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不在的外包政治

為此種對比的唯一注解顯然有失公允。越來越多的立法者開始低下高貴的頭顱，用權力的魔棒將那些薪酬頗豐的技術崗位撥回美國本土，不讓它們流失到印度、中國、菲律賓和捷克去。

田納西州新近推出一項法律，要求政府采購部門對那些僅雇傭美國本土工人的承包商實施優惠；與此同時，類似的法案正在各州輪番登場，北卡羅來納州、密歇根州、科羅拉多州、密西西比州和新墨西哥州均有望成為反外包運動的領跑者。印第安納州日前取消了一項價值1500萬美元的技術外包合同，盡管這個舉措讓該州付出了多達800萬美元的代價。

迄今為止，與甚囂塵上的貿易保護主義相比，帶有實質影響的方案仍在考驗著冠的耐心。經過了一陣沸騰的喧鬧，科羅拉多、密西西比和新墨西哥均悄無聲息地推遲了新法案的發布；而在包括北卡羅來納州、密歇根州在內的許多地方，議案被推遲長達數月之久，至今仍未有令人激動的消息傳出。

保護主義的淺嘗輒止部分反映了經濟復蘇的動向，不斷增加的就業機會讓曾經炙手可熱的熟山芋遲遲上不了餐桌。眾口難調也許是另外一個原因。那些為競選運動推波助瀾的商業天才們對限制外包的政治干預恨得咬牙切齒，而民本主義者則正好相反。一些州地方的官員老爺們則索性不置可否，靜待白宮的新主人給他們帶個好頭。

聯邦政府這邊，以上任之初就在保護國內鋼鐵工業上插了一杠子而聞名的布什總統，此次以自由貿易者的身份出現，對限制法案的頒布置若罔聞；不過他的經濟顧問Gregory Mankiv運氣似乎就沒有這樣好，因為在公開場合稱外包對美國的長遠利益是一件好事而遭到了潮水般的指責。布什的競選對手，民主黨候選人克里，則明顯站在布什總統的對立面。這位搖滾樂迷表示，一旦當選，將不遺余力地推行一項“四點計劃”，確保美國的就業機會為美國公眾所享有。他同時提議中止政府合同落入實施離岸外包的公司手中，那些存在不實財務記錄的公司和意欲將業務遷至海外的公司也將受到同樣的懲罰。他還呼吁給予消費者獲知其所通話的呼叫中心接線員位于何國的知情權，同時取消外包公司所享有的稅收減免。

上述立場或許滿足了相當多人的口味，然而同樣嚴重的是，一批又一批商界首腦為克里的發言所激怒。通用電氣前總裁杰克·韋爾奇在紐約的世界商業論壇上表示，“這個觀點簡直愚蠢透頂……不要阻止就業機會流向海外，否則你將付出10倍的代價。”

一些IT界的著名公司也為克里的談話而憤怒不已。在2000年的美國大選中，當時的網景創建者Marc Andreessen為民主黨候選人戈爾捐贈了25萬美元用于其競選，還為支持克里的參議員生涯特意為其安排了晚宴。而現在這位財神說：“如果他們繼續執迷不悟，就請他們忘了我。”

隱私權之爭

來自離岸外包的政治煙霧并非僅僅局限于對就業的關注，來自隱私保護的強大壓力亦構成不斷增加的反對聲音的一部分。

隱私保護主義者稱，一些外國公司在處理敏感的財務數據上達不到美國的標準。紐約州參議員希拉里·克林頓提議立法機構加強對個人隱私和安全事務的關注，而這多多少少帶有諷刺意味——過去的年代里，美國曾不止一次地指責歐洲對待個人隱私的態度過分嚴厲。

希拉里的提案如獲得通過，將會迫使那些實施離岸外包的公司向其客戶透露，他們的敏感數據是否輸送到了海外。更加重要的是，相關法律將給予這些公司將數據留在本土的權利。最后的條款可能是破壞性的——由離岸數據管理業務導致的規模經濟將可能毀于一旦。

眾多評論家認為，希拉里的提案是多此一舉。但是她的擁護者們卻不這么看，他們引用了一個在巴基斯坦從事外包工作的技術工人的例子，借以說明數據保密有多么重要。這位工人在同雇主的一次爭論中威脅說，要將涉及美國醫療系統的敏感數據用互聯網公之于眾。而對數據流失的恐懼最終迫使位于舊金山醫療中心的加州大學將其重要數據傳回到美國。

上述擔憂已逐漸蔓延開來。一些金融機構擔心他們將不得不掙脫現有法律的羈絆，或是面臨復雜的訴訟，除非他們能夠確保客戶的隱私權得到了充分的保護，同時對離岸的分包商取得了足夠的控制權。所有這一切都使得企業對于離岸外包的何去何從感到頗為棘手。搜索天才Google在為首次公開上市所作的準備文件中，有意回避了提及來自網絡數據外包業務的種種利益；一位個人電腦制造商在他打出的廣告中使用了“沒有外包”的詞匯，同時附加的口號是“買多媒體電腦，為美國作貢獻”。

在大洋彼岸的英國，關于外包的爭論與美國的狀況頗為相似，但無論雷聲還是雨點都要小得多。對IT工人的關注被呼叫中心所取代，Amicus工會稱到2008年，將有20萬個呼叫中心及服務性崗位遷出英國。該工會于去年12月宣稱，保險機構Aviva向印度輸出2，350個管理崗位的方案是令人沮喪的。

迫在眉睫的現實讓托尼·布萊爾不得不一再申明其立場：“毫無疑問，我對那些因為外包的增多而面臨失業的人們懷有深深的歉意，但今天的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我們從未試圖妄稱我們能夠阻止這一切。”

然而放任主義的前景并不像它看上去那樣美妙，來自歐盟強大的立法壓力，特別是對于公民隱私權的關注，給布萊爾政策的前景蒙上了一層暗色。迄今為止，歐盟以外的絕大多數國家尚未建立起符合歐盟標準，涉及敏感數據保護的法律體系，因此從法律意義上講，將數據處理的工作輸出海外帶有非法性質，盡管企業可以通過在外包合同中列明相關條款的方式來繞開法律限制。

迄今為止在歐洲，隱私保護的政治意義遠不能和其經濟意義相提并論，但是這其中也有例外。著名的Alliance Leicester銀行前不久取消了將呼叫中心遷出境外的念頭，理由是一項民意調查顯示，超過半數的銀行客戶對其個人信息流失海外表示擔憂，同時有近90%的客戶不希望其帳戶由海外機構進行管理。Amicus工會還在竭力促使有關機構對外包活動施以更加嚴格的法律限制。

迫于壓力，如今很多企業推出了折衷方案，將那些規范化的勞動密集型工種“出口”到低成本國家，如印度、菲律賓等，而將涉及敏感數據的業務轉移到政治制度、商業慣例和法律環境與之相接近的國家，如加拿大、西班牙、愛爾蘭等。

何去何從的路徑選擇

未來將如何進展？是保護主義占據優勢，用嚴密的制度約束摧毀離岸外包的經濟性，還是自由貿易重拾信心，將更多的工作機會輸出海外？不偏不倚的“均衡”策略也許是最好的選擇。盡管做出準確的預測不太容易，但某些結論是確鑿無疑的。

首先，所有的經濟體都將在全球化的道路上漸行漸遠，這個判斷是基于電信業務的長足進展和貿易自由化趨勢的延伸。卓有成效的企業懂得在全球范圍內尋找最低廉的成本，因此沒有哪個政府能完全阻止企業的自由行為。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制度約束都將是局部的和有限的。

其次，一個同樣重要的事實不應被忽略，那就是如果成千上萬的人失去了工作，由此引發的政治和商業壓力是可想而知的。這個壓力的強度取決于問題的嚴重程度。美國官方公布的數據表明，迄今為止離岸外包對美國就業的沖擊遠沒有想像的那么大。2004年第一季度，流失海外的工作機會只占所有就業崗位的2%。像這樣的損失還沒有立法的必要。

但是IT業的狀況足以給官方敲響警鐘。Gartner預測，到2010年，傳統IT職位的25%將遷至發展中國家。這意味著產業結構的大幅調整；而隨著上述趨勢的加快，政治就要介入其中，但這不能簡單稱作“保護主義”。一些政治家、評論家紛紛指出，從長遠看，西方必須學會“競爭”，也即是說，他們必須至少致力于提高本國人口的受教育水平。

“幻想阻止這一場游戲是徒勞的，只有教育、創新、更多的貿易和投資、培訓和更加勤奮的工作才能給予我們期望的增長和就業機會。” 現為參議員，計劃在立法中引入“制衡”結構的Joe Lieberman說，“美國經濟未能及時適應全球化帶來的挑戰。”盡管如此，對IT業的保護還是不得不成為政策制定者們的頭等大事。“按照達爾文主義的觀點，你沒有權利得到那些你不具備比較優勢的東西。”資深IT專家Geoffrey Moore寫道。但他同時說，政府有權使用政策工具來“抑制這場變革的速度”，避免某些領域的“過度分解”。

另一個帶有舒緩色彩的觀點是，盡管離岸外包帶來的利益依舊可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利益將逐漸被發展中國家日益殷實的國民財富所抵消。調查顯示，即使就目前而言，仍有許多首席信息官承認，他們從發展中國家獲取的成本優勢是不到30%，而不是外界宣稱的60%～80%。

作為本文的結尾，無論Moore還是Lieberman，他們的結論對這場論戰的雙方都具有借鑒意義——部分干預的做法是值得提倡的。然而無論何種干預和法律體系，也無論人們對之持何態度，全球化的浪潮已經席卷了這個地球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