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兒子是一個音樂神童,她應該感到驕傲和幸福,可從她口中說出的竟是讓人無比震驚的話:“我‘恨’兒子是個鋼琴天才。”
兒子的音樂天才嶄露頭角
1991年,我和周強結了婚,第二年,我們就有了天天。周強在一家群眾藝術館做音樂干部,兼職做鋼琴家教,我在一家公司當工程師,我們這個普通的三口之家,小日子過得平凡而又幸福。
天天很早就表現出對音樂的敏感,一歲多的時候,他爸爸無意中哼起一首曲子,他竟然跟在后面打起了拍子。周強很早就打算教天天練習鋼琴了,可天天就是不愿意跟爸爸學,直到天天5歲那年,我們才帶著他去見了江蘇省最著名的鋼琴家葉教授。
見到葉教授后,天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用一個手指在琴鍵上亂彈,愣是把葉教授給看樂了,她很客氣地問我們:“天天是不是一點鋼琴基礎也沒有?”我和天天的爸爸感到很不好意思。之后,葉教授就隨便彈了首曲子,讓天天彈彈看。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這首曲子天天從來沒有聽過,然而,他竟然一點不差地彈奏了出來。葉教授非常驚訝,她又對天天經過了一系列的試唱、聽音考試之后,激動地宣布:這是她50年教學生涯中碰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天才。
看到葉教授如此興奮,我和天天的爸爸也非常激動。有這樣一個天才兒子,我們能不高興嗎?
葉教授開始教天天學琴了,天天學得非常投入,進步也很快,一年后,他就獲得了江蘇省少兒鋼琴大賽特等獎。這之后沒過多久,葉教授患了重病,她給我們推薦了一位名師——上海音樂學院的王教授,王教授也非常看好天天。
此后,每個星期六一大早,我就帶著天天匆匆趕往上海練琴,星期天晚上我再帶著他返回南京。
自從天天去上海學琴后,家里的開支直線上升,周強覺得身上壓力很大,就又多收了幾個學生教他們練琴。雙休日,周強也要從早忙到晚,常常連飯都顧不上吃。我多次勸他保重身體,可他只是口頭上答應,卻依舊操勞著。
天天也不容易,他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時間在練琴上,但他從沒有耽誤過學習,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一轉眼,天天到了小學3年級,他輕松地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上海音樂學院附小。
這時候,天天又先后獲得了中國國際少兒鋼琴大賽第一名等多個獎項,并舉辦過3場獨奏音樂會。許多行家都斷言,天天是一個真正的天才,他的天賦已經超過了郎朗、李云迪等天才鋼琴家,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鋼琴家。
這樣的評價讓我們很是開心,但平生第一次,我們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為了兒子我們賣了房子
我們的壓力主要是來自經濟方面的。
天天考上上海的學校后,頻繁的兩地奔波促使我們不得不考慮在上海買一套房子,可上海的房價那么高,想買一套房子并不容易。
萬般無奈下,我們把目光落到了自己那套剛住進來不久的大房子上。猶豫了整整一個星期后,我們還是做出了賣房子的決定,之后,我們借住到了一個親戚的家里。沒有了房子,我們就成了都市里的流浪人。搬進親戚家的第一天,我一直強忍著自己的情緒,等到親戚一家睡下后,我終于忍不住了,抱住周強哭了起來,我一哭,周強也開始掉淚了。為了不影響親戚一家休息,我們強忍著不哭出聲,只默默地流淚,這淚一流就收不住了,整整一夜,淚水濕透了整個枕巾……
第二天一早,我擦干眼淚起床了,我去單位遞交了辭呈,為了去上海陪天天學琴。我在單位里是個受人尊敬的工程師,所以,領導和同事們知道我辭職的消息后,都覺得非常可惜,可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之后,我們一家三口匆忙去了上海,買好一套不足100平米的房子住下了。
我留在上海照顧天天,周強獨自一人回到了南京。一個朋友將自己閑置的一間10多平米的小屋借給了他住,他總算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周強剛剛安頓下來,就又開始做家教賺錢了。
我在上海本想出去找份工作,分擔一下周強身上的擔子。可既有學歷又有經驗的我卻被多家單位拒絕了,理由是我的年齡太大了。可我才40歲呀!
兩地分居的日子讓我和周強都很痛苦,就在我們掰著指頭計算著何時才能團聚的時候,一個更大的機會來到了天天的面前。
了解音樂的人都知道,美國茱麗亞音樂學院是世界上最頂級的音樂學院,有無數的年輕人把能進該學院深造當成一生最大的夢想,可我們從來就沒有這么遠大的理想。然而,機會偏偏來到了我們的面前。一位在美國定居的鋼琴家回國后,無意中聽了天天的一場獨奏音樂會,他連連驚嘆:“這真是個天才!”在我們尚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就主動幫我們打聽了茱麗亞音樂學院的考試情況,并且幫我們辦理了相關的手續。
天天就這樣站到了茱麗亞音樂學院預科班的考場上,剛開始,評委們的表情非常平靜,然而,一曲聽罷,那些評委的表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又經過試唱、聽音測試后,老師們開始激動地大聲交談起來。后來我們才知道,他們是在慶賀,因為,學院已經整整10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天才了。就這樣,茱麗亞音樂學院預科班錄取了天天,而且免除了他全部的學雜費。
得到這個消息后,我們心中也甚是驚喜,然而,驚喜過后,我們又憂慮起來:雖然免除了學費,但在美國的生活費,每年也要花費一大筆錢呀,我們哪來這些錢呢?那些天,我們的心情非常復雜。有一次,我試探著問周強:“我們放棄這個機會好嗎?”周強猶豫了一會,堅定地搖搖頭:“不行,不能放棄,放棄了,我們會后悔一輩子的。天天長大后也會恨我們的!”
“可我們哪有這個實力呀!”
“不是還有我嗎?我可以多做點家教,我們會有辦法的……”周強越說聲音越低。
陪兒子遠渡重洋去學音樂
天天年齡還小,我必須得去美國陪讀。
在國外生活需要很多錢,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再次打起房子的主意,上海的那套房子就又被我們賣掉了。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天天無比興奮,我的心情卻非常糟糕——我對未來有太多的憂慮。周強的心情也很復雜,他呆呆地望著我,我們就那么對望著,好長時間都沒說話……
2003年1月15日,我帶著天天遠渡重洋去了紐約,我們在學院附近租下了一間10平米的小屋子,天天的老師送來了鋼琴和電腦。天天開始上學了,他適應得非常快,沒多久就過了語言關,還結交了許多小朋友,他過得很開心。而我卻不懂英語,由于交流不便,我連門都沒法出。
在美國生活時我算了一筆賬,包括房租在內,一個月我們最少要花1500美金,在國內賣房子的錢只夠我們在美國生活上兩年。在算完那筆賬之后,我就基本上不吃蔬菜了,蔬菜全部留給了天天,而我每天只吃最便宜的雞肉。
然而,單靠節約是不行的,我做夢都想去打工賺錢,可我的陪讀簽證是不能夠打工的。我每天待在租住的小屋內無所事事,我能干什么呢,我連電視都看不懂。
人閑著腦子里就會胡思亂想,我瘋狂地想家、想丈夫、想朋友。無數個夜晚,我睡不著覺,總在想周強那么辛苦、又沒有人照顧,他會不會生病?可是,想歸想,因為經濟的原因,我連個電話都舍不得給丈夫打。
我的生活變成這個樣子,這一切全是因為天天呀。我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我經常毫無來由地沖天天發火,天天被我搞得莫名其妙,他想哭,卻又不敢哭。
一次,天天放學后回到家沒有立即開始練琴,輕輕地跟我談起了心:“媽媽,你為什么總是不高興?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他這一問,我的無名火又上來了,我叫囂著:“我有什么可高興的?我在這里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更沒有錢,我幾乎一無所有,我能高興得起來嗎?”
天天驚呆了,過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說:“媽媽,你還有我呀!老師們對我都很好,他們都夸我進步很快,說我今后一定會成為最好的鋼琴家,媽媽,我成功以后,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就像你現在照顧我一樣。”
這哪里是一個10歲孩子說的話呀!我聽了心里非常難受,那時,我倒想去安慰天天了,可又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么,就選擇了沉默。
那一夜,我又失眠了,讓我沒想到的是,天天也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輾轉了很久。為了不影響他休息,我強忍著沒有跟他說話。過了很長時間后,天天突然開口了,他只說了一句話:“媽媽,我知道你很辛苦,我愛媽媽!”就這一句話,讓我的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從此以后,天天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很少跟其他小朋友玩了,每天一放學就回家來陪我,給我講他聽到的笑話;練完琴后,他還會教我學一會兒英語。他是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來安慰媽媽那顆孤獨的心呀!
這個懂事的孩子!我再也不忍心沖他發火了。
未來將有更多的艱辛
一個周末的夜晚,天天突然發起了高燒,不停地說胡話,我害怕極了,用冷毛巾拼命地擦他的額頭和全身,卻沒有任何效果。無奈之下,我背著天天往醫院跑,跑了好長時間,我才找到一輛出租車,等把天天送進醫院,我整個人都虛脫了。
那一刻,我瘋狂地想念周強,我找了一部公用電話,不顧一切地撥通,聽到周強的一個“喂”字,我就忍不住大哭起來,哭了幾分鐘后,我又開始心疼錢了,就這樣,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啪”的一聲把電話給掛了。
我每天都想回國,在國外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天天還沒放假,我就訂了回國的機票。
2003年8月初,我和天天終于回到了熟悉的南京,才半年的時間,周強竟然瘦了一圈,小屋里堆放著一些劣質的方便面,我知道他過得比我更艱苦。我再三追問,可周強只告訴我:“我能挺住,我過得挺好的!”我一把抱住他,痛哭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我突然聽到了一陣琴聲,原來,天天看我們太傷心,就悄悄地坐到凳子上,給我們彈奏了起來。他剛彈奏了一會,周強就驚喜地叫了起來:“天天的進步太快了!看來,去美國學習是值得的。”
周強一句話,說得我是既高興又難過,我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我和天天在國內待了3個月,雖然,一家三口擠在那間狹窄的小屋里,可我還是很開心。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感覺真好!
這3個月,我們一直沒有閑著,天天除了每天刻苦練琴外,還在南京和合肥舉辦了兩場鋼琴獨奏音樂會,天天對音樂的理解越來越深刻,他的演奏贏來了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
然而,再多的掌聲也無法解決我們所面臨的實際困難,經濟壓力始終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這3個月中,我和周強討論最多的就是如何多賺點錢、如何省著花。周強一再向我表態,他的生活還可以進一步節儉,他現在腸胃不太好,他想戒掉所有的葷食,今后只吃素就行了,這樣好歹可以省點錢。但他的這個提議被我堅定地否決了。而周強也否定了我的提議——我要保證天天在美國每日吃三餐,而我只吃兩頓就行了。周強堅決不同意,可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經這么做很長時間了。
隨著天天開學日期的臨近,我的悲涼也與日俱增,我真的不想再回美國了,我想留在南京,想跟周強在一起,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呀!
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我開始收拾行李,沒收拾一會兒,就又控制不住自己了,一邊流淚一邊哭訴著:“老天呀!你為什么這么不公平,給我攤上這樣一個天才兒子呀!我實在承受不了了,我只想過平凡的日子,我只想要一個普普通通的兒子,我不想出人頭地,出人頭地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越哭我越難受,后來,我把行李一扔,沖著天天吼道:“我不去美國了,要去,你自己一個人去。”
天天站在我的身旁,他被我的吼聲嚇壞了,不停地說:“媽媽,對不起。”
周強開始還輕聲地勸我,但看到我對孩子發火,他也忍不住了:“你竟然好意思說這種話!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苦嗎?我每天最少忙16個小時,吃的連乞丐都不如,我過的叫人的生活嗎?我心里的苦找誰訴說!”
我和周強吵了起來,我們心中都有太多的委屈。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們忽然發現天天已經不在屋里了。我們停止了爭吵,趕忙出門去找兒子。天天正在家門口的樹前坐著,哭得一塌糊涂。我一把抱住他,哭著道歉:“兒子呀!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已經夠難為你的了,你沒有什么對不起媽媽的!要怪,也只能怪媽媽沒本事。”
哭完了,我的心情總算好了一點。這時候天也亮了,我們匆匆趕到機場,在機場,一家人又哭成了一團。我和周強都很清楚:雖然為了天天,我們已經付出了很多,可未來的日子里,我們還要面對更多的艱辛。
專家建議:設立教育投資基金
記者采訪了南京大學著名的社會學家黃強教授,黃教授表示,一個天才的成長固然需要全社會的關注,但父母的支持顯得更為重要,天天有這樣的潛質,做父母的自然責無旁貸。
黃教授同時強調,但這并不意味著國家和社會就沒有責任。像天天父母所面臨的這種窘境,其實有一種辦法是可以解決的,那就是設立教育投資基金。現在,國內有各種各樣的投資基金,惟獨沒有教育類投資基金,其實,按照中國的實際情況,如果成立了類似的基金,由這些基金給天天提供學費,若干年天天成才后,肯定是有足夠的能力償還這筆錢的,這種基金的回報率應該是很高、也很安全的。黃教授再三呼吁:有識之士們,請趕緊行動吧!(鑒于主人公未成年,故人物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