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哪里

【作者簡介】

莫里斯·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時著名詩人和戲劇家。1899年他寫出了《瑪萊娜公主》，這是第一部運用象征主義手法創作出的劇本。之后，他寫出了《佩萊亞斯和梅麗桑德》《莫娜瓦娜》和《青鳥》等著名劇作，其中六幕劇《青鳥》對我國戲劇曾產生深遠影響。1911年梅特林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片段賞讀】

讀書人語：《青鳥》是一出象征主義童話劇，寫的是兩個孩子——蒂蒂爾和米蒂爾尋找青鳥的故事。“青鳥”在劇中象征的是一種所有人都在追求卻總是難以得到的東西，它既是幸福的體現，又包含著大自然的奧秘；它既關系到現實生活，又和過去、未來有著緊密聯系。

故事是由仙女委托樵夫的兒子蒂蒂爾和女兒米蒂爾尋找青鳥開始的：

仙女：你們這兒有沒有會唱歌的青草和青鳥？……

蒂蒂爾：我們這兒有青草，可是不會唱歌……

米蒂爾：蒂蒂爾有一只鳥。

蒂蒂爾：可是我不能送人。

仙女：為什么不能送人？……

蒂蒂爾：因為那是我的。

仙女：當然這是個理由。這只鳥在哪兒？……

蒂蒂爾：（指著鳥籠）在籠子里……

仙女：（帶上眼鏡看鳥）我不要這只；顏色不夠青。我要的那種，你們一定得給我找來。

蒂蒂爾：可我不知道鳥兒在哪里呀……

仙女：我也不知道鳥兒在哪里。所以得去找來。我最多可以不要會唱歌的青草；但我非得要青鳥不可。這是為了我的小姑娘，眼下她病得厲害。

蒂蒂爾：她得了什么病？……

仙女：說不準是什么病；她想得到幸福……

讀書人語：孩子們首先來到了思念之土，所有離開人世的人最后都要住在這里，包括他們的爺爺和奶奶。在這里，死后就是睡著了，如果人世間的親人在思念他們，他們就會在睡夢中醒來……而且，在這里，他們竟然發現了正在尋找的青鳥。

蒂蒂爾：那么，你們并沒有真死？……

蒂蒂爾的爺爺：（跳起來）你說什么？……他說什么來著？……他用的詞兒，我們都聽不懂了……這是一個新詞兒，還是一種新發明？……

蒂蒂爾：是說“死”這個詞兒嗎？……

蒂蒂爾的爺爺：對；就是這個詞兒……這個詞兒什么意思？……

蒂蒂爾：就是說，不再活著……

蒂蒂爾的爺爺：世上的人，他們多蠢呀！……

蒂蒂爾：這兒好嗎？……

蒂蒂爾的爺爺：好呀；不壞，不壞；甚至還能祈禱……

蒂蒂爾：爸爸對我說過，不需要再祈禱了……

蒂蒂爾的爺爺：要祈禱的，要祈禱的……祈禱就是思念……

蒂蒂爾：（驚訝地發現，鶇鳥是純青的）他是青色的！……我要帶回去給仙女的就是這只青鳥！……他們以前可沒有說起過，你們這兒有只青鳥！噢！它顏色多青呀，多青呀，青得像青玻璃球一樣！……（懇求）爺爺，奶奶，你們肯把它給我嗎？

讀書人語：兄妹兩人高高興興地把青鳥帶走了，可他們剛離開“思念之土”，青鳥就變成了黑色。于是，他們又來到了“夜之宮”。這里，隱藏著大自然中所有的秘密，有黑暗、戰爭和恐怖等丑惡的東西，也有星星、夜鶯和露水等美好事物的存在。兩人又發現了青鳥。

蒂蒂爾：……（鑰匙剛碰到大門，那兩扇高門板便打開了，徐徐向兩旁滑行，最后引入墻內。突然間，現出一座充滿夜間閃光的夢幻般的花園，虛無飄渺，無邊無際，難以形容，意料不及；成群仙境中的青鳥出沒于星星之間，所觸之物都被照亮，他們不停地飛翔于寶石閃爍和月光之中，持續地、和諧地組合變化，直至天際。青鳥多得不可勝數，仿佛就是氣息、空氣、仙境本身。——蒂蒂爾目眩神迷，站在映照花園的亮光之中。）噢！……天呀！……（轉向逃走的那一群）你們快來！……青鳥在這兒！……是青鳥！是青鳥！是青鳥！……我們終于找到青鳥了！……幾千只青鳥！……幾百萬只！……幾十億只！……青鳥太多了！……米蒂爾，快來呀！……蒂洛，快來呀！……大家快來呀！……來幫幫我！……（撲向青鳥）青鳥可以滿把抓！……青鳥并不兇！……也不怕我們！……打這邊走！打這邊走！……（米蒂爾和其他人都跑過來。他們走進這個光彩奪目的花園，除了夜和貓）你們瞧呀！……青鳥太多了！……都飛到我的手里來！……你們瞧呀，青鳥吃的是月光！……米蒂爾，你在哪兒？……藍翅膀那么多，羽毛那么多，要落下來，什么都看不見！……蒂洛！別咬青鳥……別傷青鳥！……要輕輕地捉住！

夜：他倆抓到青鳥了嗎？……

貓：沒有……我看到青鳥在那片月光上面……他倆夠不到，青鳥所在的地方太高了。

（幕落。光從左邊馬上來到幕前，與此同時，蒂蒂爾、米蒂爾和狗從右邊跑上，滿手都是剛抓到的鳥兒。可是，鳥兒這時已經一動不動，頭耷拉晃蕩著，翅膀折斷，僅僅是一堆毫無生命的獵獲物。）

光：怎么樣？你們抓到青鳥了嗎？……

蒂蒂爾：抓到了，抓到了！……隨便你抓……有好幾千只！……在這兒！……你看看！……（瞅著自己遞給光的鳥兒，發覺鳥兒已經死了）怎么！……鳥兒死了……誰弄死的？……米蒂爾，你的也死了嗎？……蒂洛的也死了。（氣惱地把死鳥擲到地上）啊！這太惡作劇了！……誰弄死鳥兒的？……我太倒霉了！……

（他抱頭大哭起來。）

光：（慈愛地摟抱著他）別哭了，我的孩子……你并沒有抓住那只在白天也能活的青鳥……這只鳥已經飛到別的地方去了……我們以后會抓到的……

讀書人語：為什么一旦離開幻境回到人世，青鳥就必然要消失或者死亡？人類尋求幸福的路途究竟有多遠？帶著信心，蒂蒂爾和米蒂爾又來到了森林，結果被誤認為要攫取自然界的秘密而經歷了一番生死劫難；他們來到墓地，竟然在荒涼的墳墓中發現了幸福之園；他們來到未來王國，在這里，還未出世的孩子們正在發明使人幸福的東西，卻因為無法選擇自己出世的時間而得不到幸福……一年后，仙女約定的時間到了，可青鳥仍舊沒有找到，或者說不是沒有找到，而是找到了青鳥，可它們最后不是改變了顏色，就是死了、飛走了……

幸福到底在哪里？或許“幸福”精靈富有象征意義的話能給我們一些啟示。

幸福：你沒有認出我嗎？……我敢打賭，在這兒的你一個也不認出……

蒂蒂爾：（尷尬）是認不出……我說不出來……我不記得見過你們……

幸福：你們見過嗎？……我早就料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我們！……（其他幸福都哄然大笑）我的小蒂蒂爾，我們正是你所認識的！……我們一直在你周圍！……我們同你一起吃、喝、睡、呼吸和生活！……

蒂蒂爾：對，對，完全對，我知道了，我記起來了……不過我想知道你們的名字叫什么？

幸福：我很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你家幸福的頭兒，這些都是住在你家的其他幸福。

蒂蒂爾：我家里有很多幸福嗎？……

（所有幸福都哄然大笑。）

幸福：你門聽他說些什么！……在你家是不是有很多幸福！……小可憐蟲，你家里幸福多得連門窗都要擠掉呢！……我們笑呀，唱呀，產生的快樂連墻都可以推倒，連屋頂都可以掀掉；可是我們是白干了，你什么也沒有看到，什么也沒有聽到……我但愿你以后更清醒一些……現在你過來同最有名望的握握手……你回家以后就可以更容易認出他們……什么時候過上快樂的一天，到晚上你就可以用微笑鼓勵一下他們，說句好話感謝他們，因為他們真是竭盡全力使你生活得輕松愉快……

讀書人語：看來，最應該記得的最容易忘記。幸福或許無處不在，缺少的是我們自己對幸福的感覺。在幸福之園里，蒂蒂爾遇到了“母愛”——媽媽的精靈。母愛對他說，每個孩子都只有一個母親，她是最美的，凡是母子擁抱的地方就是天國。不過必須認識母親，懂得怎么看待母親……

人類總是在自己的生存環境中苦心經營、上下求索，以期能獲得幸福，但幸福卻往往在人們苦苦追尋的過程中悄悄溜掉了……其實，幸福真的就在我們的身邊，在母親慈愛的眼神中，在父親粗糙的手掌中，在靜謐的月朗星稀的夏夜里，在寬闊、明亮而又帶著淡淡憂傷的秋日的陽光里……學會發現幸福，這或許正是《青鳥》要告訴我們的。在本劇中，當母親走進蒂蒂爾和米蒂爾的房間時，兩人感覺恍如隔世，一年來尋求青鳥的經歷原來是南柯一夢。仙境般的夢幻消失了，美麗的母親消失了，貝麗呂娜仙女也成了女鄰居貝蘭戈老太太……但是，在兄妹兩人的眼里，夢中的母親雖然比現實中的要好看，但他們更愛現實中的母親。蒂蒂爾和米蒂爾把自己的斑鳩送給了鄰居家的女孩，女孩的病奇跡般的好了……

只要有愛，幸福無處不在，雖然蒂蒂爾和米蒂爾送出的是斑鳩，不是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