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模生涯讓我結識了他
我是沈陽人,母親以前是省排球隊的運動員,因為遺傳的因素,我的個子從小就比同齡的孩子高出半頭,1997年中學畢業時我已長到了1.76米。
2001年春天,北京正流行“車展”,漂亮的汽車模特更是成為一種時尚的化身。而那時在北京服裝學院讀書的我,也正面臨著畢業擇業。我從小就喜歡看時裝表演,總是夢想著有一天也能夠走在那絢麗的T型臺上一展自己的風采。后來,我如愿以償成了一家公司的簽約車模。
我是在一次給德國“大眾”做模特時認識蘇寧的。那天展館里到處是人,當時有一個買車的客戶向我請教“大眾”品牌汽車的文化特點,我就向他介紹:“‘大眾’最突出的地方,是表現了一種將自己的品牌投向民間并獲得認同的氣質。這和日耳曼民族的‘高傲血統’‘優秀種族’的觀念有關。在德國汽車設計上,你可以看到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往往代表了世界上最先進的設計思路,成為真正領導世界汽車潮流的國度……”他聽了之后連說“精彩”,興奮之余瀟灑地訂購了一部參展的“大眾”轎車。
這時,我忽然聽到臺下傳來掌聲。我抬頭看去,見是一個挎著相機、記者模樣的高大男孩,他微笑著向我點頭示意。后來我才知道他不是記者,而是公司專門請來為我們上課的形體藝術老師,叫蘇寧。蘇寧幾乎整個下午都流連在我所在的展臺前,不停地拍照,有時還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和我打趣:“怎么樣,美女,不對,應該是美才女,站了大半天了,累嗎?”
蘇寧幾乎擁有讓女孩子眼亮的一切:1.85米的身高加上俊朗的外形,動聽的聲音,不凡的氣質,事業更不用說。他是京城一個很有名氣的年輕攝影師,作品多次在國內國際比賽中獲獎,還有一家自己的工作室。他上課的時候,幾乎每一次都請我做他的攝影模特,隊友們因此很羨慕我。下課的時候,他還經常主動和我一起走,說有機會一定請我出任他廣告片里的主角。
2002年的夏天,蘇寧請我到海南拍廣告。那個廣告是給一家汽車公司新上市的一款跑車做的,公司要求達到一種“情侶駕車云中漫步”的效果,浪漫而溫馨。可等到拍攝時,選來的那個男模特總也進入不了角色,又換了兩個也不理想。情急之下,蘇寧親自上陣。
我第一次和蘇寧靠得那么近,就連他濃眉下的一顆小痣都看得很清楚。蘇寧的手一觸到我的肩頭,他的嘴角就會泛起不經意的笑容,深幽的瞳孔閃爍著一種無聲的語言。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情緒攫住了我,以前總是鶴立雞群的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變得嬌小起來,那種感覺真得很好。我們合作得很默契,那幅我和蘇寧相偎在火紅的跑車跟前、遠處海天一色的廣告,后來出現在許多雜志上。
我們奔跑在青藏高原
回到北京的那天,蘇寧請我喝咖啡,并送給我一本他在青藏高原拍攝的作品《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我聽說蘇寧的家庭背景不錯,所以我想他拍攝的東西可能就像他的生活一樣輕松浪漫。可那天我被他的作品震撼了—他的作品滲透著一種大氣,他營造的那種神秘、莊嚴的氛圍是城市里濕潤迷離的土地上所罕見的,他的作品有一種洗盡鉛華的質樸與淳厚,畫面凝練而深遠……
蘇寧說他還要去青藏高原,到人煙稀少的藏北,希望我能和他同行,那作品一定更美,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我心中的珠穆朗瑪》。那段時間我幾乎天天和蘇寧見面,上課、拍廣告,只要有我參加的車展他更是每場必到。不知不覺中,我們越走越近……當他又一次邀請我秋天和他一起進藏的時候,我答應了。
9月份,蘇寧開著一輛越野吉普車,拉著我上路了。我們從京城出發,準備穿越鄂西,經過四川,越過大巴山,再翻越二郎山進入西藏。但不幸的是在重慶一段崎嶇山路拐彎的時候,發生了一場車禍,我們的車與一輛迎面開來的大卡車相撞,在被甩下車的一瞬間,蘇寧緊緊地抱住了我,結果為了保護我,他的身體先著地頭部受傷住進了醫院。那一次,我們的進藏計劃擱淺了。大難不死,我們的感情卻在直線上升,我守在蘇寧的病床前一步也不肯離開。
青藏高原就像一塊神秘的磁石,深深地吸引著蘇寧。因為那場車禍,蘇寧的父母和家人都不同意他去西藏,惟有我支持和理解他。我倆在一起的時候蘇寧常對我說:“你是上帝賜給我的天使。”
2003年的秋天,蘇寧典當了幾乎所有的“細軟”,買了一輛嶄新的美國雪弗蘭SUV。這次我們選擇了從唐古拉山進藏。隨著海拔的增高,氣候變得越來越惡劣:幾天前我們還穿著毛衣,接近山頂便已穿上了登山服;剛才還是陽光燦爛,頃刻間便飄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那人跡罕至的細長山路上,我們手拉著手向上攀登,天地間惟有我們兩個人,每當山風呼嘯而過,蘇寧就會把我拉在他的身后。偶爾有幾只蒼鷹從頭頂掠過,叫聲凄厲直刺蒼穹。
由于高寒缺氧,我開始出現了高原反應,頭痛胸悶,心臟像是墜上了鉛塊,血液像是在身體外面流動。而蘇寧也是氣喘吁吁,但他還不斷地給我鼓勁,后來他也不行了,我們只有不時輕輕互吻一下,來為對方鼓勁。然而,當我們沐浴著晨曦,欣賞著高原變幻的晨景時,我們的靈魂仿佛都在顫抖。我們在秋天的青藏高原上,奔跑著跳躍著,蘇寧不停地按動著快門,搶拍著那一個又一個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美妙瞬間。
天蒼蒼野茫茫中,只有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真有一種回歸洪荒宇宙的感覺。
在青藏高原上我們相依前行
有一天,我們穿越一條陰暗的峽谷,太陽已開始西下,我們找到一個小山洞準備過夜,蘇寧撿來一些枯樹枝堆在洞口。我用行軍水壺打來了江水,點燃篝火。在紅紅的火光中,我們一邊吃著烤魚和面包,一邊和著四周山野小蟲子的鳴叫哼唱,講述著自己兒時的故事,直到夜色漸濃,我們才鉆進睡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朦朧中我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是一種重重的喘息聲。借著篝火微弱的余光,我忽然看見兩道綠幽幽的光直射向我們。“狼!”我一把推醒正在酣睡的蘇寧,快速掙開睡袋。那只高大健壯的狼吃了一驚后退幾步,好像是被我激怒了,只見它用爪子刨著地,把嘴貼近地面低嗥著。這時,從睡袋里跳起的蘇寧一把把我拉到了身后,拾起身旁的幾根樹枝扔到了火堆里,火又旺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四周突然響起了一陣“呼呼”的響聲,只見一片黑影向我們浮動,是狼群!
狼群見到火光,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可是很快樹枝就燃盡了,狼又開始逼近了,有幾只已加快了速度。我和蘇寧不約而同地抓起睡袋和包里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迅速扔進了火堆,火光四起中狼群又退回到原處和我們對峙著。
不一會兒,火光漸漸暗淡下來。蘇寧開始脫下外衣,我也隨之脫了起來。火苗又躥了起來,火光中我和蘇寧相望著,我們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再脫了,蘇寧緊緊抱住渾身顫抖的我,我們雖然什么也沒說,但從彼此的目光中都感到死神的逼近。火開始慢慢地熄滅,狡猾的狼群開始蠢蠢欲動。那粗重的喘息聲已近了,它們向前一步步逼近,我和蘇寧退到了山洞的盡頭。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如果沒有蘇寧在身旁,我可能隨時都會倒下去。突然,我腳下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跌倒在地,我碰到了地上的筆記本電腦和相機。情急之中,我抓起相機砸向狼群,相機砸到了巖石上,一道耀眼的閃光劃破荒山的夜空,驚得狼群四處逃竄。反應敏捷的蘇寧抓起另一部相機,按動了快門,刺眼的亮光嚇得狼群越逃越遠。
山野又恢復了寧靜,黑暗中我和蘇寧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那種生命交融的感覺和靈魂的顫抖,是在大都市里永遠感受不到的。
接下來的日子,用蘇寧的話說我們是靠“化緣”生活的。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會有藏民把我們讓進家里,他們拿出最好的酥油茶、青稞酒和糌粑招待我們,甚至不索取一分錢的回報。
我們一直向北行進著,蘇寧說,等到達西藏最北部的雙湖再南行,到珠峰下去拍攝《我心中的珠穆朗瑪》。然而我們誰也沒想到,還沒等到達雙湖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
那失去卻永存心底的愛
快要進入冬季的藏北,晚上即使裹著一層又一層的被子和毛氈,在帳篷里還是覺得冷。再加上氧氣稀薄,讓人總感覺喘不過氣來。為了防止強烈的紫外線灼傷,我學著藏族姑娘的樣子在臉上涂滿了羊血,可皮膚還是被灼傷,出現一片片紫色斑,簡直不敢再照鏡子。我的情緒一落千丈,沮喪地想也許今生再也上不了展臺了。
我想打退堂鼓了,我試圖勸蘇寧回北京,讓他等夏天的時候再來。可從來對我都是呵護備至的蘇寧,卻在這個問題上很堅決。我開始找茬兒和他爭吵,蘇寧總是不吭聲,其實他的個性也很強,只是忍著不和我吵。起初爭吵之后,我們還會和好如初,但后來就不同了,有時一整天走在茫茫的雪野上,兩個人誰都不說一句話。
就在這時我大病了一場,是急性胃腸炎伴隨著高山反應癥,整整一個星期我是靠鹽水葡萄糖維持生命的。當時,我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讓蘇寧馬上帶我回北京,我想蘇寧會同意,沒想到他卻撫摩著我的頭說等養好病再說。我傷心透了,開始懷疑蘇寧對我的感情,這次我是下了決心要走。
一個細雪紛飛的早晨,我不辭而別,搭上了一輛郵車,幾經輾轉回到了北京。我想忘記西藏的一切,包括蘇寧,我脫掉那些沾滿塵土的襤褸衣衫,換上最新潮的時裝,和朋友們跳舞、逛街、唱卡拉OK……
讓我意外的是,從西藏回來之后,我變得更引人注目了。在一場幾乎包括了國內外所有知名SUV車廠家參加展出的車展中,我幸運地被大名鼎鼎的寶馬公司選中做BMWX5的形象代言人。我成了公司無可爭議的領軍人物。電視臺讓我去做節目,電影廠邀請我去拍片。朋友們都說這次我是真火了。
整天被鮮花、掌聲與閃光燈包圍著,可我發現自己并不快樂,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敢聽從西藏帶回來的錄音帶,也不敢想那天早晨我離開時,蘇寧在車后面追趕的情景。情到深處,心中的那份凄楚,遠遠甚于以淚洗面。
和蘇寧在西藏同行的回憶,使我陷入了痛苦與幸福交織的深淵不能自拔,我強烈地思念著蘇寧,我自責自己輕易地離開了他。我等待著蘇寧,不管是接到他的信還是電話,我都會不顧一切地飛到他的身邊。可是一個月過去了,蘇寧還是音訊杳無。
我徹底失望了,蘇寧是真的不肯原諒我了,我痛苦極了。
2003年12月20日早晨,就在我準備動身去廣州參加一個大型車展時,突然接到了蘇寧從西藏打來的電話。當時我激動得語無倫次,他也是。蘇寧告訴我,那天早晨當他看見我上了郵車,便一直沿著那輛郵車留在雪野上的痕跡追逐到天黑,他一直幻想著我會改變主意、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聽著聽著,電話這一端的我淚如雨下。我告訴蘇寧,我要立即飛往西藏。蘇寧說他也馬上從雙湖動身。我們約定5天后在拉薩會合,我們要在新年的第一天,在珠穆朗瑪峰下舉行我們的婚禮。蘇寧還一再囑咐我去買一件純白色的婚紗,說那一天他要完成《我心中的珠穆朗瑪》。
然而,就在我準備飛往西藏的時候,從西藏傳來了噩耗。蘇寧的藏族朋友谷措打來電話,說蘇寧搭乘的郵車在趕往拉薩的途中,不幸遇上了雪崩,那輛車上的人全部遇難……
痛失蘇寧的那個夜晚,我仰望西天欲哭無淚。突然一顆流星從眼前劃過,我知道那是遠行的蘇寧在向我辭別,約定在接近天堂的地方與我月夜私語……
我已經想好了,我要穿著那件蘇寧最喜愛的白色婚紗去見他,攜著他如期到珠穆朗瑪峰下舉行我們的婚禮,用我們穿越陰陽之界的愛去完成《我心中的珠穆朗瑪》,然后帶著蘇寧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