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抽屜

弗羅倫斯姑婆有一個漂亮的舊寫字桌。這是我曾祖父100年前結婚時收的賀禮，然后由他傳給了姑婆。我小時候，總愛把手伸進它那漆黑發亮的橡木書架和分類小格子中，去探索那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它的每一個小方格我都搜尋過了，惟獨那個活動翻板上的小抽屜沒法搜尋。那是弗羅倫斯姑婆收藏她最值錢的文件和她秘密珍寶的地方。‘那里裝的是我和上帝之間的秘密。”被我孩子氣的好奇問急了時，她會這么告訴我。

據我所知，弗羅倫斯姑婆值錢的珍寶并不多。她住在俄亥俄州一個小鎮上的小房子里。她的丈夫、愛迪姑爺是當地惟一的郵遞員，他去世后給她留下少得可憐的養老金。弗羅倫斯姑婆便把多余的房間全租了出去，只為自己在底樓留下了一小片容身之地。

我到姑婆家去的時候，總愛告訴她我是多么喜愛那個舊寫字桌。我常常坐在地板上，手里拿著筆記本——我喜歡寫作——悄悄想像著如果那個舊寫字桌是我的，它會裝進一些什么東西。我會在寫字桌上寫下什么樣的故事呢，我會在它神秘的抽屜里藏些什么文件呢?

像所有孩子一樣，我對未來也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夢。每天我都有不同的夢想。我想當一個偵探，去揭開不為人知的秘密；當一個女警察，去修理那些搗亂分子；當一個探險家，去遙遠的小島探險。我不可能成為我夢想的每一種人。但是至少，我可以把這些可能性都寫進我的故事里。

“佩吉，”姑婆問我，‘你在那小本子上都寫了些什么呢?”

“沒寫什么。”我說。

“讓我看看。”她翻開一頁又一頁，仔細地讀了起來。她翻到其中一頁上停了下來，反復地看著，然后她推下老花眼鏡，看著我：“哦，不錯。”她說。我一陣激動。“懷著這么多夢想真好。孩子，相信上天吧，他一定會保佑你的。”

弗羅倫斯姑婆在她的遺囑里把那個舊寫字桌留給了我。大人們一定很奇怪，為什么一件維多利亞時代的舊家具會激起一個13歲小姑娘如此大的興趣。我把心愛的書籍和自己的習作放到不同的格子里。后來，有一天，我發現了有資格可以藏在那惟一的抽屜里的寶貝。

它來自我的7年級老師布置的作業。“我想請你們給自己寫一封信，”她說，“把你的理想寫進去，再寫上你打算如何去實現它。然后，把信裝進一個信封里，封好，在信封上寫下日期，注明：10年后開啟。”我曾寫過的所有夢和理想一剎那間都出現在腦海里。但是，僅僅一個職業又怎么能包容得下一個小姑娘那么多的理想呢?好像寫什么都無法完美地表達我少年時代的夢，后來我想到了弗羅倫斯姑婆的話：相信上天吧，他一定會保佑你的。

我寫好了信，封好信封，帶回家，把它放進了那個小小的舊寫字桌抽屜里。

我從內華達大學畢業了，學的是英語專業。我少年時代的最愛——那個舊寫字桌則靜靜地呆在俄亥俄州老家的地下室里，它所收藏的秘密逐漸從我記憶中淡化。

一天，我的一位朋友談到她在救濟所為幫助貧困的母親所做的工作，她的介紹使我聽得人了迷。‘你為什么不去試試呢?”男朋友查里慫恿我。于是我便成了一個社會工作者。工作很難，但’是能幫助別人克服困難，重新站起來，使我興奮，也給我以力量。我30歲的時候結了婚，在拉斯維加斯安了家。“你現在該把你常說的那個舊寫字桌搬過來了。”查里

說。對，是時候了。搬家公司的卡車送來了舊寫字桌。我一直擔心著這件舊家具，不知它會不會已經散了架，或被時間之手擦得破敗不堪，或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激起我愛慕的東西。但是，不，它還是它，筆直地、驕傲地立在那里。我們把它安置在了起居室。

我撫摩著它那光滑的漆黑的木質表面，呼吸著陳年油漆的氣味。各種紙片從分類小格子中露了出來。在活動翻板上的小抽屜里，有一個信封，一個封了口的信封。當然啦，這是那次七年級的英語課作文。我已經完全忘了它。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認出它上面的字來。

我拆開信封，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抽出折得整整齊齊的活頁信紙。“親愛的佩吉，”我寫道，“現在你已經大學畢業，并開始工作了。我希望你和一位優秀的男人訂了婚。我想你做管教少年犯的工作，或用你的關愛幫助其他需要你的人。不管是什么工作，我相信，都會是用愛心去幫助別人的工作。”

不，我沒有成為作家或女警察。我用筆記下的大多數是需要幫助的人的名單：被遺棄的婦女、兒童福利院的孩子，還有，對了，將要返回學校的少年犯。我的生活以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實現了我所有的夢想。當我把那封信放進小抽屜的時候，我真的像弗羅倫斯姑婆說的那樣：相信上蒼一定會保佑我的。

那個舊寫字桌如今仍然在我家的起居室里。在它的玻璃櫥柜里，我陳列著瓷器和照片；在它的分類小格子里，我放了帳單和信件。但是，什么東西在那個小抽屜里呢?

啊，就像弗羅倫斯姑婆會說的：“那里裝的是我和上帝之間的秘密。” [編譯自美國《每日路標》]

(責任編輯劉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