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的經濟發展歷程中,每一次經濟過熱(無論總體還是局部),我們基本上都是通過直接控制銀行的資金投放,實現對經濟的調整,不論是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的經濟過熱,還是90年代初中期的經濟過熱。這種手法被稱作“釜底抽薪”,“斷水源”,對經濟的降溫效果不錯,可謂屢試不爽。因此,監控者對此手段似乎情有獨鐘。
目前中國經濟應該又出現了至少是局部的經濟過熱現象,如果通過加息收緊銀根,就會在總量上給經濟潑冷水,不是現時所能采取的手段。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信貸額度,應該不能強行限制銀行的貸款規模;何況許多銀行已經是股份制商業銀行,政府也不好直接干預商業銀行的商業行為。
怎么辦?對于習慣于從源頭控制“水源”的人來說,能想出的法子就是對不同的銀行采用不同的存款準備金。對那些擴張太快的銀行,我就提高你的存款準備金,相當于把水龍頭關小,那你的擴張不就成了“小”源之水了嗎!直觀的反應是可行的,似乎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個辦法對控制貨幣總量應該是有效的,但是它真的能夠控制這些銀行的貸款擴張嗎?真的能實現另一個目標——降低金融系統的風險嗎?
看一看差別存款準備金率對商業銀行行為的可能影響:如果銀行仍有高的超額存款準備金,即銀行的資金充裕,它的貸款擴張目前則不受影響,受影響的只是利息收入有所下降,因為法定存款準備金是無利息的。對那些目前已無多少超額存款準備金的,即資金并不充裕的商業銀行,現在頭寸會更緊張。但是如果它仍然想擴張,還是有辦法的,就是通過同業間的市場進行融資,以支持貸款。但融資成本會受影響,提高了。這樣同等規模的擴張,利息收入減少了。因此,這兩類銀行如果要實現與不實施較高存款準備金一樣的利息收入,其擴張的速度就要更大。
換言之,如果商業銀行是以增加市場份額作為其目前的經營目標,實施較高的存款準備金率,并不會對它的擴張速度造成影響;如果是在增加市場份額的同時,還要同樣增加當期的利潤,銀行的擴張速度可能會更快。
這樣,提高這類高速擴張的商業銀行的存款準備金,不僅沒有抑制其擴張速度,反而可能事與愿違,促使他們更快地擴張。
對于目前中國的商業銀行來說,這完全是可能的。
首先,股份制商業銀行與城市商業銀行,在監管部門的鼓勵下,或正積極準備上市,或雖未準備很快上市,但也尋找戰略投資者為未來上市做準備,或有幸已經上市,要提高股價擴大市場的影響力。上市已成為中國金融業改革的最強音,成為提高銀行經營水平的不二法門。未上市要上市的,不上市但找新股東的,必須顯示較快的增長速度與較高的利潤,以便上市時能有好的估值,新股東愿意出個好價錢;已上市的,資本市場的回報壓力很大,不拿出好成績,怎么向股東交待?商業銀行的管理層頗多苦衷。
其次,按照人民銀行的說法,這些被施以較高存款準備金率的商業銀行,應該是資本充足率低,不良資產高,內控不好,違規現象多的。有這些特征的商業銀行,應該是管理不好,且無視監管部門法規的“壞孩子”,否則就不會受到這樣“處罰”。既然已是不守規則的“壞孩子”,這一次就會遵守新規則?僅靠這樣的“處罰”就會變好嗎?
第三,快速增長就一定會帶來很大的風險?即使是,多大的速度才是有風險的,速度與風險有怎樣的關系,是線性的,還是指數性的?雖然美國貨幣監理局(OCC)按照金絲雀指標(Canary Benchmark Ratios),對貸款增長速度超過20%的商業銀行就要給它掛上一面警告的紅旗,但美國的這個舉措未必適合中國的國情。再說,無論是監管者、市場,還是其它咨詢機構,誰能測定出中國的銀行的風險到底有多大?也就是說,中國尚未發展出一套監管者、市場、商業銀行共同認可的風險測定標準與方法,風險還沒有量化,因此商業銀行就不愿接受某些認為自己風險高的判斷,也無法按照認可的風險來調整自己的行為。
總而言之,通過直接控制貸款行為來為經濟降溫,或許可簡單、易行地實現宏觀的調控目的,但在提高金融機構的素質方面卻事與愿違。我們需要發展一種機制、框架或制度,把監管者與被監管者都納入其中,使監管者能夠不斷地提高自己評估、量化商業金融機構風險的能力,引導金融機構的其他利益人,特別是股東與公司債權人,也能關心這些機構的風險,并發展出市場評估、測定、量化金融機構風險的能力。
作者為本刊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