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歲小女孩 驚濤駭浪中掙扎９小時

在湍急的濁流中，一個小女孩緊緊地抱住一棵搖搖欲墜的小樹；一艘沖鋒舟靠了過去，舟上一名軍人伸出大手，迅速地將她抱進船艙……

這是1998年夏天那場世所罕見的大洪水來臨時，湖北省嘉魚縣簰洲灣潰口后，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中播出的一則報道，此后《焦點訪談》和許多關于抗洪救災的新聞節目中也曾多次出現有關的鏡頭，引起了全國億萬觀眾的關注。中央電視臺《我們萬眾一心·抗洪賑災募捐義演》大型晚會上，中央電視臺少兒節目主持人鞠萍牽著這個小女孩，滿含熱淚講述了一個催人淚下的故事……

這個小女孩名叫江珊，當年她只有6歲，家住湖北省嘉魚縣合鎮鄉中堡村。

“猴子”江珊

簰洲灣位于武漢市上游60公里的長江南岸，簰洲大堤面對長江，背倚四邑公堤，垸內有簰洲鎮、合鎮鄉兩個鄉鎮，人口有5.3萬，面積15萬畝。中堡村是緊臨長江的一個村，江珊的家僅離江堤800米左右。她家是全村最貧窮的一戶人家，孩子們就在村民好心的救濟下，東家吃頓飯，西家穿件衣。村民們說，小江珊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父母一心想生個兒子，她一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得到父母很好的呵護。她經常一個人到處“野”，一玩就是一天。兩歲就開始在荷塘里玩水，打鼓球(蛙泳)、蹬仰臥(仰泳)、踩水；她還愛爬樹，門前的那棵槐樹的樹桿被她爬得溜滑溜滑的；她常常在樹上躲起來，奶奶找不到她，她卻在樹上偷偷地笑。一到夏天，她光著腳丫，打著赤背，到處捉魚、掏鳥蛋、抓蝴蝶，臉曬得黝黑，肩頭的皮膚一塊塊地脫落，露出粉嫩嫩的細肉。

在玩的時候，她的腳沒少割傷，身上沒少劃傷，手沒少搓傷，但她不怕，很少像其他孩子那樣叫一聲痛。

父親江其新看她這樣愛玩愛動，毛手毛腳，像個男孩子，又是猴年出生的，就給她取了個小名，叫“猴子”。

“猴子”江珊的腦瓜很靈敏，做出的事情總讓人忍俊不禁。家里斷炊了，她總有辦法到叔叔、伯伯家里討得飯吃，惹得叔叔、伯伯稱她是個“小精怪”。在孫子輩中，爺爺奶奶也最疼愛她。

大難臨頭

1998年8月1日晚，蛙聲鼓噪，流螢飛舞，家家農舍里傳出電視的聲音。一如往常。

江珊的爺爺心中卻煩躁不安，他憂心忡忡地到江堤上轉了一圈，回來對老伴說：“江里的水比1954年還嚇人，堤只怕是保不住了，其新到外地去了，家里沒有一個頂力的男人，房子又矮，你和媳婦帶著伢們到堤上去住，我把家里的東西收拾一下，隨后就趕來。”

奶奶帶著她們出了門，向江堤走去。沒想到，這一去，卻成了永訣。

20時20分，合鎮鄉魏家碼頭堤段出現強力管涌，堤身轟然塌陷，堵口沉船被卷走，濁流以七八米的落差狂瀉而入，撲向正在堤角搶險的解放軍某部高炮旅官兵，橫掃垸內30多個村莊。

20時30分，嘉魚縣電視臺正常節目突然中斷，播音員急告：“簰洲大堤魏家碼頭出現潰口，大家迅速就高轉移，就高轉移!”兩個鄉鎮派出所民警驅車與洪水賽跑，一邊向潰口的下游村疾駛，一邊用高音喇叭指揮：“所有平房的居民到最近的樓房集結，到樓房集結!”

22時30分，垸內已全部被洪水淹沒，黑茫茫一片，房屋不斷倒塌。

江珊她們剛走過一段田埂，就聽到堤上大呼小叫的聲音和流水的轟隆聲。奶奶見情形不妙，就拉著她的手疾跑。江珊腳下一滑，被一塊石頭絆倒，待爬起來時，水已漫到她的腰身。奶奶又牽著她趟水跑，但水流強大的沖擊力把她們席卷而去。轉眼功夫，媽媽、姐姐都不見了，要不是奶奶抓住了一棵小樹，她們也被浪頭壓進了水中。水漫到了奶奶的胸部，奶奶的手在水中牢牢地拉住她，幸虧她會踩水，她的腿在水中折騰了幾下，終于將頭露出了水面，奶奶用力一拽，像釣魚一樣把她從水中拖到樹邊，要她抓住樹干。又一個浪頭撲過來，水已漫到了奶奶的頭部，奶奶踮起腳尖，把她向樹上頂了頂，說：“猴子，快爬樹，莫睡覺，等解放軍叔叔來……”小江珊用力向上爬了爬，終于從水中露出了頭。她只聽到了奶奶最后的一聲叫喊：“莫——睡——覺!”

村子不見了，奶奶不見了，四周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洪水的咆哮。水流越來越急，把她和小樹沖得左右搖晃，吱吱作響，她感到害怕了。平時她爬很高的樹、抓紅眼睛的蛇、悶水、夜晚走墳地都沒這樣害怕過。她“哇”地一聲哭起來，水齊頸了，她又向上拱了拱。一個兇猛的浪頭像野獸一樣地撲過來，樹干咔嚓一聲斷了，小江珊又沒入了水中，隨著樹干在洶涌的洪流中翻滾起伏。她嗆了一口水，又一口水……一個大浪頭把她再次壓入水里，樹干從手中滑脫了，幸好緊接著一個浪頭把她拋出水面，她連忙張開小嘴換氣。這時，她反而鎮定了。她想用“打鼓球”的方式游向岸邊。因為身單力薄，水流力量太大，她不但沒能游向岸邊，反而被流水漂得更遠。她感到精疲力盡，改用比較省力的仰泳方式，用小腳小手在水中蹬仰臥。

不知漂了多久，她的頭猛然撞在了一棵樹上，她連忙雙手一個反扣，箍住了樹干。水流把她向前猛一拽，手差點脫扣，她立刻一個翻身，雙手抱住樹，然后用腳纏住樹身，再一把一把地往上爬。腳終于露出了水面，她又向上爬了點兒，找到了一個樹丫，把小腳踩在上面，就省力多了。

小江珊舒了口氣，肚子卻餓起來，她摘了兩片樹葉含在口里，樹葉的味道澀澀的，喉頭像有東西堵著，她想“啊”一聲，卻發覺自己嗓子全啞了。她十分疲憊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但她不敢睡。就這樣像蝸牛一樣趴在樹上，水漲一厘米，她就往上爬一厘米。

大營救

2日零時，某舟橋旅和湖北省武警消防總隊20多艘沖鋒舟向潰口方向疾駛，在樹林中不停地穿梭救人。

第一戰斗小組二號沖鋒舟，由消防總隊戰訓處處長隗德芳、干部處副處長彭軍、后勤部助理員王明華、直屬中隊戰士杜志敏組成新的戰斗小組，第二次向一片樹林駛去。

天色蒙蒙亮時，王明華隱約發現舟的左前方有一棵樹，樹上好像掛著東西。這時手電筒和強光燈的電源都不足了，光線很弱，看不真切是什么，以為是一只貓或其他小動物，但隗德芳仍然不放心，命令沖鋒舟駛近看一看。沖鋒舟駛近了，原來是棵小碗口粗的樹上趴著一個小孩子，岌岌可危。小孩三分之二的身體浸泡在水中，抓在樹干上的雙手已痙攣成爪，僵硬地合在樹干上，臉色蠟黃，雙眼微睜，已奄奄一息。

沖鋒舟的引擎聲驚動了她，她用力睜大雙眼，眼睛直直地盯著沖鋒舟上的叔叔。這眼光令舟上的硬漢子也為之震驚。這是他們在救援過程中發現的第一個沒有大人庇護而存活到現在的小孩。

沖鋒舟在水中劇烈地顛簸，由于此處離潰口很近，只有200來米，水流很急，沖鋒舟無法靠近。如果沖鋒舟直接駛向小樹，會將小孩撞傷或脫手掉入水中，如果將繩索直接套在小樹上把沖鋒舟拉近又怕折斷小樹，使小孩落水。營救工作十分困難和危險。惟一的辦法是：舟在行駛過程中快速將小孩抱起。這就要求施救者膽子大，動作快，身子穩。

隗處長命令彭軍在舟的左側，王明華在舟的右側，其他人員將他們兩個拉住(此時舟內已有26名獲救者)，沖鋒舟在小樹的左右行駛，誰最接近小孩，便于行動，誰就立即動手，萬一失手，就由接近者跳水救人。

第一次是由潰口方向順流而下，由于水急浪大，沖鋒舟經過小樹時下沖速度很大，沒能成功。第二次是逆流而上，同第一次一樣，無法下手。

小孩看到這樣的情景，露出絕望的目光，眼眸慢慢地耷拉下來。舟上的人都為她捏著一把汗，對她說:“別怕！別怕!”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教訓，第三次他們改進操作方法，使沖鋒舟的牽引力與水流力相抵，形成了一個較小的合力，慢慢靠近小樹。這就要求操作者有相當高的技巧，適當控制油門。駕駛員杜志敏操舟逆流而上，當舟頭右側剛剛靠近小樹時，王明華迅速將她抱起，放入舟中……

這個小女孩就是江珊，已在驚濤駭浪中浸泡了9個多小時。她的四肢已經僵硬，短褲被洪水沖走，只剩下一件上衣，兩股間被樹枝等雜物劃出一道道傷痕，有的傷口還滲著鮮血。

彭軍給她換下濕衣，脫下自己的衣服將她包住，給她揉痙攣了的手腳。十分鐘后，她才哭出聲來。

劫后重逢

江珊獲救后，安置在武漢市江夏區范湖鄉福利院。在這里，她意外地遇到了姐姐江黎。爺爺江哲明隨后也被送到了福利院。

江黎在洪水中岌岌可危時，被舟橋旅戰士趙志林、楊國棟救起。爺爺在家中清理物件時，聽到門外轟隆隆的流水聲和人喧馬叫聲，知道是洪水來了，趕忙跑到鄰居家的樓上，后被救出。

在武漢市漢正街打工的父親江其新得知消息后，趕到這里，找到了親人。劫后重逢，四人相擁而泣。江珊一家被安置在福利院院民十一室居住，安置辦及時送來了衣物、食品和礦泉水。

事后得知，在這次災難幸存者中，江珊是惟一的一個沒有大人庇護，依靠自身能力與洪水搏斗后獲救的兒童，年僅6歲。這個情況引起了人們及新聞媒體的廣泛關注。8月16日中央電視臺賑災義演晚會上，鞠萍牽著她講述了她的故事，小江珊一下成了“名人”。

在福利院，江珊的身體恢復后，與從前一樣活潑好動。前來采訪的記者要她爬樹，她就爬樹，要她玩水，她就玩水。她還經常在院內“搗蛋”，偷偷地敲其他院民的門，然后躲起來，讓人家白開一次門。院民“恨”得牙根癢癢，她卻在一邊扮鬼臉，做滑稽動作，惹得人們又開懷大笑，給氣氛沉悶的福利院帶來了生氣。

據悉，江珊參加完中央電視臺的賑災義演晚會后，又隨團赴香港參加演出。

生存探秘

提起小江珊死里逃生的話題，人們有各種說法。

指揮營救江珊的隗處長說：小江珊能在這次洪災中逃生，一是會游泳、爬樹，有了逃生的技能。二是有非凡的毅力。在洪水中掙扎9個小時，很多大人都堅持不住，她卻挺住了。這種毅力是很多城市小孩和獨生子女想都不敢想的。三是體重輕，小樹能夠承載。如果體重大一點，這棵小樹可能會折斷。通過幾次與這個小孩接觸，我發現她頭腦特別靈光，特別活潑，機靈敏捷，這也是她得以生存的一個方面。

救起江珊的王明華說：她能夠逃生主要得益于那棵樹，其次是因為平時父母對她呵護較少，鍛煉了她求生存的能力。

曾擔任過中堡村等五個村的總支書記張聯炳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很小就自立謀生，什么事都得自己做自己干，較早地鍛煉了生存能力。而有些孩子，十四五歲還依靠父母，面對突如其來的災害，生存能力自然就較弱。

江珊的爺爺說，“猴子”這次大難不死，真得益于她的這個猴子性格，還有平日里生活的磨練，使她有了逃生的本領和頑強的毅力。要是溫室的花朵，早就完了。

從江珊的生存奇跡論及人類的生存發展能力，也許我們會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如今，在黨的關懷下，小江珊已成為北京一所學校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