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在馬尼拉

快樂并非富人的專利，每個人都有享受快樂的權力。在馬尼拉駐外工作的兩年中，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美麗的自然風景、美味的生猛海鮮和熱情周到的服務，而是那些露宿街頭、衣衫不整的窮人。他們看似一無所有，卻活得有滋有味、陶然其中。

在我居住的公寓樓前是一條單行道，樓旁一個廢棄的公共汽車站是我駕車外出的必經之地。不知從何時起，小小的車站里搬來一個5口之家——爸爸、媽媽和 3個孩子，其中最小的孩子當時還不到1歲，雖然瘦得讓人揪心，但哭聲卻格外響亮。這家人的到來給這個廢車站增添了不少生機。盡管他們在大多數時間里只是躺在二個用破蚊帳搭起的“窩棚”里，但每當我經過時，他們卻總不忘給我這個外鄉人送上一個純樸的微笑。

由于他們不懂英語，我們只能用眼神和手勢傳遞簡單的信息。除了小窩棚，他們的全部家當就只有一套“炊具”和一個油漆斑駁的木質嬰兒床。那套美其名曰的“炊具”其實就是奶粉鐵罐加上一個提手；灶臺就更簡單了，兩塊磚中間架著一個罐頭盒，放入一些固體酒精，就可以起火做飯了。

這家人真的很窮，但他們絕不是乞丐，從不攪擾過往行人。我們常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清貧，而這家人連“四壁”也沒有，車站的遮雨棚是他們與老天爺之間的惟一屏障。即使這樣，遮雨棚下的空間也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他們真的把這里當成了家。

去年圣誕節前夜，我又經過車站，發現車站里掛著一串用電池點亮的迷你彩燈，嬰兒床也被漆成黃白相間的顏色，上面吊起一個天藍色的蚊帳。母親正在給最小的孩子洗澡，其他的2個孩子在和幾只無家可歸的小貓玩耍，父親正忙著準備圣誕“晚宴”。光線很弱，無法看清烹調的食物，只見火光映出一張專注而愜意的面容。

在馬尼拉的街頭小巷，常常可以看到成群結隊、衣衫襤褸的行乞者。他們中大多數是不足10歲的孩子，還有懷抱嬰兒的年輕媽媽、老人以及殘疾人。每當紅燈止住車流的時候，他們便會及時擁到汽車邊，輕輕扣打車窗玻璃祈求施舍。大多數被央求的人無動于衷，漠然揮手示意他們走開，他們也十分知趣，滿懷希望地向下一個乞討目標走去。

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居無片瓦，這樣的日子何等艱難。意外得到施舍，他們則笑逐顏開，道謝而去；即使遭到冷遇，他們也面無怨色，平靜走開。雖然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他們依然憑著驚人的適應能力平靜地生活著。我發現大部分乞丐雖然衣衫破舊，卻洗得格外干凈，甚至有不見油污。

更有一些孩子用討來的錢將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穿上自己‘設計”的“時裝”，帶著自信的笑容招搖過市。畢竟他們也有追求美的權力，他們也是一群充滿活力的生命。我喜歡給窮人拍照片，他們面對鏡頭時，總會將最燦爛的笑容和最“酷”的姿勢留給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從他們的臉上，我看不到任何憂傷。

在日復一日的貧窮生活中，他們時時在創造著屬于‘e己的快樂。新年期間，我看見一群群穿著齊整的小姑娘，乎里搖著自制小鼓，在車窗外唱著動聽的歌，純潔無邪的雙眸中洋溢著過節的喜悅。男孩子們三五成群，拿著抹布、提著水桶擦洗車窗，比賽誰得的酬勞最多。他們為此而興奮，來之不易的成就感要遠遠多于那幾個比索的賞錢。這些孩子大多與世無爭，很容易滿足。我從車窗里把僅有的一瓶可口可樂遞給他們，他們竟高興地連聲道謝，然后一同分享這小小的新年禮物。

可能只有在菲律賓這樣的熱帶國家，窮人才會有這樣快樂平和的心境。他們相信貧窮也是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態度有助于他們減少心靈的痛苦，但也消磨了他們擺脫貧窮的志愿，阻礙了他們融入主流社會的步伐。只要有飯吃、有衣穿，他們就不愿意為獲得更好的生活付出更多的努力；只要家庭中有一個人可以掙錢，那么其他成員就有了無所事事的理由。

有人說變成富有者的方法有兩種，或者賺得更多，或者要得更少。偉大的藝術家瑞奈說：“把美留下，痛苦就會遠去。”菲律賓窮人的快樂哲學就是：無論物質方面如何匱乏，一家人都能分享生活的和諧與安宇。

(責任編輯劉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