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上海電影集團公司
香港澤東電影公司

“[2046]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大家在這里看到的是我的最終版本,……我們已經工作了四年,是到結束它的時候了。如果再給我三個禮拜的時間,這部電影將和現在很不一樣。但是今天,5月21日,我的電影已經結束了。”
[2046]真的最終完成了嗎?出于這位導演“不到最后一刻,不會確定電影是何面目”的創作特色,相信人人都會有這個問號,而以上王家衛在今年戛納電影節上這番斬釘截鐵的話,相信令在首映上有幸先睹[2046]的數千觀眾,堅信自己看到的,絕對是[2046]的最終版本。
[2046]真的最終完成了嗎?
沒有!
這場苦心于最完整表達自我的藝術家與時間的角力還未結束,在戛納電影節結束3個月后的8月,追求完美、永無定數的王家衛確實仍在補拍[2046],9月29日全國公映的[2046]和戛納電影節上的[2046],是不一樣的。
“熊貓行動”
8月初,王家衛再次召集梁朝偉、王菲等在香港摩星嶺片場開始[2046]的最后補拍。為了防止走漏風聲,導致媒體前來窺探,所有參加補拍的演員接到的都是半夜開工的通告,而澤東公司把這次絕密補拍稱之為“熊貓行動”,為何叫“熊貓行動”頗令人費解,難怪香港媒體打趣說半夜開工,人人都會熬成熊貓眼,固叫“熊貓行動”。
補拍現場如同以往[2046]拍攝時情況一般,遮起密不透風的黑布,連續戰斗了數天數夜,對外宣布則是劇組在拍宣傳海報。
加戲,刪戲,誰多誰少?
既然是補拍,就說明某個角色的戲份要增加,當然,也會有人要減戲。
戛納首映版的[2046]中,張曼玉只有一個鏡頭,只在開場一閃而過,據王家衛說,這是因為張曼玉主演了奪影后呼聲極高的[重生],為了不分散票源,才把她的戲份刪到最低程度,如今已無后顧之憂,而且張曼玉已貴為戛納影后,增加戲份在情理之中。經過補拍,張曼玉的戲份將增至15分鐘,不僅會有角色交代,還將有與梁朝偉的對手戲。
增加戲份的演員,除了張曼玉,還有王菲和木村拓哉,而鞏俐和張震的戲份將保持原樣,但章子怡將會被減戲份。在戛納首映版中,章子怡是除了梁朝偉之外,[2046]中戲份最吃重的一位,約占全片2/5,片中更有數場她和梁朝偉的激情戲,在這些激情戲中,無論梁朝偉還是章子怡,表演尺度之開放相信會令國人驚訝。
1966與2046的故事
還是那個痛苦的問題:你會不會跟我走?
他已不是以前的周慕云
1966年,從新加坡回到香港時,他(梁朝偉)已不是以前的周慕云,香港也已不是舊時的香港,殖民地上風云變色,山雨欲來。他在小旅館里租了個房間,開始賣文生涯。他寫黃色小說、報紙專欄、舞場風月,支了稿費就豪放一場,囊中羞澀時便擺酒宴騙禮金。他身邊總是不乏女伴,常常有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他的房間進進出出。逢場作戲,酒色追逐,他都已習慣,只因為這樣最簡單。
曾經有個女人對他說:“我不喜歡等人,也不喜歡被人等。”
于是他知道,這個女人和他一樣也是一個等待過的人。他曾經在一個酒店的2046號房等待過他深愛的女人,等待幸福時光的來臨。后來當他知道幸福只是在門外經過,他便放棄等待,走出2046,去了新加坡。

左手戴著黑手套的女人向他伸出援手
去新加坡或許是為了療傷,或許是為了忘懷,最后他發覺其實是墮落。孤身在異鄉的日子十分無聊,那幾年新加坡政局不穩,他在報館改組的人事風波中受牽連,失去記者的工作,連回香港的路費也在賭場輸光。正當他最失意的時候,一個左手戴著黑手套的女人(鞏俐)向他伸出援手。她是職業賭徒,以賭為生,以賭場為家。他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幫他,每次當他問她一個她不想回答的問題時,她便拿出一副她從不離身的撲克牌跟他賭大小,贏方說了算。她真是一個天生的賭徒,而他不是。也許這就是為什么她向他開出的條件:以后別再賭了。
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把他在賭場輸掉的錢都贏了回來。他無以為報,連對方的姓名都不知道。后來他想,是不是保持無名無姓的比較好呢?跟她這樣的人,本來就應該相忘于江湖,但是,這次她沒有拿出撲克牌來跟他賭大小,直接回答他說:“我叫蘇麗珍?!?/p>
蘇麗珍——一個對他來說代表著舊愛的創痕的名字。他曾經在2046號房等待和她相聚的片刻時光,曾經想帶著她一起來新加坡,但她不肯背棄丈夫跟他走。當他突然又聽到這名字時,他怦然心動,仿佛來自昔日的幽靈突來敲門。于是他知道,不管到哪里其實都一樣,逃不掉的依然逃不掉。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提起這段往事,因為在吳哥窟的一堵石墻上,他已將這個秘密留在洞里,用泥土封存,將它永遠留在那里……如果不是遇到這個跟那個人同名同姓、新認識的蘇麗珍。他將這段往事告訴了她,蘇麗珍卻不肯將自己的往事告訴他。
他決定賭最后一次,對她說:“我想你跟我一起走。”就像他對從前那個蘇麗珍說過的。“贏了跟你走?!彼f,像往常那樣將撲克牌拿出來跟他賭大小。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已經輸了。這個蘇麗珍拋不下的又是什么呢?對他來說,就像她黑手套里的那只手一樣,將是一個永遠的謎。他帶著這個謎,一個人上船,離開了新加坡。
他遇上一個比他更擅長忘記過去的女人
回到香港那年的平安夜,他在夜總會遇見從前熟識的露露小姐(劉嘉玲),但是她說,她現在已不叫露露。他說他們在新加坡是舊相識,但是她說:“你真的認識我嗎?”她似乎真的已將過往的一切忘個干干凈凈。他向她說了許多在新加坡發生過的事情,然而,就仿佛記憶系統出了故障一般,她的表情始終空白一片,點波不興。他不知道是她不愿意重提往事,抑或她確實是一個比他更擅長忘記過去的人。
當晚她喝得爛醉,他送她回酒店,發現她的房間號碼,便是2046。他心有所觸,數天后回來看她,她卻已經搬走了。后來他才知道她在前一晚被男朋友CC(張震)捅了幾刀,當他站在房外時,房內血跡猶新。酒店老板慫恿他先入住隔壁的2047房,就這樣,他和2046又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從墻上的洞口偷竊2046號房的女人
在2047號房賣文的日子里,他常常從墻上的洞口偷窺2046號房那個賣笑的舞女(章子怡)。她風情萬種,顧盼飛揚,他暗自作壁上觀,看春光乍泄。反正賣文和賣笑,在他來說沒有什么兩樣。想不到她是個潑辣的小辣椒,打他耳光,卻收下禮物。明明賣笑,卻滿身是刺。他的心曖昧難懂,時而輕佻如登徒子,時而親切耐心聽她訴說心事。他們從單純喝酒的朋友,成為枕席間的伴侶,但他總是見好就收,事后不忘付費,并對她說:“就當是借用彼此的時間好了。”她漸漸迷亂,問他:“你什么都肯借給別人,有什么是不肯借人的?”
在他來說,能有片刻的溫情,又何必吝嗇片刻的溫情,但是,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的白玲,并不明白這是他的生存之道。當她在他面前提起新加坡這個熟悉的地名,問及有關新加坡的種種,他只談及了天氣和房東。當她告訴他以前的男友曾經答應帶她去新加坡,他便覺得這樣的承諾,似乎在哪里聽說過。人生似乎總是有太多的似曾相識。當她開始有長久的念頭,他冷然起步,以兒戲面對認真。但他畢竟沒有看錯她。風波不信菱枝弱,漂泊在外的人自有生存之道。她不辭而別,搬出酒店另覓居處,獨自籌備前去新加坡做小姐的事。最后一次見面,也許出于一時的沖動,他對她說:“有些東西我是永遠也不會借給人的?!?/p>
相識以來,惟有這句是真心說話,但是一切真心說話,在這時只有徒增悵惘而已。他離她而去,一直不曾回頭。
她咿咿哦哦不知在自言自語些什么
白玲搬走之后,2046號房間開始傳來一個少女咿咿哦哦、重重復復的說話聲。那嬌嫩的聲音,陌生的章節,和白玲大異其趣。后來伙計告訴他說那是日文,酒店老板的大女兒王小姐(王菲)在里面練習日文,因為她有一個日本男朋友。王先生分明是極度反對這件事,每次他臭罵女兒的時候,總是把留聲機的音量調到最大,以防隔墻有耳。知道多一點之后,在茶水間碰到王小姐時,便免不了多看她幾眼?;蛟S是熱戀中的女人特別迷人吧,那種對外界漠不關心的專注總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他們漸漸熟絡,他開始代她接收男友寄自日本的來信,想辦法讓她跟男友通電話,替她安排工作好讓她存錢去日本。那個夏天,是他生平最開心的一個,但他深知,許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覺間發生。她坐在茶水間看武俠小說、她在他的房間替他抄手稿、他在雨中等她下班……
1967年5月,香港實施宵禁,整個城市沸沸揚揚,到處是工潮和暴亂,他在他的2047號房坐下來開始寫一個關于未來世界的故事。
2046年,全球密布著無限延伸的空間鐵路網,有一列神秘的專車……
故事這樣開始……
從來沒有人從2046回來過,他是惟一的一個。
在周慕云的未來小說里,一列專車定期開往2046這個神秘地帶,車上的乘客都想前去尋回失落的記憶,因為傳說那個地方的時空處于一種奇怪的真空狀態,時間定格不前,一切事物都不改變,因此所有的回憶都可以原封不動地保存在那里。不知為什么每一個前去2046的乘客都從此消失在那個時間停止的地方,直到某日,一個人離開了2046,愛上了列車上的一個機械人……
“你會不會跟我走?”
這句問話再次縈繞在紙上、在空氣中。
機械人始終沒有回答。正如神秘寡言的蘇麗珍、忘記過往的露露、千嬌百媚的白玲、外柔內剛的王小姐……周慕云在她們身上也得不到答案。
他再一次失去蘇麗珍
1969年圣誕,周慕云從香港回到新加坡尋找蘇麗珍,但她已不知所蹤。
他記得分手時,他對蘇麗珍說:“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放下過去,你就來找我?!?/p>
或許,只有等到有一天他登上離開2046的列車,遠離那個不變之地,才能真正放下過去,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