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詠嘆調

張　筱

懸置的情節

生命處于一個什么樣的高度最佳?沒有高處不勝的風寒，遠離生存現場的炙熱。只有微醉似醒的釅酣，疼痛之后的安謐。

生命在一個懸置之高度，在一個安逸的籠中……真的最佳?

二十一層，于一幢建筑物來講，是一個無關痛癢的高度。

居中或者偏低，亦許偏高。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它都處在一個懸置的情節之中。

二十一層，被都市流行風姿隱匿，沒有風的浸潤陽光的耳語。

噓——這是一個絕緣與封閉的王國。猜一猜，將生命安放其中，將是一種什么顏色的心情?

如一尾游魚，在生命漂流中擱淺。擱淺在都市，擱淺在都市心臟偏西的一幢高樓。

這是魚的池塘。在缺水的池塘中，魚之腮失去功能，開始用肺呼吸。肺被失語的光與色充盈，如五彩的氣球擠壓心的靈動。

心終于也懸了起來，成為生命里的情節。

一陣胸悶。一陣心悸。一陣顫栗。

一種物質的躁動意欲穿過胸膛。

我聽見：銅板丁當。

先鋒的大纛被風折斷。憤青已鉆進發黃的故紙堆里。世界生產了新新人類?

這些無喱頭的噱頭，誰又能懷疑此類無知。

后現代的場面如走馬燈般置換，懷舊情懷在生的邊緣徘徊。

一種顏色的跡象，如缺水的河床，斑駁著丑陋的沉積。一道震前的極光，掠過紅塵之巔。腥味濃郁。

世界真精彩!

一只被教化了的青蛙，坐在斗方之間觀天。

一架疲憊不堪的機器，磨鈍了思想的齒輪。

一個被聲色迷醉了的甲殼蟲，在網上掙扎。

與堅硬的鋼鐵為伍，冷嘲的風漸硬。遠離土地日久，已辨不清泥土是怎樣的一種清馨?

美人冷酷的一幀幀寫真，展出時尚，讓觀者熱血冷凝。都市奢華的光，浮之表面。

生存空間，被打磨拋光的幾何造型填充。

氣韻不再生動，一切似乎更有秩序。

匠氣十足的綠樹、花圃，操練著整齊劃～的隊列與方陣。

自然的柔潤，被鐵剪打上雕刻的痕跡。

誰剪斷了這些生命的自由呼吸?

遠離土地，在頹廢與奢華之間躑躇。

都市，讓人既愛且冷。

都市，讓心靈無法在懸浮的情境中展翅。

懸置的情節，自由的詩句無法揳入。

懸置的心情，詩意在機械的重復聲中消隱。

黑的夜里，生命無奈地地嘆息無聲……都市詠嘆，落地生根。

陽光之吻

陽光，還原事物本質色澤。

陽光，原本就比熱血滾燙。

陽光，只屬于成長和希望。

陽光，離都市的目光愈來愈遠。

陽光，已被都市的擁擠拒絕照亮!

從北到南的浪跡，途中的陽光是多么明亮。

膚色裸露陽光的金黃，呼吸如光縷般地抒情、流淌。一次陽光之旅，令人終生難忘。

我突然想起了在大地上粗獷之舞的父母。

還有眾多的兄弟、姐妹們……

生命的旅程被陽光誘惑，一生的行程都充滿陽光。我的青春留在故土之上，夢中反復咀嚼熱烈的陽光。

在都市的濤聲中，流浪。

生活，濃烈得像油畫一樣。

像畫面堆砌的油彩，厚重得讓人心悸。

為什么不同的油畫，卻被嵌上相似的畫框。

畫中的一撇一捺，拒絕照耀陽光。

害怕縮水。害怕扭曲。害怕變形。

其實只要打開內心就會發現，缺少陽光的霉斑已經生成。

事物愈來愈精致，物質愈來愈奢華。都市生活的精美版本，將成為自然的標本。

自然的傷口越來越多，世界離完美越來越遠。都市化的腳步愈快，資源枯竭的速度將要亦步亦趨。

我們，將比魚還要百倍千倍地干渴。

破碎的不是山河——

結痂的一道最新瘡疤，被都市的陰影遮蓋。

都市喜歡夜的溫存和被燈光點綴的情調。

夜的黑，最容易裝飾打扮心情，最容易涂改事物局部的顏色。

你看見享受是一種什么樣的顏色?

你看見虛無是一種什么樣的顏色?

你看見失意是一種什么樣的顏色?

你也許看到了許多的色彩，但你不可能看到陽光的顏色。

陽光，是拒絕黑暗，與黑暗水火不相容。

黯然的都市，骨子里拒絕陽光。

光之熱令時尚的女士們先生們不能忍受。

光之熱令溫室里長大的花草頭暈目眩。

光之熱令文明的人們懼怕汗流浹背。

陽剛與粗獷從此與都市失之交臂，與都市背離。都市里炫目的不是陽光，而是另一種被金屬打造出的亮色。

我在都市放牧，心情不再年輕。

如一枚被很好地保鮮的水果，外表色澤亮堂，質地已經變味。

誰的心靈，能夠永遠保持新鮮?

一片青蔥的顏色，是最熱愛陽光的顏色。陽光，在都市表面掠過，

日暮時分，我的心終于從都市二十一層的鳥籠放飛——我和陽光在黃昏的紅暈里，做最后一次親密的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