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程剛剛開始

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認，僅僅用了不太長的時間，中國一年一度的“兩會”已經逐漸成長為了一個真正的民主決策過程，而不再是“幕后結果的發布儀式”(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最為典型)。于是相應地，人們越來越多地關注“兩會”的議事過程，而不僅僅盯著最后那一刻翻出的“底牌”。“兩會”已經成為中國政治發展中最值得關注的活動之一，雖然每年一度已成常例，但每次還是有期待和懸念。

今年“兩會”最重頭的篇章當然是修憲和本屆政府履新一年之后的第一次述職——交出第一份答卷。不過修憲雖然是今年“兩會”最重要的議題，但已經有中共中央的廣泛征求意見及提出建議在前，這一已被媒體普遍叫好、頗得民心的議題會順利通過已沒有什么懸念。溫家寶總理的第一次政府工作報告亦如預料般務實、坦誠。不少媒體如今在期待的，是審議過程中的各種精彩話題和壓軸般的“總理記者招待會”。

去年記者會的第一次亮相，溫家寶給了世人一個驚喜。他以幾乎讓人錯愕的坦白和真誠，傳達出了這一屆領導人的典型風格和氣質。而在隨后的日子里，當“非典”的爆發如一條原本伏在地上卻忽然站立起來的巨大陰影，攔在興致勃勃準備疾步行走的人們面前時，在中央的統一部署下，新一屆政府再次以一連串的應對，讓人們感到驚喜，以至于現在我們忍不住猜測，在全世界注視下慷慨地吟誦著不無悲壯的古人詩句的時刻，溫家寶事實上已經知道了那個雖然還伏在地上卻隨時準備起身的陰影的存在。新政府在前進的道路上一開始就需要歷經重重危難，跨越道道荊棘。

而從那時到現在的一年時間里，新政府就是在邁過每一道險阻時，不斷地帶給人們以驚喜和希望——這似已成為本屆政府工作的常態。由“非典”危機而初試官員問責制度和信息公開制度；由收容遣送制度的廢止，代之以“人道”得多的“救助管理辦法”；由總理親自為農婦熊德明的丈夫討要工資，而終于使維護民工權益和增加農民收入，大張旗鼓地提上議事日程，并開始有了制度化的安排；由程維高、劉方仁、王懷忠案件而再掀反腐高潮，并終于推出《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由對“GDP崇拜”和浮夸作風的檢討，力倡求真務實的工作作風，反思單純經濟指標的發展模式，提出科學發展觀；由“和平崛起”說的提出而初顯讓世界能夠坦然接受的“謙遜的巨人”的形象，并在朝核、反恐等事件中，開始展示其溫和的力量；再有，就是那令人敬畏的9.1％的增長率……

總之，困難比料想的大得多，收成也比料想的好得多。如胡錦濤所說，“確實來之不易”，“是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適時采取重大舉措所取得的成果”。

或許有不諳中國國情的外人會以這一系列的變化，對中國的走向作出種種神秘的猜測。但中國并沒有改變它的既定目標和道路。且不論發生在去年中國的這一系列變化的背后有什么樣的理念，或這些政策將帶給普通中國百姓什么樣的實利，僅這巨大變化在波瀾不驚中的完成，就堪稱奇跡，足以讓按照以往經驗揣測中國政治的人們掉眼鏡。

因此人們完全有理由對今年的“兩會”抱更樂觀的想像，并希望從最后的記者會上獲得更多的驚喜。但如果不是太過天真，我們就應該做好必要的心理準備．經過一年讓人眼花繚亂的變化之后，未來的一年甚至數年，可能是更細微、平實，也更繁瑣和艱苦的落實過程。很難設想面對巨大的利益調整，那些既得利益者會不做反彈。同樣很難設想，那些依然沒有被挖出的“程維高”們，會靜待“黨內監督條例”落到自己頭上而不做反抗。而這些反彈和反抗的出現將意味著什么，凡對中國政治稍有了解的人當不難想像。即使在大的航道上一帆風順，許多具體政策的實施恐怕也不會立竿見影。在13億人口、9億多農村人口、1億多民工、數千萬城市低收入人群這樣的龐大數字之下，弱勢者權利和利益的任何改善和進步，都不再僅僅是道義上的承諾，而會轉化為復雜和錯綜的各種博弈，轉化為與時間的馬拉松賽跑。我們無法預測在今年的記者會上還會不會聽到諸如“當好中國的總理不容易”這樣坦誠的感性語言，但溫家寶和這一屆政府肩上的擔子，只會比去年的此時更重。

短短一年的時間里，所有敏感的中國人都會感受到巨大的希望，但過去的一年畢竟已經過去了。有一個比喻或許不算勉強．既已發生在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個領域內的巨大變化，都是一場更廣泛也更深入的新實踐的理論和制度籌備，猶如一次重大比賽前的準備和熱身。無論對于本屆政府還是未來中國，今年的“兩會”都是一條新的起跑線，發令槍響，賽程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