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
這幾天忙著騎自行車調查市場,每天總有六七個小時在“馬背”上度過,實在無聊,就邊騎車邊看路邊的廣告牌。憑心而論,最有創意的非房地產廣告莫屬,有些樓盤廣告的想象力和吸引誘惑力,讓我心搖神馳,拍車叫絕,差點撞上一輛寶來。
晃晃悠悠騎在大都市街,看見路北一個大牌子,上面只畫著一條獨木舟,廣告語是:“陶然亭在南,我在北岸”。我吃了一驚,陶然亭我熟,北邊好像沒什么河啊。停下車子仔細琢磨,方有點明白,這個樓盤應該是在陶然亭公園北面,距離多遠廣告沒說,估計不會過了長安街。人家廣告主就是要使你將樓盤和陶然亭想到一處去,暗示你如果買了房子就能和陶然亭作街坊,當鄰居。當然,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像的,人家可什么也沒說。我深感佩服,感嘆這樓盤里面有高人。
邊走邊看,路過紅蓮南路一處樓盤叫北歐印象,這我明白,房子蓋的是北歐風格。但再看售樓處,門上貼著告示說今天是芬蘭日,又讓我墜入霧里。莫非這樓盤還過生日?今天是芬蘭日,那明天可能是瑞典日,丹麥日,敢情每天到這樓盤看看就能免費北歐六國游?那要是買了這兒的房子還不跟移民北歐差不多?真劃算。
從北歐印象往北,又看到幾棟新樓,寫著廣告詞:“身居鬧市,也能品到茶香”。我趕緊四周張望,看有沒有成片的樹林茶園什么的幽靜所在,只看到幾棵光禿禿的楊樹。正迷惑,突然恍然大悟,繼而哈哈大笑,原來這樓盤建在宣武區的茶葉一條街邊上,挨著一個個茶葉商店,當然能“品”到茶香了。想不到廣告成了腦筋急轉彎,想買樓得先把謎猜對了,才有資格掏錢。
在去南二環的路上,有這樣一個樓盤廣告,廣告詞是“金融街的后花園”。我摸著點規律了,估計商家是想讓買家這樣聯想:這個小區就和金融街隔一墻頭,那我住進去就能和銀行處鄰居了,別人就會認為我可能是銀行家,說不定我孩子會被錢氣兒熏陶成洛克菲勒呢。多么神奇而富有創造性的蠱惑,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正中追逐財富夢想的民眾的軟肋,你只要買了這兒的房子,肯定能天天作夢夢見銀行成了自己家的錢柜。
在先農壇體育場旁邊,我到一個叫耕天下的樓盤看了看,來頭真不小,正在建的小區里竟然圈著二十幾棵百年古柏。小區廣告上還介紹,其中一顆古柏已經有400年以上歷史,好像還是朱由儉或其他哪個皇帝親手栽的(得查查是不是違反文物保護法),再結合樓盤耕天下的名字,讓您難以自制地夢見這樣的場景,皇帝是這個小區的園丁,你在自己房子陽臺上的游泳池里搓著澡,就可以把天下給“耕”了。真是前無古人的偉大構想!我實在分不清買家還是賣家陷入了瘋狂,或者都瘋了,被財富與權力的夢想之火燒瘋了,才想出這么天才的創意來。
讀著一個個樓盤廣告,我的感覺像是在夢游,做著一個個白日夢、春夢、發財夢,屁股下的破自行車感覺像奔馳寶馬一樣寬敞、舒暢。但夢總是要醒的,我領悟了這些樓盤廣告與其他廣告一樣,銷售的無一例外都是夢想,這已經成了商家廣告的惟一真理,但京城樓盤的可惡之處在于他們根本就不是賣房子,他們吝嗇貪婪得只出售虛幻的夢想,就從民眾口袋里抓出實實在在的銀子。不幸的是轉型期的我們都有發達的財富想象力,甚至有人生活在幻想里,那種美妙程度類似吸毒產生的幻覺。從這種意義上說,地產商們賣的不是房子,也不僅是概念,而是一個個關于財富權力地位夢想的騙局。業主們傾其所有買到一個好夢,搭售一套鋼筋水泥,而造夢與解夢的“周公”們成為財富榜上上竄下跳的人物。
老友夢起,流浪北京幾年,舉家食粥借債度日,但樂觀本性不改,且善夢好夢,聽我聊起北京的樓盤,詩興大法,仿余光中〈鄉愁〉賦詩一首,摘錄如下:
剛來時,身無半文,借住北大學生宿舍,我在里頭,陳獨秀在外頭/半年后,日進五十,在八寶山租了間板樓,我在外頭,烈士在里頭/現如今,我失業了,在長安街延長線租一間樸素的平房,但與故宮簡直睡一條被窩,我在這頭,慈禧在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