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攝[記憶重組]時,本來吳宇森不想讓男主角再拿槍了,但本·阿弗雷克卻大搖其頭:“拍吳宇森電影,你怎么都要給我拿一下槍過過癮啊。”無奈的吳宇森說,其實他也可以浪漫,而不是只一味打打殺殺,再玩白鴿加機車這些爛俗套。[風語者]的慘敗和[記憶重組]的票房坎坷不由得令人心憂,吳宇森在好萊塢是否岌岌可危,但生性浪漫的他說,懶得理會[風語者]和[記憶重組]的失利,最想拍的還是一部愛情文藝片。
采訪中最令人感動的,是吳宇森大談中國人如何在好萊塢揚名立萬之余,對香港電影血脈相連的手足情深,還有提及跟太太的往年瑣事透露的鐵骨柔情——才第二次約會,他就跟她說:“我不喜歡女孩擦指甲油。”她沒答什么,再見面時,十指清清素素的,就此共行一生。簡單利落,可能正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家庭男人
據說曾訪問過吳宇森的記者,每年都會收到他的圣誕卡,下款總寫“THE WOO FAMILY”(吳家)。
■:家庭對我很重要。我拍戲都是家庭式的,收工后愛請臺前幕后人員吃飯,而且一并請大家的家人,他們說從未如此受到尊重過——你要關心對方家人,人家才會覺得真正受尊重,所以我寫“THE WOO FAMILY”,其實有這層意思。
□:但跟你合作過的演員,湯姆·克魯斯離了婚,本·阿弗雷克又背著女友在外鬼混,是不是你的價值觀有點不合時宜?
■:但湯姆·克魯斯沒離婚前家庭生活還是很溫馨的,他經常帶著養子養女來現場,開拍時便交托給我,兩個小孩坐在我旁邊看著爸爸,我覺得自己就像做了爺爺。本·阿弗雷克工作起來很專心,詹妮弗·洛佩茲來探班也很靜,像兩個乖乖的小朋友。那些花邊新聞我總是拍完戲才知道的,其實每個人都渴望有美滿家庭,只是未必都做得到。
經常有外國人問我結婚多久了,我說二十幾年了,他們就問:是同一個太太嗎?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理想愛情當然要從一而終,沒有比這更浪漫。
□:在好萊塢立足不易,但越投入工作是不是越怠慢了家里人?
■:想有好生活,便迫使我更加做好工作。一邊拍戲一邊想著家,是鞭策我的力量。我去好萊塢的原因之一,就是可以恢復正常家庭生活。美國拍戲再忙也固然有周末,在香港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更沒有香港電影圈那種要應酬老板花天酒地的煩擾。我這個人很簡單,最大誘惑就是拍好電影。
□:聽說你的二女兒是你的工作助手?
■:是的,她喜歡電影,會到片場幫忙。她想拍藝術片,曾將一首英文詩拍成短片給我看,這點令我可以放心幫助她了,因為我擔心她將電影圈看成名利場,追逐名利的過程是很痛苦的。我問過她,一碟炒飯一個漢堡包就一餐滿不滿足,她說可以,我說那就放膽去吧——人對生活要求如此簡單,什么理想不可以追尋?
“華工血淚”
把理想留給女兒追尋,但現實里吳宇森必須首先要面對接連兩部電影票房失利的危機,不過他仍有劇本最后修改權和刪剪權——這在好萊塢絕對是地位的表現。畢竟在全球八百名重要導演的權勢榜中,吳宇森名列第七。
■:我在美國打拼了十二年,對得失早看得不重要。比起在香港做導演,最初十幾年要靠借債度日,現在生活平平穩穩,這已是我最高目標。何況對豪華名車我沒什么追求的念頭,至今仍不懂駕駛,都是太太給我開車。我只追求多一點創作自由空間,允許的話,想拍一部像[日瓦格醫生]的史詩愛情片。我不想被定型,美國人的野心是,拍一部戲出來要征服全世界,我覺得,還有什么比刻畫人性更算得上是世界共通語言?
□:真沒有降班壓力嗎?
■:好萊塢現實得殘酷,但也有個好處,仍然重視作品本身成就,不一味以票房為生殺標準,這比香港電影圈更客觀。其實好萊塢沒多少人有安全感,公司里有很多行政主管,你一部戲不賣座,至少有一個主管要拿你開刀。這些人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得到地位又怕失去,所以他們會提很多意見左右別人,好像不指手劃腳就好像沒表現出他們的權力一樣。好萊塢拍片雖然有巨大資本來源,但因為要應付派別權力爭斗和其它人為因素,我只剩下三分之一精力去拍戲。
□:是不是會跟周潤發拍一部[華工血淚史]?
■:還在修改劇本階段,美國的編劇表達不出中國人的精神。
□:說去來你都算是華工?
■:哈哈,對,但好萊塢不再有明顯的種族歧視,只是文化差異仍然存在。我留在好萊塢,說真的,有成功有失敗,但至少希望令外國人對這一代華工有種新看法。我認識很多來自亞洲到美國學電影的留學生,不能直接幫助他們,唯一可做的是建立榜樣:吳宇森做得到的,他們也做得到,甚至有一天做得更好。同舟共濟,就是華工精神。從古到今,華工還有一個共通點:落葉歸根。我的最終心愿是能有朝一日回到中國拍戲。
□:但現實是,中國的資源和片酬能夠滿足你嗎?
■:所以我得奠定更大的國際信用度,可以集合中國的人才——但講到尾都要靠外國資金。
我同情他們
如今的吳宇森已很少看港片,即使聽說[無間道]和[金雞]拍得好,也都只買了DVD,還沒看,但他說,相信會好看。
□:你對香港電影如此厚愛,其實是不是因為,反正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拍港片了,不用再愛之深才不責之切了嗎?
■:一直以來,香港電影都在艱難的處境中。即使在市道最好的時候,很多戲拍街景拍爆破,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政府阻止和街坊抗議。成功是難得的,港片陷入低谷有很多原因,為何不多些鼓勵寬容少些譴責苛求呢?
其實所有香港電影工作者都是我的朋友,我們在同一年代長大、成名。我同情他們。我考慮到自己有幸在一個比較好的環境下工作,雖然我也有我的困難——或者已吐了太多苦水了,但比起他們總好得多。怎會不休戚相關呢?去年張國榮、柯受良和梅艷芳的離世,我都很傷心。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吳宇森仍是香港電影圈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