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淚鞋墊，殘母用繡針縫就的愛女求生路

“買雙鞋墊吧！我繡的鞋墊3年穿不破！您買了鞋墊，就等于救了我女兒！求求好心人啊！”

2003年11月22日下午5時，北風狂卷，在湖南長沙市五一東路銀河大酒店前，一位穿著單薄的老婦人拖著殘廢的右腿，站在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她手中拿著鞋墊，向過往的行人兜售，雖然臉上堆著笑，但仔細看來，笑容卻是那樣的凄涼和勉強，記者迎著這令人揪心的笑容走近她，走近這位在街頭繡了兩年鞋墊，只為把女兒從死神手中奪回來的母親！

殘疾的母親沒有放棄身患尿毒癥的女兒

全祝蓮是個苦命的土家族婦女，湖南懷化市沅陵縣蠶忙鄉三星村人。5歲時她摔傷了右腳，腳背腳掌完全倒轉了個兒。那時候，只要有10元錢就能完全治好，可是家里太窮，沒有錢給她治病。整整一個月，她差點被疼死，后來不疼了，但從此她只能用腳背走路了，成了終身殘疾。

腳雖殘了，還是一樣要生活。全祝蓮比村里任何一個同齡女子都要勤勞。12歲，她跟一個嚴厲的師傅學徒，學會了縫被子做衣裳和繡花。后來開了個小小的裁縫店，做些被子和壽衣賣。26歲那年，哥哥做主給她招了個老實巴交的孤兒做上門女婿。婚后，她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可愛的孩子，孩子成了她的命根子。盡管家境貧寒，但全祝蓮硬是沒讓孩子挨過餓、受過凍，特別是女兒張艷從小就是別的孩子艷羨的對象：因為她的衣服、鞋子甚至襪子都和別人的不一樣，每一件上面都有媽媽親手繡出的小花小鳥等圖案，非常漂亮。

1997年，為了讓孩子將來有出息，全祝蓮借錢把19歲的兒子和15歲的女兒送進了中專學校，這在當地可是個了不起的舉動。1999年7月女兒張艷從供銷技校畢業的那天，是全祝蓮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盡管還欠著一萬多元債，但她仍是笑得合不攏嘴。可是全祝蓮怎么也沒想到，等著她的是更大的苦難。

2002年1月，在株洲市打工的張艷突然病倒，經省醫院診斷，已是尿毒癥晚期。所有人都驚呆了：尿毒癥！就是那種不換腎就會死的病！而換腎至少需要10萬元！換腎后3年的藥費還得10萬元！這個可憐的殘疾母親剛剛還清孩子讀書時欠下的債，又面臨了這樣的打擊。

醫生告訴全祝蓮：不換腎，頂多能活兩年。親戚們非常難過，但是家里都不富裕，幫不上忙，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那殘酷的一刻的到來，誰也沒想過會有奇跡發生。然而，有一個人不甘心，那就是張艷的殘疾媽媽全祝蓮。從老家趕來的時候，她抱著女兒哭昏過去，但是醒來后，卻堅定地說：“我要讓艷子換腎！”“換腎？”所有的親友都搖頭嘆息。就連最疼全祝蓮的姐姐也流著淚勸她：“妹，你沒有這個能力，你做不到的！算了吧！誰叫艷子命不好，生在我們這種窮人家里！”全祝蓮一字一頓地說：“艷子才21歲，我要救她！我沒有其他能力賺錢，但我會繡鞋墊，我可以賣鞋墊！”當姐姐的“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可憐的妹，你腦子急出問題了啊？靠繡鞋墊，你要繡幾輩子才湊得出醫療費啊？”全祝蓮堅毅地搖搖頭不再作答。

聽說離家200公里的常德市第一醫院換腎只需要8萬元，全祝蓮便打定主意要讓女兒在那里換腎。于是，她把在長沙住院的女兒接回了家，每周送她到常德市做一次血液透析，做著換腎前的準備。同時，這位殘疾婦女也開始了“繡鞋墊救女”的感人壯舉。

用小小繡針與死神搏斗

繡鞋墊是全祝蓮最拿手的：用嶄新的棉布里3層、外3層粘貼好，滾好邊，然后在上面密密麻麻地一針一線繡出各式漂亮的花鳥圖案。她繡的鞋墊，精美而結實，三四年穿下來都不會破。可是，繡一雙鞋墊得花費4天工夫，而張艷的病急著用錢，來得及嗎？事實上，全祝蓮之所以動了這個心，是因為她已經有了10多年的準備。她以前一有空，就利用做衣服剩下來的零碎布頭繡鞋墊，到女兒得病的時候，她竟然積攢了1000多雙鞋墊！她準備一邊賣原有的鞋墊，一邊繡新的，如果能平均賣到20元一雙，女兒就有了3成活下去的希望。

2002年1月25日，是蠶忙鄉鄰近的七甲坪鄉趕場的日子，全祝蓮背著40多公斤重的背簍趕了20多公里山路，天剛亮就出現在集市上。和往日一樣，她將一張塑料布鋪在地上，把縫制的一大疊被子、老人衣服擺在上面。不同的是，這次她還擺上了幾十雙漂亮的鞋墊。她坐在石頭上一邊繡著鞋墊，一邊滿懷期望地招呼鄉親：“看看鞋墊吧，結實著呢！買雙試試？”但是根本無人問津。旁邊一位擺攤的老人嘆息道：“大妹子啊！你該曉得我們鄉下人窮，連鞋子都很少穿，誰會舍得花錢去買鞋墊啊？”天黑回到家，全祝蓮使勁擦干眼淚才進屋。她對丈夫說：“鞋墊得到大地方賣去！”第二天，她把病中的女兒交給丈夫照料，自己背著200雙鞋墊和一床棉被去了80公里外的沅陵縣城。白天，她坐在街邊，邊繡邊賣；晚上，天冷風大，她就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坐在一處有路燈的屋檐下，一直繡到凌晨兩三點。

一天夜里，繡到一半，她實在挺不住睡著了。突然感覺到有一股熱腥氣直撲臉上，還伴隨著“吭哧”“吭哧”的聲音。她猛然嚇醒過來，發現一只野狗正齜著牙，聞她那雙瘦骨嶙峋的手。趕走野狗后，她再也不敢入睡，她不能讓這雙手有什么閃失，還得靠這雙手救女兒呢！于是她繼續繡鞋墊，直到天亮。從那以后，即使是回到家里，她也睡不踏實，總是在夢中驚醒過來。

2002年2月9日，大年三十的晚上，全祝蓮回到家里，臉上掛著難得的笑容，因為這半個月她賣出了43雙鞋墊。正月初六，她背著鞋墊去了更大的地方——懷化市，她有時會背著鞋墊上一些大單位、大公司去，運氣好的話一次就能賣出好多雙，但大多數時候都會被人轟走。2002年7月的一天，她背著一大包鞋墊去了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在15樓，可她怕乘電梯要錢，就一層一層爬樓梯上去。當她一拐一拐地出現在公司門口時，立即被保安呵斥住了：“快走開！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誰叫你上來的！”她趕緊賠著笑臉說：“伢兒呀，大嬸不是做壞事的人，大嬸女兒病重，賣鞋墊換個救命錢呢！”保安不聽她解釋，硬是粗暴地把她推走……

盡管如此，靠賣鞋墊、被子和壽衣，9個月后她終于籌得3萬元！加上銀行、信用社的貸款、兒子的1萬元預支工資以及親友等好心人的資助，她湊夠了給女兒換腎的錢！2002年9月29日，張艷換腎成功！全祝蓮賣鞋墊救女的神話成真。

不僅要救女兒的命還要救她的心

張艷以前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得病后，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至萬丈深淵，也不愛說話了。2002年4月，被病痛折磨了3個多月的她失去了斗志，到了該去常德做透析的那一天，她對父母謊稱感覺好多了，堅決不肯去。第二天上午，她突然心衰昏迷，父母趕忙把她往附近的鄉醫院送。伏在父親的背上，她睜不開眼說不出話，漸漸放棄了努力，只在心里對自己說：“就這樣去了吧！一了百了！”可是全祝蓮就像聽到了女兒的心里話，哭著對她喊：“艷子，你得撐住！你一定要撐住！”不知經過多久的掙扎，張艷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算了吧！”“艷子，不能算了！多難你也要活著！你好好活著，媽媽才能活！你要看得開，媽媽才不苦！”眼淚流滿了張艷的臉，求生的欲望終于回到她身上，從那以后，她再也沒動過輕生的念頭。

換腎以前，每當疼痛襲來時，張艷就痛苦地用頭去撞墻，為了分散女兒的注意力，全祝蓮就哄她看電視，湖南衛視的《晚間新聞》漸漸成了張艷最愛看的節目。一天晚上，張艷躺在床上手腳痛得都不能動彈，可是當看到《晚間新聞》里一個農民會用鼻孔吹笛子，她竟然笑得喘不過氣來。這個輕松幽默的節目很快就吸引了張艷，她更喜歡上了主持人李銳。有一次張艷的病情加重，她對媽媽說：“如果我只剩一天可活，那我的愿望就是能親眼見見李銳哥哥！”全祝蓮為了完成女兒的心愿，9月底她來到了長沙，除了賣鞋墊，找李銳成了她長沙之行的另一個重要目的。

10月10日，全祝蓮終于找到了湖南電視臺，由于舍不得花一塊錢坐公交車，她花7個小時走了20多公里，可惜李銳那天不上班。第二天，她早上7點就出發，在電視臺門口等了很久，終于見到了李銳。李銳親切地對她問長問短，請她吃飯，并給她一些錢。她堅持送了兩雙鞋墊給李銳，卻絕口不提女兒愿望之類的話，她認為那不是一個堅強的母親所為，她只是說女兒得了病。全祝蓮仔細記下了李銳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然后，她興高采烈地找了個公用電話給女兒撥過去：“艷子，你猜我看到誰了？我代你看到了李銳啊！他人非常好，還專門勸你好生養病，說你一定會完全好起來的。他一個大名人還惦念著你這個非親非故的鄉下孩子呢！你要向媽媽保證快樂起來、高興起來，這樣身體才會好，將來你可以好好地自個兒到長沙來見他！”電話那一頭，張艷激動得哭了起來……

10月中旬，從老家傳來一個噩耗，一個和張艷差不多同時換腎的尿毒癥女孩，因為后續治療沒有錢而死去。這一消息差點將全祝蓮擊垮，但她更擔心女兒的情緒受影響。10月22日上午，全祝蓮破例沒有急著上街賣鞋墊，而是來到了長沙市最大的袁家嶺新華書店。她要給女兒買本書，希望女兒能從中得到力量。在書店轉悠了半天，識字不多的她不知買哪本。后來她鼓起勇氣問旁邊一位女士：“妹子，你能幫我女兒選本書嗎？她病兩年了，要那種鼓勵她活下去的書。”對方一聽，立即熱心地幫她挑選起來，最后選定了《生命智慧——活出自己的陽光》這本書，并告訴她：這本書被世界青年成功學會向全球青年推薦，正好適合給她女兒讀。全祝蓮如獲至寶，她連連地點頭，說：“好！”她毫不猶豫花22元“巨款”買下它，立即到郵局給女兒寄了去。這是這個農村婦女有生以來第一次進書店，第一次花錢買書……

你們雜志的讀者，誰買我的鞋墊啊

自女兒得病以來到現在的23個月中，全祝蓮陪在女兒身邊的時間總共不到兩個月，她把照顧女兒的事情全交給了丈夫。事實上，她多想每時每刻都陪在女兒身邊啊！記得女兒15歲去市里念供銷技校的時候，她在家里整整哭了一個月。但是在女兒性命攸關的這個時刻，全祝蓮明白：比陪在女兒身邊更重要的是籌錢。

2002年9月30日，張艷做完換腎手術的第二天，躺在監護室里還沒清醒過來時，全祝蓮就來向她告別了。她趴在隔離窗上喃喃地說：“艷子啊，媽真想親眼看你醒過來！可是，媽要為你籌接下來的藥費，不走不行啊！”她背起剩下的500多雙鞋墊和那床跟隨她在外露宿8個多月的破棉被，一步三回頭地又踏上了去懷化的路……

2003年9月20日，由于再拿不出錢，換腎一年的張艷不得不開始停服藥物。停藥，意味著死亡將再度降臨，女兒的病情再次惡化。全祝蓮心急如焚， 9月23日，她把鞋墊賣到了省城長沙市的街頭。她告訴記者，自己早就打算好了：要為女兒繡一輩子鞋墊。

看到全祝蓮，最令人刻骨銘心的不是她風中的白發、干裂的雙唇和翻轉的右腳，而是她那只由于長年累月繡鞋墊而變形的右手：除了無名指，其他4根手指的指關節都凸起老高，宛如4支羊頭上的羊角，摸上去硌得人生疼；大拇指和食指完全是平的，就像被人齊刷刷削去了指尖。中指上還留著新鮮的血跡，那是剛剛讓針扎破的。從她包袱中200多雙鞋墊里，記者隨手拿起一只粗略數了一下，上面至少密密匝匝繡著5000多針。那繡進2000雙鞋墊里去的，分明是一位母親的血與肉啊！

可是，這位母親卻對著記者失聲痛哭，抱怨自己：“我是個沒能耐的媽媽，因為我沒能耐，害得艷子已經停了20天藥了，她的身子又開始浮腫了！”哭過之后她又堅定地說：“我不能讓女兒的病繼續壞下去了，這兩個多月來她斷斷續續停了藥，我要趕緊把12月份的藥錢籌夠！”可是，4000元的藥費不是輕易就能湊齊的！

2003年11月22日，在長沙五一路，記者親眼看到，全祝蓮苦苦兜售了3個小時，僅僅賣出去一雙鞋墊。然而也正是這雙鞋墊，給了全祝蓮很大的希望。買主是一位和善的中年男子，他禮貌地請全祝蓮給他拿一雙，全祝蓮看了一眼他的腳抱歉地說：“您的腳太長，沒有適合的了。”他微笑著說：“你隨便給我一雙吧！”“那不行，買回去穿不了，豈不是害你白花錢！”全祝蓮斷然拒絕了。“既然這樣，那你就給我愛人拿一雙36碼的好了。”接過鞋墊，他默默地將50元放下，然后快步離去。全祝蓮跟著他的背影喊：“好心的先生，請你留下姓名，我和女兒要記得你！”那男子擺擺手，隨即消失在人群中。全祝蓮淚流滿面，朝著他去的方向跪了下來：“世上真有好人啊！這是個好兆頭，我相信女兒的難關會渡過去的。”

可是女兒得吃一輩子藥！即使挺過了兇險的12月，還有許多月、許多年等著她呢！這位已經想盡辦法的母親淚光瑩瑩地拜托記者：“你能不能幫我問一聲，看你們雜志社的讀者，有沒有人要買我的鞋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