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棗的詩

我的眼里沒有火焰……

我的眼里，沒有火焰、閃電

它只是一面寧靜的湖泊

埋著三箱養精蓄銳的珍珠

我的詩里，不含酒精、興奮劑

像一杯白開水那樣寡淡無味

干凈得一粒沙塵也藏不住……

親愛的人呵，請相信

我這個人乏味，無精打采

但心跳得跟你們一模一樣

一下、兩下、三下……

每一次都跳得那么用心、用力

當我老了

當我老了，步履蹣跚

從一樓爬到六樓

中間要歇上七八分鐘……

當我老了———

親愛的，你還在我身邊嗎

多么奇怪！我迷戀著你的嘮叨

像一首無伴奏的老情歌

先是你開個頭

接著整個平淡的夜晚起了共鳴

然后，我的心靈就參加進來

當我老了，世界還是那么年輕

那么多新鮮的事物叫我愛都愛

不過來

我不得不將心跳的聲音放小

將耳朵豎起、豎起……

這座森林里的鳥鳴還跟我第一

次聽到的

那樣清脆，那樣親切

一首詩總是不能如愿完成

一首詩總是不能如愿地完成

……

這一天開始，我將幼小的花籽

捧到陽光下

到水龍頭下洗手，干凈的毛巾

掛在鏡子左邊

眼淚像錯別字一樣已被擦掉

我想起剛剛過去的日子

一首詩總是不能如愿地完成

頭起得太滿，接下來心有余而

力不足

我努力地修改，拼命地回顧最

初的樣子

沒有恨和爭吵，多么純粹與天

真……

好妻子，我還是不能對生活有

所抱怨

就像對你一樣。我還要另起一行沿著生活的思路，將四散的語詞

緊緊地攏到一塊兒

在新書店

１

要足夠白的紙，才聽得見筆的

說話

要足夠耐性的筆，才走得完紙

的迷宮

空虛的夜里，字詞長著圓規的

雙腳

一千把尺子搭就了向上的階梯

沿著陰暗的刻度攀登的是夢的

影子

是光來不及收回的腳趾間的灰

塵……

２

誰在暗中搬動著書架、貨柜

和太陽奔跑了一天從身上搓落

的白色粉塵

一枝筆挨著一枝筆，像一座被

伐倒的森林

一本書靠著一本書，呵！這偌

大的庭院

我只能迷迷糊糊叫出它們各自

的門牌號……

多么安靜！

就算街道上還有一百輛車子在跑

隱蔽的花壇邊還有一位暗娼在

賣弄風騷

路燈空洞。風收集著夢囈者的

夢囈

我只是輕輕將卷簾門拉下———

世界在我眼前打開溫柔的一頁

３

眾多的文具爭搶著說出春天的

秘密

花朵假借字詞的名義

要將馥郁的芳香傳遞給每個人

一座巨大的運動場

名詞、動詞、形容詞……

句號、逗號、省略號……

褒義的和貶義的，修辭和被修

辭……

在這個此起彼伏的春天

我只要當一名稱職的拉拉隊員

“1—2—3—”

我要用這迷亂的聲音覆蓋住我

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