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以前,你有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在地上玩著積木,你呆不住,要爬到外面去。你喜歡抓鳥雀,喜歡釣魚摸蝦,喜歡和一幫小伙伴玩“華山論劍”,喜歡在傍晚躺在田埂的草地上看晚霞聽蟋蚌……這時候,你是無拘無束的。
你上了小學,可是你的束縛也多起來,老師會嫌你玩“論劍”時太瘋太淘氣沒有涵養,媽媽會在你玩過家家時叫你回去趕作業……
你上了中學,同學們笑話你留的是小孩頭而不是長發,老師責備你在椅子上坐不住,沒個學生樣兒……你禁不住苦惱,就朝著他人希望的樣子努力,而你也慢慢地在與周圍環境的磨合中改變了。在高中,老師的嘖嘖稱贊下,你謙遜而壓抑地保持著微笑,如果是批評,你懂得面色凝重和頻頻點頭。在你平淡的表情下,卻有著無窮的無法承擔的壓力,面對升學這一最終審判,你不得不放棄好多自己有天賦的、將來可能使你成為貝多芬、成為愛因斯坦的興趣,只能學習學習再學習,刻苦刻苦再刻苦,但刻苦的對象只能是課本,否則,就要被稱之為不務正業。
終于戴著光環上大學了,可是你發現那里并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還是擺脫不了應試教育的陰影。你突然覺得自己簡直一無是處,這時候你開始后悔中學時代丟棄了那些你可能會成就輝煌的特長,但其實你要是不放棄學。在全面發展成為全面平庸以后,你開始郁悶、迷惘……在那個日趨變得煩躁的都市里,在周圍某些“理念、思想”的纏繞下,你始終生活在矛盾之中。這樣迷茫地到了大學的盡頭,你突然開始后悔那頗有些虛度的時光。
你是被推進社會洪流的,走上了工作崗位。你發現錢總是不夠用,無論怎樣精打細算。你花了一年時間討好自己的上司,結果因為一次替他倒水時把杯子打碎了而失去升遷的可能。父母希望你為家族爭光,親朋對你寄予厚望,其實他們哪里知道你的艱難和苦楚。但為了他們,你依然賣力,盡管工作不是自己喜歡的,絲毫沒有半點向往中的激情。你在別人羨慕的崗位上燃燒自己的青春,眼看它一點點化為灰燼。
后來你結了婚,因為父母急著抱孫子你也急于找個家。從此你不再覺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生活就像一碗菠菜湯,老婆絮絮叨叨柴米油鹽,丈夫懦弱沒有上進心,你開始習慣于把喜歡往外爬的嬰孩抱回來,在陽臺上曬太陽耗費大把的時光。
你驚喜地發現小日子居然還過得下去,跟她(他)碰撞不出激情但也不至于過不下去,現在你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你覺得你這一代算是垮了,希望孩子能成大器。就當一切是為了孩子吧。
隨著孩子漸漸長大,你的社會地位也開始以緩慢的速度提高,你終于用好多年的積蓄再加上貸款買了車,你想,這一生總算有所收獲。你剛將車從銷售處開回家,領導就來了電話說要借車用用,你一百個不情愿但還是溫柔地對他說:“沒問題。”結果車就撞在郊外了。你一時氣得熱血沸騰,仿佛頃刻間就回到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代,你只想質問一句:“怎么拿別人的東西就不當心點?”但是,你終于沒有說出口。你嘆氣時想,權當是為了老婆(丈夫)孩子吧。
人到中年,你驚喜地發現自己居然成了這個社會上的強勢群體。看著面對了幾十年的她(他),確實有些審美疲勞,偷偷翻出自己初戀情人的照片,找到后卻發現她(他)竟也成了黃臉婆(相撲運動員)。想像某些人那樣富于激情一把,找個知心男人或紅顏知己,可這想法也就一閃,“人言可畏”,四個字就使得你愈加安分守己。
你老了,孩子也大了,你覺得自己清閑了,想拿些青春的東西玩玩,可還沒穿件鮮艷點兒的衣服,人家就罵你老不正經了。這時候,你按照以往的慣性,還是依照他們希望的角色在人生的舞臺上演下去……
老伴沒了,孩子們越來越忙,來得越來越少,這些日子你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但除了兒時的一些快樂,你的回憶中更多的是傷心,幸福和快樂都是別人的——家長、老師、上司、老婆(丈夫)、孩子……獨獨缺少你自己的。想來想去,最后,靈光突現的你發現,你沒想別的,你只想:什么時候,能夠真正做一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