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目擊：搶救中國首例“肝臟懷孕”女

很多人對宮外孕都不陌生。但你聽說過“小寶寶”懷在肝臟嗎？在人類醫學史上，共記載了14例“肝臟懷孕”的例子，而其中僅有4例寶寶存活下來。

2004年8月3日，上海公利醫院的醫生為中國首位“肝臟懷孕”孕婦曹秋麗成功摘取肝臟里胎兒和胎盤，記者全程跟蹤了驚險的一天一夜，感受了生命的美好與偉大。

天大不幸，妻子的肝臟里懷上了一個孩子

今年30歲的曹秋麗是安徽無為人。今年上半年，由于遭受冰雹、水災等自然災害，生活變得嚴峻起來。2004年6月底，曹秋麗和丈夫戚夢超來到上海打工。他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能找到工作，盤纏很快用光了，連回家車費都沒著落。被困在異鄉的他們不得不撿破爛度日，等攢足錢之后再回家鄉。

為了最大限度省錢，他們白天就撿泔水充饑，晚上到農貿市場拾一些菜葉，把菜葉煮熟了就著饅頭吃。

一天，曹秋麗腹部隱隱作痛，她覺得可能是吃了不衛生的東西，過一晚就好，沒有十分在意。

兩天后，她的腹部再一次陣痛起來。第五天，“老部位”還是隱隱作痛。丈夫十分擔心，問妻子身體有什么不對勁。曹秋麗這才想起，自己已兩個多月沒來月經了，但她沒有朝懷孕方面想，只是以為自己停經了。

終于，曹秋麗在垃圾堆前拾廢物時，因劇烈疼痛，她眼冒金星，一頭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丈夫連忙把妻子送到了一家診所。診所醫生卻診不出曹秋麗患了什么病。

此后，曹秋麗腹部隔三差五劇烈疼痛，痛苦狀讓戚夢超不忍去看。

一天，戚夢超母親病重傳信讓戚夢超回去一趟。曹秋麗得知后，極力勸丈夫回家去看一看，自己先留在這里。看著這幾天妻子的“腹痛”情況似乎有所緩解，戚夢超決定趕回去一趟。走之前，戚夢超請幾位撿破爛的安徽老鄉幫忙照顧一下。

8月3日午，曹秋麗正在桃林路附近撿拾廢棄物，腹部“老地方”突然又鉆心地疼起來。曹秋麗疼得彎下了腰，蹲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下午4時42分，曹秋麗被老鄉送到上海公利醫院。醫生用B超檢查后，發現曹秋麗肝臟右下葉有一個包塊。曹秋麗腹內的疼痛源就是這里！

開始，醫生懷疑是腫瘤或膿包，但越看越不對勁。不久，醫生發現曹秋麗血壓下降得厲害，覺得很蹊蹺，就趕忙把情況匯報給主任醫師劉江齊和婦產科主任醫師楊賓烈。

那包塊究竟是什么呢？劉江齊和楊賓烈經過仔細檢查，終于揭開謎團：包塊內呈現出胎盤、孕囊，同時有腹腔滲液，胎兒的胎盤早已被擠破！

“天啊，這是十分罕見的宮外孕！她懷上了一個‘肝臟嬰兒’！”楊賓烈禁不住驚叫起來，眾醫生無不驚呆。

“肝臟懷孕的情況在中國從沒發生過！世界醫學史上也僅有14例記載。這孕婦真是太不幸了。”劉江齊醫生連連搖頭感慨。

通過進一步檢查，初步斷定曹秋麗腹內的“肝臟嬰兒”已經有了3個月以上。

做完最后一次檢查，曹秋麗問醫生自己得了什么病。楊賓烈問她：“你這幾個月都來月經嗎？”

曹秋麗搖頭說：“我有3個月沒有來月經了。可能是年紀大了停經了吧。”

劉江齊對她說：“你這么年輕怎么會停經呢？你是懷孕了，但你不是懷在子宮里，是懷在肝臟里。”

曹秋麗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什么？你是說我懷小孩懷在肝里？哪會有這種事，別拿我開玩笑！”

劉江齊嚴肅地說：“我不會跟你開玩笑，你肝臟里確實是懷上了一個小孩，而且已經3個月大了。”

聽了這話，曹秋麗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昏了過去。

“不要說死”，求死的孕婦難拒醫生那殷殷目光

待曹秋麗醒轉過來，恢復了神志后，醫生告訴她：“你的情況很嚴峻，必須盡快做手術，把肝臟里的嬰兒取出來，否則不僅嬰兒活不了，就連你的生命也難保。”

這時曹秋麗哽咽得說不出任何話了。許久，她心情平靜下來，她問兩位醫生：“如果不做手術，會怎樣？”

劉江齊醫生實話實說：“假如不及時開腔手術，你沒有規律的戶外運動，身體虛弱很快會導致大量內出血，破壞肝臟的供血功能，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而且，隨著嬰兒長大，肝臟破裂，就算是神仙也難救你了。”

曹秋麗又問：“如果做手術，一定能做成功嗎？一定可以救下我嗎？孩子能保住嗎？”

楊賓烈醫生說：“因為你平時不注意，嬰兒胎盤已經被擠破了，現在嬰兒保不了，關鍵是保大人。嬰兒就像埋在你肝臟里的炸彈，不知道哪天會‘爆炸’。如果不把胎兒摘出來 ，你隨時都有丟掉性命的可能。這類手術，我們也從來沒做過，難度一定不小。但我們一定會盡全力。”

聽了兩位醫生的話，曹秋麗決定做手術。公利醫院當即組成了最強的醫護人員籌備，整個手術將由劉江齊和楊賓烈兩位醫生主刀。

很快，院方聯系上曹秋麗家人，讓他們趕快來上海陪護。

然而，晚上7時多，當醫護人員準備把曹秋麗推進手術室時，情況卻發生了變化。曹秋麗突然又不想做手術了。原來，她覺得這手術難以成功。肝臟里懷著小孩，這種事她一輩子都沒聽說過，想想都覺得恐怖，這樣的“病”哪里還有得救？如果在肝上動刀取下小孩，她命還能保住嗎？對此她死活都不相信。與其做手術“挨”那一刀死在手術臺上，倒還不如順其自然，等到哪天肝臟被長大的小孩撐得爆裂了，死得倒還爽快些，何況這手術花費太大，連累家人。于是，曹秋麗便打消了做手術的念頭，有了等死、求死之心。

醫護人員得知她的想法后，就苦口婆心勸曹秋麗：“為你主刀做手術的劉江齊醫生，做過二十幾年肝臟手術；楊賓烈醫生是婦產科方面的專家，有著二十幾年的豐富經驗。他們都是教授級的主治醫師，都是公利醫院從外省三級醫院引進的專業人才。他們的醫術你大可放心。”

劉江齊和楊賓烈得知曹秋麗真實心態后也勸她：“你為什么要有這種想法呢？難道生命對你不重要嗎？” 曹秋麗說：“別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是我知道這‘病’治不了。”

劉江齊問曹秋麗：“你愛你丈夫嗎？家里還有別的親人嗎？”

曹秋麗回答道：“我很愛我丈夫，結婚后盡管日子過得清苦，但一家人生活幸福。我有一個8歲的兒子，活潑可愛，為我帶來了不少歡樂。我還有一個老母親。我不想拖累他們。”

劉江齊告訴曹秋麗：“你對他們最大的傷害就是讓你家人失去你，他們肯定不會答應你輕易放棄生命。”

楊賓烈說：“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吧。2003年5月，南非開普敦市普弗萊茨鎮一個叫查伊塔的婦女，發現自己懷上了一個‘肝臟嬰兒’，這個嬰兒已經有9個月大了，離預產期只有短短的一個星期了！隨著孩子成長，胚胎迅速擴大，它強勁地擠壓著周圍內臟器官，最后將會破壞這些器官組織，如果不盡快分娩，查伊塔會有生命危險。醫生們為查伊塔做了手術。結果母子二人生命都保住了。直到目前為止，她兒子仍然是世界上第一例在肝臟中誕生的嬰兒。他們創造了世界奇跡。你的情況跟她有所不同，你肝臟里的嬰兒由于胎盤已被擠破，肯定是成熟不了，不像她那樣等到幾個月后生下來。問題是如果不把你肝臟里嬰兒取出來，生命就會有危險。你擔心做手術救不了你的性命，既然查伊塔那樣都能手術成功，你為什么又不能成功呢？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為你生命負責。你要對自己、對我們有信心，打消求死念頭。”

望著劉江齊、楊賓烈等醫護人員的殷殷目光，曹秋麗心顫動起來。她熱淚盈眶地說：“謝謝你們帶給我希望，我要活下去！”

切肝取胎，神奇醫術把孕婦從死亡谷底拉回來

手術定于2004年8月3日晚上8點進行，曹秋麗被推進手術室，因為沒有親人相伴，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家人最后一面，情緒有些波動，劉江齊醫生輕聲安慰她，使她平靜下來：“你不要想別的任何事情了。不用緊張，相信我們！過一會兒就給你麻醉了啊！”

8點11分，曹秋麗全身麻醉生效了，楊賓烈和劉江齊的眼睛對視了一下，二人不約而同點了點頭。這兩位主刀醫生操起了手術刀，在曹秋麗腹部切開了一個長15厘米左右的口子。腹腔打開以后，醫生們屏住呼吸，在里面查找起來。他們在曹秋麗肝臟右下葉處找到了一個包塊，與做B超時所見的一模一樣。

“這個包塊有拳頭那么大呢。” 盡管有思想準備，但楊賓烈和劉江齊都不由吃了一驚。

經過一番努力，嬰兒的形狀已呈現出來了，甚至還可以分辨出是一個男嬰。

可以看出來，這個注定無法存活的胚胎還正在“頑強”地生長發育著，由于它在過去的日子里朝曹秋麗肝臟內部膨脹、擴張，現在已經擠進了肝臟里，肝臟已對它形成“合圍”之勢。如果不進行手術，肝臟將會把胚胎層層包裹起來。隨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以曹秋麗肝臟里的鮮血及營養為自身營養來源的胎兒將會耗掉母體的大量血液，僅憑這一條就可奪去曹秋麗的性命。更為嚴重的是，隨著胎兒的長大，曹秋麗的肝臟將被胎兒擠得破裂、“爆炸”，屆時，胎兒和曹秋麗必死無疑。

看到觸目驚心的情景，楊賓烈和劉江齊不由得冒出冷汗。劉江齊說：“太危險了，再遲一點兒，她恐怕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此時，曹秋麗腹腔內已有1000ml出血量，已到了很危險的地步。當務之急，是先把曹秋麗肝臟的血管阻斷，因為阻斷血管后，血流無法正常供應到病人體內的各個器官，這樣才能切肝取胎。但如此一來，時間一久，將造成曹秋麗失血性休克，危及到她的生命。

為了減少曹秋麗的出血量，當務之急就是阻斷血流和節省取下胎盤的時間。做過二十幾年肝臟手術的劉江齊對楊賓烈說：“血管阻斷以后，我們必須在20分鐘之內，把依附在肝臟里面的胎盤成功取下，最后讓肝臟的血管重新流通。否則，這個手術就有可能失敗。”

在20分鐘之內，要把胎盤取下來，而且要保住曹秋麗的性命，這個難度實在是太大了。更嚴峻的是，這兩位醫生此前都沒有過做類似手術的經歷，國內也從未有過做這類手術的先例，他們根本無從借鑒別人的成功經驗。而且，由于曹秋麗平常不注意保養，胎盤已經被擠破了，血不停往外流。情形萬分危急！

此時，劉江齊和楊賓烈反而異常冷靜。劉江齊持手術刀探入曹秋麗肝臟右下葉，切開了肝臟表層。配合楊賓烈找到了胎盤的羊水囊。兩位醫生果斷動刀，把依附在病人肝臟上面的胎盤摘取下來。取下胎盤后，楊賓烈剪斷了胎兒的臍帶。整個胎盤摘取工作只花了幾秒鐘！在場的護士們都輕聲歡呼起來。

之后，兩位醫生使被阻斷的血管重新流通了。9點7分左右，曹秋麗的腹部傷口被縫了8針。傷口縫合之后，曹秋麗沒有出現任何危險征狀。手術宣告成功！從開腔到手術結束，整個過程共進行了56分鐘。

劉江齊和楊賓烈深深舒了一口氣。手術成功后的喜悅寫滿了他們的臉龐。手術服里，他們已經一身大汗。在場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情不自禁鼓起掌來。因為這個結果來之不易，他們創造了歷史，更重要的是他們挽救了生命。

2004年8月4日早上，戚夢超和曹秋麗的母親從安徽家鄉趕到上海公利醫院。8月5日，曹秋麗基本可以說話了。她把這幾天里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丈夫和母親。戚夢超和曹秋麗的母親對劉江齊和楊賓烈兩位醫生感激不盡，感謝他們救下了曹秋麗的性命，把她從死亡的谷底拉了回來，創造了一個生命奇跡。

小貼士：

育齡婦女不要忽視停經的信號，一旦有停經史就要趕快到醫院就診檢查，查明原因及早治療。

通常，卵子受精后會沿著輸卵管移向子宮，在那里“著床”生長。但也有例外，受精卵會直接在輸卵管中“著床”，形成典型宮外孕。但最罕見的是，受精卵會滑出輸卵管，掉到腹腔的其他地方，比如肝臟。這樣的概率只有十萬分之一。宮外孕如就診不及時，會危及孕婦生命，而像此“小寶寶”跑到肝臟內的宮外孕病例，更是婦產科異位妊娠最嚴重的并發癥。

胎兒在母體肝臟里生長速度和其他胎兒沒有兩樣。依附在肝臟里的胎兒，就像埋放在母體里面的一顆炸彈，隨著時間推移，又有母體血液和營養補給，它越長越大，最后，會在母體肝臟里面爆裂，如不及時取出，后果可想而知。

編后：

窮人、世界上罕見的疑難雜癥、高昂的醫療費用……這些關鍵詞下面，本來應該連綴著“死亡”二字。但這個本來注定要悲慘死去的女人，卻獲得了拯救。

在商業社會，一個人的存活能力是和金錢有著直接關系的，同樣的病癥，富人能活下來，而對窮人，就意味著死刑判決。

但是和某些冷血醫院不同，這家醫院的醫生對待一個拾荒女人，當她既無親人又無錢財時，還耐心做她的思想工作，讓她有了向生之念，這是一種令人感動的溫暖。這溫暖讓人相信，人間還有善良的存在。

但與此同時，我們如果將上述關鍵詞中的“世界罕見的疑難雜癥”去掉，醫生們是否還會如現在這樣竭盡全力救治她呢？

我相信這家醫院一定會的。但未必所有醫院都會一視同仁。所以曾有人略顯尖刻地說：如果你窮，而且注定要得病，那就得一些離奇的病癥吧，這樣也許你還有救。

面對廣大窮苦的病人，也許政府應該做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