊，并于1989年被國家工商局認定為馳名商標，其專用權受法律特別保護。貴公司未經“同仁堂”商標注冊人的許可，擅自以包含“同仁堂”馳名商標的文字作為企業名稱的一部分，使公眾誤以為貴公司與同仁堂有某種聯系，在社會上造成了混亂，嚴重影響了同仁堂的聲譽，侵犯了“同仁堂”商標注冊人的合法權益。為此，律師要求貴公司立即停止使用，并在一個月內辦理名稱變更手續。

葉同仁堂感到冤枉，便委托溫州興業商標事務所向北京吳欒趙閻律師事務所閻軍律師做了回復函，稱，溫州葉同仁堂始創于三百多年前，在浙南閩北早已家喻戶曉，且經溫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核準登記，完全符合《企業名稱登記管理規定》。公司成立至今從來沒有人反映“葉同仁堂”與“同仁堂”有某種關系，根本不存在侵犯“同仁堂”商標注冊人合法權益的問題。

原告“深思熟慮”后起訴

2003年9月5日，中華商標協會秘書長曹中強、法律部主任楊旭會見了同仁堂(集團)有限公司策劃部部長劉化盛，討論了“葉同仁堂”的企業名稱問題。

2003年12月1日，北京同仁堂南洋藥業浙江主管屠金富告訴葉同仁堂，北京同仁堂要求將開設在溫州葉同仁堂藥店內的北京同仁堂南洋藥業專柜撤出。究其原因，屠金富說，北京同仁堂認為葉同仁堂侵犯了北京同仁堂商標。

2004年3月2日下午，中企商標鑒定中心召開“葉同仁堂”是否與“同仁堂”構成近似的專家會。

為了打這場官司，原告北京同仁堂是經過前期準備和深思熟慮的，并且對溫州葉同仁堂歷史和發展狀況進行了一番細致的調查。2004年8月，北京同仁堂以侵害其商標權為名，正式將溫州葉同仁堂告到了浙江省高院。

在分析葉同仁堂成為被告的原因時，溫州葉同仁堂總經理麻民權說，可能是因為溫州葉同仁堂的規模壯大了，北京同仁堂怕對自己構成潛在的威脅。

同仁堂訴求賠償5000萬元

北京同仁堂在民事訴狀中指出，2001年，溫州葉同仁堂大藥房有限公司以“葉同仁堂”作為企業名稱中的字號，實質上是以“同仁堂”作為其企業字號名稱的主要部分，對原告及原告享有的馳名商標造成嚴重侵害與極大的損害。為此請求法院判令：溫州葉同仁堂立即停止使用“同仁堂”作為其企業名稱，賠償原告商譽損失人民幣5000萬元，同時賠償原告經濟損失人民幣492830元，在全國性媒體上向原告道歉，并承擔本案的全部訴訟費。

對于原告的指控，溫州葉同仁堂總經理麻民權認為，“同仁”一詞是從醫者對患者要一視同仁引伸而來，“堂”是對店的別稱。葉同仁堂字號已綿延三百多年，這一點，《中華百年老藥鋪》《浙江省醫藥志》《溫州市志》等國家及地方歷史資料可以證明，是有據可考的；而且2002年“葉同仁”已經國家商標局注冊，是受到法律保護的，如果北京同仁堂質疑溫州葉同仁堂的商標權，那就應該狀告國家工商局而不應該告溫州葉同仁堂。

8月3日上午，在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民事三庭，舉行了一場簡短的證據交換儀式。原被告雙方在交換證據后，法院讓他們自行調解，并給出一周的時間。如果雙方不能達成一致的調解意見，法院將于8月26日公開審理此案。由于雙方未能達成一致意見，法院如期開庭審理此案。

8月26日庭審前，溫州葉同仁堂曾向浙江省高院遞交了一份《管轄異議書》。書中提到北京同仁堂要求葉同仁堂賠償其商譽損失5000萬元，沒有提供相應的證據依據，認為北京同仁堂具有明顯規避法律規定，越級選擇受訴法院的故意，要求將此案移送溫州有關法院審理。

北京同仁堂的律師認為，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有關規定：在本轄區內有重大影響的第一審民事案件由高級人民法院管轄，而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有相關規定，對于訴訟標的達到5000萬或者是對全省有重大影響的案件，直接由省高院受理，所以北京同仁堂選擇在浙江省高院審理并沒有違規。最后，溫州葉同仁堂的要求沒有被省高院采納。

商標近似文字與企業名稱之別

8月26日上午，原告方請出了律師張思之、閻如玉等3人，被告方法定代表人王崇煥和邱世枝、應云總律師一起出庭。雙方代理律師對對方提供的證據補充質證，并進行了３個小時的法庭辯論。

北京同仁堂的代理律師閻如玉說，雙方爭議的焦點是葉同仁堂的字號包含了同仁堂馳名商標。構不構成侵權，“按照《商標法》《巴黎公約》的相關規定，同仁堂這一馳名商標享有特別的保護，和同仁堂字號名稱相同近似的情況是不允許的，”閻律師強調，“同仁堂是1989年被認定為馳名商標的，而葉同仁堂是2002年注冊‘葉同仁'的，按照商標申請在先原則，葉同仁堂的行為構成侵權。”

“即使以前稱葉同仁堂，但它中途已經中斷好多年了。”閻律師說，從他們目前調查掌握的證據看，葉同仁堂是“前店后廠”的經營模式，在1956年公私合營時，它的廠房（生產機構）合并成溫州中藥廠，后來發展為溫州海鶴集團。而門店（銷售機構）則繼續經營，直到1957年因經營困難而被溫州另一家老字號藥店兼并。之后，再也沒有人提起葉同仁堂了。“即使要恢復葉同仁堂，也應該是那家藥店有權利恢復。”

溫州葉同仁堂代理邱世枝律師認為，根據法律規定，以他人的馳名商標作為自己企業字號的才可能構成侵權，以其馳名商標近似的文字作為企業的字號并沒有被法律所禁止。本案中，原告的馳名商標為“同仁堂”，而被告的企業字號為“葉同仁堂”。原告要求被告停止使用“葉同仁堂”字號沒有法律依據。溫州葉同仁堂的企業名稱經過法定程序的核準和審批，是合法的，根本不構成侵權。

北京同仁堂代理律師張思之認為，“同仁堂”是馳名商標，應予以特別保護。“葉同仁堂”作為企業名稱登記是在“同仁堂”獲準注冊18年后，被告明知而侵權，其抗辯理由是不成立的。

在法庭上，葉同仁堂代理律師應云總希望對方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確實有侵害北京同仁堂的事實。

當審判員提出“原告向被告方索賠5000萬元商譽損失”有無依據時，原告律師張思之回答無法提供證據。

南北“同仁堂”曾是合作伙伴

富有意味的是，兩年前，原、被告雙方還曾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據溫州葉同仁堂麻民權總經理介紹，早在2002年葉同仁堂重新開張時，北京同仁堂負責人曾親自參觀并表示贊許。溫州葉同仁堂還和北京同仁堂簽訂過合作協議，在溫州葉同仁堂藥店內設立北京同仁堂南洋藥業專柜，后改為中成藥專柜。這在北京同仁堂南洋藥業有限公司印制的一份宣傳資料中都有據可查。那時，當地居民可以直接從溫州葉同仁堂內買到北京同仁堂的藥，雙方合作還算愉快。

對此合作事實，北京同仁堂不持異議。但對合作效果提出一說。他們認為溫州葉同仁堂之所以現在生意紅火，完全是“傍”了“同仁堂”的名氣。據他們了解，許多顧客都是沖著“同仁堂”的名氣，才到“葉同仁堂”買藥的，要是“葉同仁堂”改了名字，必將失去部分顧客。

當年的合作伙伴今日反目為仇，對簿公堂要把官司進行到底。

8月26日，經過法庭3個小時的唇槍舌劍，審判長就調解事宜征求雙方意見時，雙方代理律師均表示同意調解。

當天下午，在法官主持調解時，北京同仁堂負責人提出，如果溫州葉同仁堂能夠停止使用“葉同仁堂”的商標，其他什么事都好商量。或將溫州葉同仁堂企業字號“葉同仁堂”中的“堂”字去掉。但是溫州葉同仁堂法定代表人王崇煥表示，接受調解的前提是不能對“葉同仁堂”四個字作任何去舍，“葉同仁堂”是歷史留下的遺產，這四個字絕不能改。雙方意見存在分歧，調解未果。

透過現象看本質

葉同仁堂的律師邱世枝、應云總認為，“葉同仁堂”在溫州是個長達三百多年的老字號，凝聚著七百多萬溫州人民的深厚感情，也是溫州為數不多的老字號之一，他們希望法庭在注重保護國家馳名商標的同時，也要注重地方老字號和地方名牌的保護和發展。國家馳名商標和地方老字號其實并不矛盾，可以并行發展。同時，此案跟一般的模仿竊取馳名商標名稱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被告方企業名稱中的“葉同仁堂”商號并非沒有依據，被告進行企業名稱登記有其特有的淵源關系和歷史背景。所以，本案從實體上說，被告名稱的使用不構成對原告商標的侵權，從程序上說，原告應通過行政渠道而非訴訟渠道解決此糾紛。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喬新生說，雖然我國古代有關于商標的內容，但是關于商標保護的法律是近代才從西方引進的，所以像類似同仁堂和葉同仁堂之間的糾紛，說明我國商標歷史比較悠久，但法律相對滯后。

喬新生教授說，同仁堂是我國歷史上聞名的老字號，葉同仁堂應該是當地比較馳名的商號。出現這樣的問題怎樣解決呢？

首先，要看我國《商標法》的相關規定。我國《商標法》實行的是“申請在先原則”，換言之，誰的商標申請在前，那么這個企業的商標就會受到法律的保護。

其次，我國還有對馳名商標保護的特殊規定。對馳名商標的保護，不能僅僅延續《商標法》“申請在先為原則”的規定，還要看它的使用期限。

再次，我國新修改的《商標法》對處理類似案件有非常完整的處理規則，希望有關部門嚴格按照規定處理。

同時，還要綜合考慮這類問題。如果同仁堂是馳名商標，而葉同仁堂不是商標，是商號，那么就出現企業名稱使用權和商標使用權沖突的問題。在處理這類案件時，還要考慮當地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及民族產業發展的需要。根據1993年 12月1日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定，如果使用別人的注冊商標，而造成消費者誤認誤購的話，就認定為侵權。反之，若未造成誤認誤購的話，就不構成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