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決戰，綁匪的靈魂在幼童純真的眼神下顫抖

一個原本勤勞樸實的民工，因為被騙走工錢而產生仇富心理，于是鋌而走險，綁架幼童敲詐錢財。沒想到的是，在綁架過程中與幼童短短幾天的相處，他未泯的良心竟然被勾起。然而這個可愛的孩子最后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下……

仇富，黑手伸向8歲小彭欣

張志元，28歲，原籍四川。2002年10月，他經同鄉彭文康的介紹到上海打工，建筑工地的工作非常辛苦，但張志元樂觀地認為城里的錢總比鄉下好賺，辛苦總會有回報的。快到年終了，該是結算工錢的時候了，張志元心里美滋滋的，在他心里，已經一遍又一遍地仔細算計過應該拿到多少錢，應該寄多少錢回家。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包工頭竟然卷走了所有民工的工資逃跑了！將近一年的辛苦付諸東流，張志元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了。

張志元在家里足足躺了兩天。這天他看電視，無意中看到一個專題新聞節目，內容就是當下的時興話題——年終民工工資無著落的事情。他這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那么多和自己命運相同的人，而有的人居然還選擇了極端的抗議方式——集體自殺來威脅。這個節目對張志元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仇恨之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他恨那些卷款私逃的包工頭，轉而恨上了世界上一切有錢人。

眼看著就要過年，兩手空空的他如何回老家去見妻兒老母？這天，他正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蕩，突然看到彭文康一家三口正在開開心心地逛街。張志元看見他們三人衣著光鮮有說有笑的樣子，心理不平衡起來：都是從老家出來的，年紀也差不多，為什么生活差別就那么大？彭文康的致富過程在張志元看來，就是典型的靠不義之財瞬間暴發起來的！

張志元看到彭文康8歲的兒子彭欣那天真可愛的樣子，突然心生邪念：何不綁架小彭欣勒索彭文康呢？他曾經去過彭家幾次，要騙走彭欣很容易，關鍵還得再找一個幫手跟彭文康聯系，這樣就不容易暴露自己。思來想去，張志元決定找同鄉蔡方嚴，蔡方嚴家境貧寒，和張志元關系不錯。張志元鼓起勇氣把這個打算跟蔡方嚴一說，對方便立刻干脆地說：“張哥，一切聽你的，我跟你干！”張志元在那一瞬間從蔡方嚴眼中看到貪婪的光，竟打了個寒噤，頓生打退堂鼓的念頭。但是又一想，自己的血汗錢被人平白騙去，一股怒氣直沖腦門，說：“那好，我們就綁彭家那個小孩！”

2004年1月4日，張志元尾隨著出門玩耍的彭欣，在一個僻靜的地方，他假稱彭文康叫他來接彭欣回家，將彭欣順利地騙到一棟爛尾樓里，蔡方嚴早已等候在那里。張志元哄彭欣說：“欣欣，叔叔帶你在這玩幾天，過兩天你爸爸就來接你回家了。”“為什么啊？我想回家！”張志元冷冰冰地說：“小孩子別問那么多，你就在這兒乖乖地等爸爸吧！”

可愛的孩子喚起未泯的良心

8歲的彭欣是個很懂事很乖的小孩，說心里話，張志元其實挺喜歡這個孩子，在決定綁架他的過程中也曾動搖過。然而每次一想到自己被騙，僅有的愧疚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蔡方嚴用手機給彭文康打電話，告訴對方：“彭欣現在在我們手中，準備5萬塊錢贖人，不準報警，否則撕票！”彭文康又驚又怒，他提出要跟彭欣講話，但蔡方嚴斷然拒絕了，說：“你先準備好錢，我會跟你聯系，不然小心后悔！”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天真爛漫的小彭欣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落入了怎樣的境地，他對張志元格外親近，不停地跟他講話，嘰嘰喳喳的。張志元開始的時候很不耐煩，還訓斥道：“你能不能安靜點？”彭欣吐吐舌頭，閉上了嘴，但不一會兒又嘰喳起來。漸漸地，他被彭欣的童言吸引了，兩人相處得頗為融洽。

天黑了，小彭欣可憐巴巴地拉著張志元的袖子，說：“叔叔，我好餓，能不能吃飯啊？”緊張了一天的張志元也覺得肚子餓了，便拿出面包遞給小彭欣。小彭欣興高采烈地接過來，將面包掰成兩半，把其中一半遞給張志元，還提醒他說：“那個叔叔還沒吃的呢，給他一個面包吧！”張志元愣住了，他萬沒料到彭欣會這么懂事，但一想到小彭欣從小養尊處優，才會這樣大方！便硬梆梆地說：“別管那么多，把你自己喂飽就行了！”

當晚，三個人打開鋪蓋就地睡覺。半夜，張志元突然覺得有什么碰到自己，一下就驚醒了，嚇出一身冷汗，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小彭欣蜷縮在自己身邊。見他醒了，小彭欣小聲說：“叔叔，我好冷啊，讓我跟你一起睡吧！”張志元本想拒絕，但一看到小彭欣清澈如水的眼神，不知怎的便心軟了，身子朝里挪了挪，示意他擠在自己身邊睡覺。彭欣高興地鉆進張志元的被窩，當晚，張志元睡得很香。

第二天，陽光明媚。小彭欣吵著要出門玩兒，張志元怎么可能答應，他斥責道：“別鬧了，你不乖乖聽話，小心叔叔不叫你爸來接你！”彭欣愣了，小嘴嘟囔了半天，但終于沒說什么。蔡方嚴到門外再次跟彭文康電話交涉，叫張志元看著彭欣。張志元坐著不說話，彭欣便爬到他身邊，歪著頭看著他，說：“叔叔，你不開心嗎？講給我聽吧，說出來會舒服一些，老師就是這么說的。”張志元敷衍說：“沒事。”過了一會兒，彭欣又湊過來：“那我講我們學校的事情給叔叔聽吧，很有意思的哦！”他開始不停地跟張志元講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同學間打打鬧鬧什么的。最后還神秘兮兮地對張志元說：“叔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跟誰都沒有講過！”見張志元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更加得意，把嘴湊近張志元的耳邊：“我喜歡上我們班的一個女孩子了！”張志元被小彭欣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哈哈，你這個只有8歲的小鬼也會喜歡女孩子啦？”小彭欣不好意思地說：“叔叔你可千萬別跟我爸爸說啊！除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可就告訴過你一個人哦！你不答應我就不說了！”張志元忍著笑點點頭，他才放心地繼續說：“她是我們班的班長，長得很漂亮，又很乖，講話的聲音也很好聽！我知道我們班有好幾個男生喜歡她呢，可誰都不敢講出來。唉！”說完，彭欣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樣子仿佛真有許多感情苦惱似的。張志元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兩天來繃緊的神經似乎放松了不少。小彭欣看到他笑了，興奮地跳起來：“叔叔，你終于笑了！太好啦！”張志元一下愣住了，看著天真無邪的小彭欣，他的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

小彭欣很小的時候回過兩次四川老家，只依稀記得景色很美。他纏著張志元，要他跟自己講老家的事情。張志元應付地隨便揀了一些地方描述給小彭欣，小彭欣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興奮地插一句嘴：“對對，那個地方我記得，上次回去的時候去玩過！”“啊，太有意思啦，下次回去一定要爸爸帶我去看看！”他還讓張志元教他四川話，不知不覺，兩個人聊了整整一下午。在與小彭欣的交談中，張志元心中濃濃的鄉情和親情被勾起，覺得滿心都是溫暖，就想這么一直說下去。

到了晚上，張志元不知怎的突然發起燒來了，可能是前一天著涼了。他不出聲，靜靜地蜷縮在角落里，準備像以前一樣硬挺過去。然而這次似乎比以前嚴重，發起燒來，體溫越來越高，人也開始昏沉……突然，他覺得腦門涼涼的，頓時清醒了不少。他睜眼一看，原來是小彭欣把自己的衣服脫下，浸了涼水為他做冷敷。小彭欣見他醒了，高興地說：“叔叔你放心，我媽老發燒，我最會照顧發燒的人了！”張志元忽地感到鼻子一酸：多么可愛懂事的小孩啊！彭欣又悄悄地對他說：“其實我很喜歡叔叔，你到我家從不抽煙也不打牌，比我爸爸好多了！”一聽這話，張志元產生了深深的犯罪感：自己怎么能忍心綁架他？怎么能忍心給他的童年留下陰影？他未泯的良心從這一刻開始蘇醒了。

第三天，張志元覺得清爽了不少，但卻發現彭欣臉蛋紅紅的，人有些發蔫。張志元一摸他的額頭：“糟糕，你也發燒了，燒得還不輕！肯定是昨晚被我傳染的！”他著急地起來，滿腦子只有一件事，就是怎么給小彭欣治病。可身邊沒有藥，他只能給彭欣做冷敷。小彭欣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安慰他說：“叔叔，你別著急，我沒事。我只是很想爸爸媽媽，什么時候他們才會來接我回家呀？”還沒說完，便是一陣咳嗽。張志元看了很心疼，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結束綁架，把彭欣送回家去！但又馬上被他自己否定了：如果不搞到一筆錢，自己的孩子怎么辦？不行，不能心軟。

不料，還沒等張志元想清楚，蔡方嚴氣急敗壞地推門進來，說：“媽的，彭家的人舍不得出血，報警了！”“什么？”張志元胸中的怒火直往上沖，狠狠地一咬牙：“事情做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一定逼姓彭的拿出錢來！”

殺害小彭欣，痛悔終生

被欲望和憤恨沖昏了頭腦的張志元開始積極地和蔡方嚴商量起對策來。這兩天，在張志元的精心照顧下，小彭欣退燒了，他高興地說等回家了一定要叔叔在家多住幾天。面對純真無邪的小彭欣，張志元發現自己真的已經深深喜愛上了這個孩子。但每次一想到自己的現狀和彭文康的吝嗇，他就把這一切都拋在腦后。另一方面，蔡方嚴多次主動給彭文康打電話，還讓小彭欣隔著一米遠的距離對手機喊“爸爸”。張志元告訴自己：盡快搞定這件事，讓小彭欣安全回家去，然后帶著錢遠走高飛。

2004年1月9日，彭欣已經5天沒回家了，他終于不安起來：“叔叔，我到底要在這里待多久啊？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啊？我想我爸爸媽媽！”張志元總是拿話哄他。張蔡二人反復商量，又幾次與彭文康交涉，終于把贖金商定到兩萬元，只求速戰速決以防夜長夢多。蔡方嚴打電話叫彭文康當晚10點整帶現金到梅隴地區某廣場等候，并反復叮囑絕對不能報警，否則就撕票！彭文康在電話中故意跟他拖延時間，心急的蔡方嚴并不知道警方已經確定了他們的方位。他興致勃勃地對張志元說：“這次應該沒問題了！張哥，拿到錢以后，你打算去哪兒？”張志元說：“我先躲一躲，以后找機會回老家。”這時，他突然想到或許明天就再也見不到小彭欣了，心頭不禁一陣失落。如果將來小彭欣知道自己是個綁匪，會怎么想呢？他的心亂了，一會兒想著小彭欣，一會兒又想著即將到手的錢……

正當兩人還在做著發財美夢的時候，警方已經開始行動了。下午，張蔡二人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彭父彭母的呼喚：“欣欣！欣欣！”一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小彭欣頓時興奮起來，立刻跳起來張嘴就要大叫。眼疾手快的蔡方嚴立刻一把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對張志元低聲吼道：“快拿布來塞住他的嘴！”張志元立刻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死死地塞住小彭欣的嘴巴。小彭欣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不相信地看著張志元。張志元牙一咬：“欣欣，別怪叔叔，叔叔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這時警察已經將房間包圍，有人向他們喊話，要他們投降，蔡方嚴和張志元面面相覷，兩人都從對方眼里讀出了絕望。蔡方嚴一不做二不休，伸手解下自己的鞋帶繞在彭欣的脖子上，把小彭欣抱到窗前，大聲喝道：“趕緊放我們走，不然就宰了這小孩！”小彭欣似乎已經理解了所發生的一切，拼命掙扎。紅了眼的張志元一把抱過小彭欣，緊緊地捂住他的口鼻，惡狠狠地說，“別動，你別動！再動就殺了你！”彭欣瞪著驚愕的眼睛，掙扎漸漸無力。

門外，彭父彭母的哭喊聲和警察威嚴的聲音一直沒停過，張志元和蔡方嚴都緊張得渾身僵硬，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卻仍想不出脫身的辦法。突然，張志元意識到了什么，他低頭一看，只見小彭欣面色青紫，一動也不動了，他嚇壞了，立刻松手把鞋帶解了下來。可是，彭欣的身體已經開始變涼了。

當確定小彭欣已經死亡后，張志元幾乎瘋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鮮活的一個小生命，那么可愛的孩子，竟然命喪自己手中！張志元撲在小彭欣的尸體上，發出狼一般的嚎叫聲。這時警察破門而入，見到兒子青紫的面孔，彭母當場暈了過去。

2004年2月16日，張志元和蔡方嚴站到了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在莊嚴的法庭上，在威嚴的法官和憤恨的彭父彭母面前，張志元不僅完全承認自己的罪行，還痛哭失聲，在最后陳詞中說：“我真的不想殺彭欣，我真的很喜歡他，他是我見過的最懂事最可愛的小孩。我沒想到我會親手殺了他……我沒有財產，也無法給予賠償，我只能請求法庭判我死刑，在我死后將我身上能用的器官賣掉，賠償給彭欣的父母……”

彭文康則憤恨地表示：“是我介紹張志元來上海工作，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他？他竟忍心殺害我們的孩子，天良何在？現在無論他做出什么樣的補償都無法使我們安心啊！”彭母則在法庭上號啕大哭，幾欲昏倒。站在被告席上的張志元不敢看他們，低頭不語。

公訴人在法庭上義正詞嚴地表示：張志元雖然有悔過的意圖，但在實施綁架過程中錯過了投案自首的機會，最后殘忍地殺害了年僅8歲的小彭欣，給社會帶來了極其嚴重的危害，給其父母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痛。其行為性質惡劣，事后盡管追悔也于事無補。張志元的律師最后也不得不認可公訴方的觀點。退庭后，張志元被押回看守所，等待著法律對自己的最后判決。

律師觀點：

這起奇特的綁架案帶給了人們深深的思索。在當今社會，明顯的貧富差距確實存在，并且讓一些人產生了不平衡的心理。張志元把對包工頭的仇恨“普及”到所有有錢人身上，從而心理扭曲，最后犯下綁架殺人的罪行，實在令人憤恨。善良還是罪惡，每一個游走在邊緣的人，都要做一個理性的判斷。

上海市海燕律師事務所高級律師曹海燕

編后：

并不是每個生活富裕的人都會成為純潔天使，也并不是每個被生活逼迫得走投無路的人都會淪為殺人惡魔。每個人的個性都會在不同場合顯現出不同的特性，善良和邪惡的斗爭將會貫穿人的一生。就像身為綁匪的張志元，在面對一個8歲孩童身上散發出的純潔善良的光芒時，也曾有過片刻的猶豫，但在緊急時刻，他并沒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親手扼殺了小彭欣如花的生命。愿天下的善良人無論在何種逆境下，都能遠離丑惡，戰勝心中蠢蠢欲動的邪惡，真正成為大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