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上遇到希洛時,我還頂著滿頭的碎發像刺猬一樣地四處游蕩,永遠只穿黑白兩色,永遠是休閑的仔褲T恤,背著我的大包一副走遍天下渾不怕的德性。然而從遇到希洛開始,我變得對自己沒有信心,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也不是他所喜歡的樣子。
第一次和希洛聊天,就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我的網名叫小魚兒,總是不知深淺,好奇心過剩,活像深海里悠游自在的魚。見到希洛時我問他怎么不改叫奚落,不是更有創意嗎?他呵呵笑著答,他希望碰到像洛神一樣美麗的人。我問他美麗的標準?他說標準只在他心里,千人千面,如何能說?這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再問他心目中的洛神是什么樣?他答優柔如水,智慧如光,心若素錦,口若蓮花。真是字字珠璣,色、香、味俱全,我大概就是這樣被打動的。和希洛聊天,總覺得他的話能像陽光一樣照進內心最陰暗的角落,讓人溫暖和感動。我慢慢依戀上這種看不見的關系,在QQ上和他唇槍舌劍,樂此不疲。
可是在希洛的眼里我只是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只能當作小妹妹疼的那種。希洛比我整整大了一輪,同樣的屬相,卻已隔了一代的鴻溝。我們在網上越來越熟悉,希洛給我講他的種種趣聞和際遇,我則幫他出點子追女友,35歲的老男人再不結婚怎么行呀?希洛一直忘不掉他的初戀情人,后面相處過幾個都找不到感覺,婚姻大事就拖延至今。
說起他的初戀呀,我不用見希洛,都可以想象到他那種雙目含情,痛心疾首的表情。有時真想見見那個長發垂肩,婉轉嫵媚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樣的本事可以讓如此成熟睿智的希洛念念不忘?而我這個冒冒失失的傻丫頭什么時候才能讓希洛正眼看待呀?這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時常讓我覺得黯然,特別是下網以后,一切都讓人覺得那么的不真實。肝腸似火,顏笑如花,不管我內心深處是怎樣的感受,我都不敢對希洛表現出一二,在網上我始終是那個沒心沒肺、頭腦簡單的傻丫頭,和希洛做著快樂的忘年交。
有一段時間,老總對我的吊兒郎當很不滿,竟然把我發配到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說是鍛煉我的意志和想象,這些倒也不要緊,讓人痛苦的是那里沒有互聯網。我就那樣被迫與希洛分離了一個多月,那時我真后悔沒有問希洛要過電話號碼,好不容易熬過那段日子,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上QQ查郵箱,滿眼滿眼希洛的消息讓我震動。
“死丫頭,這兩天怎么見不到你了?”
“丫頭,忙什么呢?該不是戀愛了吧?也不能重色輕友吧?”
“丫頭,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有點想你了,速速現身。”
幾乎每天都有他或好言哄勸或威逼利誘,時而危言聳聽,時而情深義重的留言,郵箱里則靜靜地躺著7封來自希洛的郵件,從來都是我發郵件給他,他從來都不給我回信的,我知道也許那里面終于有了我想要的答案,可是我已經不敢打開它,不是我不想,而是在我對自己沒有把握之前,我害怕面對這份情感。
希洛在QQ上的頭像閃動起來:“丫頭,你終于現身了,現在解釋一下失蹤原因吧?”我笑呵呵地告訴他我的發配經歷,希洛說可把他害慘了,并霸道地問我要了所有的電話號碼,我們終于有了一些現實的聯系。下網,希洛的電話也進來了,他的聲音有著京味的親切平和:“丫頭,你看我的郵件了嗎?”不想說自己不敢看,就撒了個小謊:“我的郵箱被黑了。”感覺到他的失望,我又逗他,“怎么肯給我寫信了?有什么企圖呀?”希洛直言不諱:“丫頭,我想見你!”
感覺心里一滯,莫名的慌亂。我定了定神,裝瘋賣傻地笑他:“見我做什么,我現在不能見人,還沒長齊全呢!”希洛嚴肅起來:“我是認真的!”我找了個工作的借口搪塞過去,并說以后我想見了自然會去找他,讓他耐心等候。
我開始全心期待自己的頭發快點長,長到希洛想象的樣子。然而也許我心思用的太多,我的頭發總也不見長,這成了我心里的一個結,是千般道理萬種情由都無法說服的固執。希洛并不知我的心結,總是問著我什么時候可以見面,我也總是說等等,再等等。
日子極其緩慢地流逝,我們依然在網上親密無間,直到有一天希洛說他的初戀情人回來了,想與他重溫舊夢,這么老套的故事情節居然落到希洛的頭上,實在令人惋惜。我從不相信走過的情感還有再回頭的可能,那種經過比較、經過傷痛、經過回味才能確認的情感是我心理上無法想象也無法接受的,我一直認為真正的愛情是一眼認定不能更改的,然而希洛心亂如麻。我決定去見他。
上路之前,我跑到商場以最昂貴的價格買了一頂足以亂真的長發,并穿上一件棉質白色長裙,鏡中優雅甜美的淑女形象讓我自己都有點不敢相認。沒有告訴希洛行程,我悄悄地來到了他所在的城市。第一次到北京,它的富貴大氣、雍容平和就讓我喜歡。在閑逛了一天略略體味北京的風格之后,我才決定讓希洛來見我,站在北海公園的城墻下,我給希洛打電話。在希洛趕過來的時間空檔里,我仰躺在北京四月的春風里,望著天空飄移的白云心思不屬,我懷疑此刻的我不是真正的自己。
希洛來了,修長的身材,儒雅的氣質與我的想象一般無二,他并不屬于好看的男子,但平凡中透著智慧,誠實中藏著狡黠,果然是我心里想要的那一類人。希洛見到我,有不敢相認的猶疑,他說沒想到我這么文靜清秀。心里偷偷笑著,我們開始沿著墻根遛達,一層無形的隔膜讓我們無言。夕陽西下時,我說我們回去吧,希洛說晚上請我吃飯。我說行,但得帶上她。在我住的酒店門前暫別時,我感覺到希洛的不安與失落。
回到房中,我扯下長發,脫掉長裙,洗去容妝,還我最真實的本來面目。套上最簡單的牛仔褲,黑色薄毛T,背上那大大的休閑包,我從容赴宴。希洛的眼光驚訝地閃耀,身邊的美麗女子卻有著難以掩飾的驚慌失措,我大方地向她伸出手去。一席晚餐,他們各懷心思,只有我喋喋不休地說這說那,毫無心機。
第二天開始我瘋狂地玩遍北京所有的名勝古跡,不能虛了此行呀。希洛的電話來時我不是在長城上一覽群山,就是在圓明園里緬懷陳跡,他問我為什么不要他作陪,我說不需要呀,我喜歡一個人。一星期后,我決定返回,買好了機票跟希洛電話告別,希洛的語氣氣極敗壞,而我已說不清自己的心情,仿佛該完成的都已完成,結果不再重要。
踏上飛機時,我卻看到了鄰座的希洛,那一刻,我的淚終于肆無忌憚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