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春節期間,隨著趙本山導演的那部電視連續劇《馬大帥》的熱播,一首《活出個樣來給自己看》的歌在老老少少的電視觀眾心中引起了共鳴,那些活著做著一直在意別人怎么看的人開始了反思。尤其是當人知道這句話竟是從一個從小就坐在輪椅上歌唱,年僅22歲的小姑娘嘴里說出的時候,他們更是驚嘆了,這是怎樣一個小姑娘呢?
也許單丹的出生,就是想讓這世上多一個歡快的百靈......
單丹出生在黑龍江省富錦市向陽川鎮。1982年農歷中秋節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出生那天正好是中秋節,所以爸爸為我取了小名叫中秋。我想,當天晚上的月亮一定很圓很圓?!?/p>
剛出生時的小單丹體重還不到3斤,“她真是太小了”單媽媽嘆息說,“她那樣的身體也許早就預示著后來要生病,那地方太落后了,單丹小時候也沒打過什么預防針?!?/p>
“單丹真是很聰明”,單丹在爸爸的心中滿是驕傲,“她8個月就會說話,才幾個月時,只要一有哭鬧,她媽媽就說,快把她爸爸叫回來!我那時是鎮中學的俄語老師,學校距家也就隔條小道,她只要一聽到我給她哼唱《搖籃曲》,馬上就能安心地入睡了?!?/p>
單丹小時特別可愛,常常能用耳朵探聽出爸爸的講課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然后就飛快地直奔那間教室,扒開門,大膽地向前沖,然后抱住爸爸的腿不撒手。這個小精靈的突然出現,總是給課堂添滿了笑聲,也常常令爸爸在學生面前很難為情,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把女兒送回家,然后再返回課堂。
如果,如果沒有那場疾病,該多好??!在單丹差十幾天就兩周歲的那天,她被一種病名為脊髓血管病的病給擊倒了,那場病讓她從此有腿卻不能站立和行走。
爸爸媽媽不甘心,帶著她到處去看,眼看著乖巧的女兒有病自己卻無力救她,爸爸哭了??吹桨职挚?,單丹就用小手一邊給爸爸擦眼淚,一邊勸他說:“爸爸你別難過了,你身體不行了,誰抱我呀?”提起往事,單丹的爸爸感慨說:“你說她當時才兩歲,那么的懂事,還知道勸我?!?/p>
媽媽摔倒,我便也倒下去,媽媽站起來,我便“站”起來。
七歲那年,看到同齡的小朋友都手牽手背著新書包上學了,她也鼓起勇氣對爸爸媽媽說:“我要上學?!?/p>
憑單丹的聰明,要做個好學生不難,難的是她不能動,每天上下學的路上都是媽媽用雙肩背著她;想要上個廁所,或是曬太陽,都離不了媽媽。記得一次下大雨,媽媽背單丹回家,還要空出一只手來為她撐傘遮雨。突然腳下一滑,媽媽摔倒了,就在媽媽摔倒的一霎那,還不忘把單丹攬得緊緊的。看著媽媽倒在泥水里,表情十分痛苦,單丹哭喊著:“媽媽,媽媽!”媽媽也大聲喊:“別怕,別怕?!贝笥赇桡校瑡寢屍D難地跪起一條腿,喘息了一陣,那條腿才站起來。單丹知道是自己壓迫著媽媽,試圖從媽媽背上下來,媽媽卻把她夾得更緊了。那天晚上,看著媽媽膝蓋流了那么多血,單丹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再也忍不住了,哭著對媽媽說:“我不上學了。”媽媽生氣了,數落了她一頓,又把她摟得緊緊的。
“記不清有多少這樣的雨雪日子,媽媽摔倒,我便也倒下去,媽媽站起來,我便‘站’起來。”
也許,你在路上看不到單丹的腳印,那是因為她的腳印已經和爸爸媽媽的無數個腳印重合在一起了。
“你的心有多重,只有我能懂;你給了我一個夢,我欠了你一生”
“你的心有多重,只有我能懂;你給了我一個夢,我欠了你一生”這是單丹專為賀她老爸50歲生日時寫的一首歌詞中的話。那天她于凌晨5點鐘寫完這首歌詞,就匆匆去外地參加匯演,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在家陪著老爸過生日。晚上,臨演出前的間隙,她給家里打了電話,放下電話就忍不住哭了,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又趕緊擦干眼淚去補妝,因為演出就要開始了。
這張打印好的歌單上還有單丹的親筆留言,留言的落款是:“不乖女兒:中秋”。
從小到大,因為自己的病給父母添了那么多負擔,單丹也許覺得自己做為女兒,真的很不乖。
單丹從小就喜歡唱歌,照著楊鈺瑩的歌帶,有板有眼地學得很像。1994年,單丹13歲了,正在讀中學的她,有一天從報上看到了刊登“第二屆全國殘疾人歌手大賽”的報名通知,很好奇,而且有一種很強烈的報名欲望?;丶腋职忠徽f,爸爸先就認為不可能,在他心中,單丹還是個小孩子,根本不夠人家要求的報名年齡,再說又沒受過專業訓練,那得多大的雨點能落到單丹的頭上???爸爸說了不行,小單丹也不反駁,只是小臉看著不那么快樂。
爸爸媽媽最受不得的就是女兒不快樂,他們心一軟,就開始琢磨為女兒報名的事了。年齡不夠就虛報一個吧,到各處去蓋章,人家也都可憐他們一片父母心,雖認為不可能,也都給打了證明。就當哄孩子玩吧,這是大人們的一致想法。
報名表發出去了,沒有標準的錄音棚,新買個錄音機,在家里錄上小單丹的歌聲就郵出去了。然后大家誰也不敢再提這事,連小單丹自己也在心里忍著不問,都以為是石沉大海。
二十多天后,參賽通知來了,單丹的爸爸拿著通知,很樂又很心酸,止不住地掉眼淚,女兒能有這樣一個機會真不容易,女兒的夢想真是好玄讓自己給耽誤了?。埪摰耐局懒耍膭钚蔚ふf:“你可是咱富錦市有史以來第一個登上首都舞臺的人,你比正常人都強!”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小單丹在那次大賽中頭一個登臺,又唱得很輕松,大家都“小甜妹,小甜妹”地喚她,當專家們聽說這個孩子完全是自學,沒有專家的輔導,甚至連鋼琴的邊兒都沒摸著過時,更驚嘆于她小小年紀,對音樂的悟性竟這么好。金鐵林特意找到單丹的爸爸,建議他最好搬到北京來,給女兒找個好老師,說單丹是棵好苗子。
單丹的爸爸說:“金老師的話啟發了我,孩子雖然殘了,可她還有追求還有夢,我要幫她圓了這個夢。如果把女兒舉在肩頭還不夠,我就要把她舉到頭頂!”
從到沈陽的第一天起,單丹知道,自己這一生要不斷努力的基調就已經定了
在黑龍江時,自打爸爸對單丹說要搬到沈陽去時,單丹就開始做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向往那里的一切??烧娴牡搅松蜿?,她的夢想一下子就被現實的車輪碾得粉碎。
她親眼看著原來好好的一個家被一點點的變賣搬空,知道爸爸媽媽為了她辭掉了在政府工作的鐵飯碗,小弟弟也得跟著轉學,到沈陽落腳時,是四個人擠住在于洪區一個每月花200元租金的小民房里,家徒四壁,她的心在一點點下沉,深夜里又偷聽到了媽媽和爸爸那不知明天的工作在何處的低聲嘆息。單丹后悔了,覺得自己的夢想和全家的安危比起來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到沈陽后,單丹沒能再繼續上學,這事如今在媽媽心里還是個遺憾,覺得女兒那樣努力,如果能讀完高中,她現在會進步得更快吧?只是媽媽要每天出去賣塑料袋維持生活,而且單丹大了,媽媽單薄的雙肩真的背不動她了,雖然有了輪椅,但單丹要想在學校里獨自應對每天的生活真的很難。這個放棄很無奈。
單丹來沈陽是為圓夢來的,為了她的夢想,她的爸爸媽媽在幫她,也有很多很多好心人心甘情愿地在幫她。1995年7月,經人介紹,單丹到伊斯蘭歌舞廳去唱歌,開始了她邊學習邊實踐的過程。說實話,一個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對讓她到歌舞廳那樣特殊的環境里去唱歌還是有顧慮的,人家會不會喜歡她的歌聲?家是這樣一個情況,她又是個殘疾人,為了不讓人用特殊的眼神看她,她總是盡量躲著人的,現在要走到人前了,她得努力同自己的自卑心對抗。
沒想到她的第一首歌《輕輕的告訴你》就讓所有的人落了淚,舞臺上所有的燈光都從不同角度照射著她,鮮花和花環將她包圍,陣陣掌聲要把她的歌聲淹沒,那一刻她哭了......
有一條路,聽不到腳步。這條路,就在心的最深處……
采訪時單丹一句自己有多努力的話也沒說,倒是她爸爸說得多些。“唱歌要用橫隔膜頂氣來發音,這對正常人都很難,她下身沒知覺,每天練氣一練一身汗。我們心疼她,可她說,如果我和一般人一樣努力,那坐在輪椅上不是更完了嗎?只有比別人站得更高,才能與別人平齊?!薄八袝r唱得都要缺氧了,就深呼吸一會兒,還要接著練?,F在她又學上了寫歌詞,每天在打字社,晚上九點多才收工,她回家還要學到12點去,都得我們催她才睡?!薄翱吹竭@個大臺子了嗎?”單丹爸爸指著復印社里那張簡單的大臺板說,“只要外面的活兒稍微空閑一會兒,單丹就趕緊伏在這里寫啊寫啊,一點兒都不知道休息……”
很多朋友勸她,單丹你別太累了,一個正常的歌手能怎樣,像你這種情況,取得這些成績就不錯了,適可而止吧。單丹笑了笑說:“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好。那些年總像有個頂點在招引我去夠它,有時我夠得很急躁,恨不得馬上就能達到,可能是太心急了,會覺得我努力了這么久,怎么好象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遠了呢?”
“1995年,我認識了趙本山老師,每次見了面,他都問我最近心情怎么樣,并鼓勵我做個陽光女孩,總對我說“要陽光,要快樂!”在通信中他覺得我文筆不錯,就對我說,你會唱歌,再學會自己寫歌詞和作曲吧,那樣你的路會更寬廣。他知道我現在每天要靠開辦復印社維持生活,每天在復印社的工作時間都得在10個小時以上,還是鼓勵我說:“你要不忙的時候,復印社里別人想他們的事,你要想你自己的事,把你的那些感受變成你的旋律和歌詞吧,要寫得真實,要自然,要陽光。
“趙本山老師的話就像幫我找到了人生的一個新的位置,一個活著的狀態,又找到了一種寧靜。舞臺上那些掌聲和鮮花是我喜歡的,給了我信心,是對我的一種認可,但我更想體會寫作歌詞時的這種靜了。原來我覺得成功的頂點像山一樣高,越想夠越夠不到,現在思想的靜卻讓我覺得只要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做好每一件事,就可以慢慢地靜靜地趨向我自己的目標。不去想那些遙遠的東西,更主要的是做好現實。心態也不一樣了,現在覺得離目標越來越近了,而且走得輕松,走得從容了,也可能是更成熟了吧。”
“這個機會給你比給別人更重要,我就要圓上你這個夢”
在趙本山老師的鼓勵下,單丹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寫成了30多首歌詞,2002年7月,她在趙本山舉辦的“扶貧助學義演”晚會上,以一首自己的原創歌曲《從前有座山》感動了全場;2003年5月,她自己創作并演唱的歌曲《天使的微笑》被收入遼寧首張抗非典專輯;《中國音樂生活報》上還刊登了她的部分歌詞作品。
2003年11月19日,單丹應邀來到了《馬大帥》劇組,“我就要給你這個機會,因為這次機會給你和給別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對你來說是特別重要的,我就要圓上你這個夢。”趙本山老師的這句話給了單丹無窮的力量。平時都是有感而發的寫作,這次是特為一個電視劇而寫,何況它是趙本山老師用心血凝成的一部作品,單丹深深體會到了這份信任的重量和壓力,也被一種情緒激動著。從拿到劇本開始,她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把它讀完,深深被里面那些人物的情感和命運感動著,那幾天她覺得一點也不想睡,感覺不到白天和黑夜了。她先以“情”字為主線寫了一首,趙老師看了很高興,說寫得不錯,但又對她說,“你要跳出這個劇本,以你自己的生活經歷和生活感受來寫。”這對單丹的創作是個很大的啟發,那天已是半夜兩點了,她還在想著用什么來抒發自己對人生的一點感受,老爸在催她,你現在主要任務是睡覺,你必須去睡一覺,然后再想。只睡了四個小時左右,單丹就醒來了,她心里突然有這樣一種感受:很多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奔著自己的生活,這種心情中有別人的也有她的,她知道自己找著感覺了。
最讓人感動的就是她那句“活出個樣來給自己看”,采訪時我問她你是怎樣想到這句話的。她說,有些人看起來很有錢,活得很滋潤,也很讓人羨慕,但他們自己未見得覺得這樣活著是一種幸福;有的人生活得很簡單,很簡樸,你可能覺得他那種日子不怎么樣,但他自己活得很快樂,我覺得只有自己體會到的幸福才是一種真的幸福,所以活得好不好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得自己看自己承認才行。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讓我可以做我自己
跟單丹近距離接觸,你聽到更多的是她那真誠的話語和笑聲,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除了不能和別人一樣走路,自己什么都不缺少,甚至你還會羨慕她活得那么充實以及她擁有的那些愛吧!
自己要真實的活著,快樂的活著,還要把這份快樂傳染給更多的人,這可以說是單丹為自己定的一個生活基調,她在自己的小小名片上以舞動的音符做背景,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在名片的正面還寫著很深情的一句歌詞:只要你過得比我好。
因為深情,年輕的單丹除了快樂,也會有憂郁,不過她的憂郁很少閃現在臉上,她說那是要留給自己在心靈深處慢慢去品的東西,或者就這樣說,那是她想獨享的一份快樂!然后你可能通過她的歌詞她的詩來體會她那份已經被融化了的憂傷。
“我能夠好好的活著,快樂的活著。都是有了那一個個支撐。是爸爸媽媽給我那愛的支撐。七個音符的支撐。那只筆的支撐。還有那無數期待目光的支撐。有了這些支撐,我會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件事,過好每一天,走好每一步。”
最近有個雜技團的年輕伙伴給她發來短信,說要跟她訴說自己的苦悶,并說自己只有一條腿。單丹在短信里這樣回答他:不管怎樣,你要堅強。一個腳印也能走出一條路。我的路上沒有腳印,因為它就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