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觀面對困境
我母親諾瑪近年頗不如意。去年父親舍她而去,她又先后丟了兩份工作:她原本任職于一家醫療保健公司,因公司倒閉而失業,其后又獲另一家醫療保健公司聘請,來到舉目無親的科羅拉多州丹佛市工作,但上班三星期便遭辭退。然而母親疼愛女兒,從我學會走路開始,就常帶我到賓夕法尼亞州阿巴拉契亞山脈去健走、釣魚,我們母女感情很深厚。
5月下旬的一個星期二下午,母親又帶著我在美國懷俄明州和科羅拉多州邊境的山區里走了好長一段,母親把黑色背包卸下,放在松針如席的地上。“有點不對勁。”她對我說。
我們已經在這山區里走了3天。按照計劃,我們這時應已到懷俄明州恩坎門河健走行徑的終點,然而地形圖顯示:沿途所見與地圖上的標記并不吻合。
母親的視線落到地圖下方,看到健走行徑蜿蜒進入科羅拉多州的澤克爾山的森林保護區。母親明白了,說:“我們走錯路了。”
我坐在木頭上,慢慢吃著面條,那是我們僅余的食物。
“我們會餓死嗎?”我問。
母親哈哈大笑,拍了拍大腿說:“寶貝,我們體內還有很多儲備呢。”她說話的語氣,就像一頭肚滿腸肥準備冬眠的母熊,逗得我也笑起來。
我們母女二人相信前路總有民居。于是繼續上路。母親身上的背囊重達30公斤,我的背囊也有10多公斤重,所負裝備包括雙人用帳篷、支撐桿、睡袋、保暖毯、急救包和釣魚桿。此外,還有露營爐、煮鍋、平底鍋等,但這些器皿現在沒用了,因為我們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
走了一會兒,山路越來越窄,最后消失不見了。在我們左邊,河流奔騰澎湃,右邊則有黑松密密匝匝。我們朝松林望去,只偶爾可從樹與樹之間的空隙,看到白雪皚皚的康特嫩特爾山山頂。此時,我在河邊松軟的泥土上,發現了山獅腳印,母親和我連忙從口袋里拿出哨子拼命吹,吹到臉頰都痛起來。尖銳的哨子聲能令野獸卻步。
我們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引吭高歌,歌聲越過松林,飄上藍天。
搜索無功而返
就在當天上午10點鐘,懷俄明州卡本縣的高爾森警長接到報警電話。一個名叫華希本的女人在電話中說,她上個星期六上午在露營地認識了一對母女,那對母女表示沿恩坎門河北行,然后在星期一早上折返露營地。但是她們至今都沒有回來,而她們的車還停在原地。
高爾森立刻安排搜索。他當縣警已經24年,經驗豐富,腦海里立即浮現了種種可能發生的事:那對母女給熊襲擊?失足掉到河里?母親失足墮山而女兒孤獨無助……搜索隊找遍懷俄明州境內總長24公里的健走行徑,到晚上那對母女還是蹤影不見。
星期三,國民警衛隊的直升機和兩架定翼飛機在山區上空盤旋,幾十名搜索隊隊員策馬在各大小山徑搜索,依然一無所獲。高爾森接管這個森林保護區以來,已有3人因迷路而葬身林中。在這山區迷路5天以上的人,從來沒有生還者。
以上這些都是我們得救后才知道的。
母親開始害怕了
我們已兩天沒吃東西,而前面又有峭壁擋住去路。
我們沿著河邊慢慢走,終于看到水上有一堆木頭可供過河,便小心翼翼走到對岸。河水越來越急,沖擊巖石,水花四濺。我們找到了一個平靜的池塘,坐下來給釣鉤裝上魚餌,想釣魚充饑。最后什么也沒釣到,于是,我們的晚餐,依然是一杯用凈水器過濾的河水。夜色漸漸降臨,母親仔細地架起帳篷,把兩個睡袋拼在一起,緊緊抱著我入睡。
我感到母親開始害怕了。
直升飛機沒有回頭
星期三快天黑時,一頭黃毛警犬在澤克爾山森林保護區入口附近找到一個蘋果心。獵犬訓練員在不遠處松軟的泥土上,也發現了兩組靴子印。一組大,一組小,應是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留下的。這給警方帶來了希望,高爾森接到報告之后,下令搜索人員次日轉赴科羅拉多州境內徹底搜索。他希望為時未晚。
母親用望遠鏡環視四周,目光停留在正前方一座峻峭山峰上,然后對我說:“我們必須爬到山頂,看看附近有沒有牧場或道路。”
星期四中午過后不久,我們來到山的北坡,一步步往上爬。途中無數險阻,到處都是倒下來的大樹、亂石、積雪。積雪有時厚實,有時卻只有薄薄一層,我失足掉進雪坑,直沉至腰部,嚇得尖叫起來。我們到達山腰時,忽然傳來一陣轟鳴聲,母親側耳細聽:是直升機的聲音。直升機正向我們飛近,我立即大喊:“拿毯子!”
母親打開背囊,抽出保暖毯鋪開,把銀色的一面朝天,母女一人抓住毯子的一邊,把毯子高高舉起。那綠色軍用直升機就從我們上方飛過,沒有回頭。天要黑了,我們在一背風地點架起帳棚,母親利用生火包內的蠟和木條,生起一堆散發濃煙的小火,盼望搜索隊看見。寒風陣陣,我渾身發抖,沮喪地看著濃煙隨風飄向山下。星期五下午,我們終于爬到山頂。我蹲在石頭上曬太陽取暖,母親細心觀察四周,入目盡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山,山上林木森森,山下河谷里流水蜿蜒,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母親感到一陣眩暈,她從背包里取出指南針,交給我:“我們往北走回懷俄明州,你負責確保我們不再走錯路。”
“我們動身吧。”我說。
我們得救了
高爾森警長決定停止在科羅拉多州境內搜索,計劃在星期六親自帶隊回懷俄明州山區去盡最后努力搜索。其中一頭獵犬受過專門訓練,善于尋找人類遺骸。
但40歲的森林局執法人員華嘉卻隱約覺得我們母女尚在人間。星期五晚上,她打電話給好友何莉絲:“明天和我一起去澤克爾森林吧。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那里應可找到她們。”
星期六早上,華嘉和何莉絲架車前往南面的澤克爾森林。到了中午,她們轉為騎馬,沿山路前行,大約兩小時后,走到一大片泥沼前,何莉絲的馬不肯走過泥沼,兩人正商議該往回走還是另找一條路時,兩匹馬忽然豎起了耳朵。
何莉絲順著馬的視線往南面望去,那里有一團黑影,是駝駱還是熊呢?她再細看,見到那團黑影一分為二。
母親感到頭昏眼花,掏起冰冰的河水潑在臉上,希望驅走困倦。
“那邊有些白色的東西,似乎是馬匹。”我說。我們朝那白色的東西走去,看到兩匹馬,也看到了馬上有兩個人。我立刻拔足涉泥跑過去,跑到馬前約30米時,我清楚看到騎在馬上的是兩個女人。
“你是諾瑪嗎?”其中一人問。
母親終于支持不住,跪在地上,哭著說:“是。”
救護車上,醫生給母親和我檢查:經過7天的森林迷途,母女都筋疲力竭、脫水、遍體淤傷,但沒有生命危險。母親體重減了7公斤,我減了3公斤。
謝過所有為我們奔走的人們后,我們開車回丹佛。途中,母親把車停在路邊,下車眺望遠山,現在她心中所有的不如意都已完全消散。我搖下車窗,熱切地說:“媽媽,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