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 立

佛學教育的形成
公元779年,桑耶寺落成之后,贊普赤松德贊下令在桑耶寺內成立了一所妙法扎倉(一些著作稱為妙法學校)。藏文史籍將創辦妙法扎倉的三位重要人物合稱為“堪羅曲松”,意思是師君三尊。“堪羅曲松”前三個字是指這三位人物,即堪布寂護(堪)、教長蓮花生(羅)和贊普赤松德贊(曲),最后一個字是三(松)。此后,贊普赤祖德贊又開辦了律儀扎倉、講學扎倉和修行扎倉。
11世紀初,阿里譯師仁欽桑布在阿里托當寺建立了一所扎倉,與赤松德贊在桑耶寺內所建妙法扎倉同名。1074年(宋熙寧七年),鄂·勒巴喜饒建成桑普寺,之后他的侄兒鄂·洛丹喜饒又修建了講解《釋量論》、《現觀莊嚴論》及《中觀論》等的扎倉。繼而香才蚌曲喇嘛住持桑普寺。他安排4名教師分別在譯師靈塔的四面講經,其中東面由恰巴·卻吉桑格講《因明》。恰巴·卻吉桑格首創分學級和辯經的辦法,后來得到推廣。其后,薩迦班智達撰寫了藏族第一部教育理論專著《智者入門》,寺院中辯經成風。
14世紀,宗喀巴創立格魯派,對寺院教育的方法進行了改革,制定了“顯密并重,由顯入密”的教育思想和學修次第,標志著藏傳佛教教育制度的形成。
四等格西學位
格魯派顯宗扎倉對五部大論的學習,規定了嚴格的學制,要求學僧按部就班、一級一級地苦讀。各大寺院的學制和課程在確定以后,長期不變。
藏傳佛教的學僧學修到一定的階段,通過考試后,可以得到格西稱號。“格西”為藏語“噶讓絳格外喜念”的簡稱,意為“善知識”。格西學位只有通過考試才能取得,大活佛也不能例外。青海已故的喜饒嘉措大師就曾考取了拉然巴格西學位。
三大寺學僧在顯宗扎倉經過10年左右的學習,掌握了因明、般若等經典,并通過辯經,可以獲得“仁江巴”(或翻譯為饒柬巴、然堅巴、仁建巴、繞江巴、讓堅巴等,迄今沒有統一)稱號。仁江巴為廣通經義者之意,只是初級稱號,還不算格西。哲蚌寺的仁江巴簡稱哲然巴。其它格西稱號都是上了等級的仁江巴,簡稱為“某然巴”。“某”字為等級,“然巴”即然江巴的簡稱。
學僧們苦讀15年以上,讀完五部大論,稱為“噶然巴”。噶然巴也不是正式的格西學位,而是給予待考學僧的榮譽稱號。“噶”字指佛經。噶然巴之稱表示此人通曉多種佛教經典,能夠講辯其要義。噶然巴仍然要繼續研習5至6年乃至10余年,之后由導師推薦,并經本扎倉堪布審查、認可后,方能考格西。
三大寺將格西分為四等。由低向高依次為“多然巴格西”、“林塞格西”、“措然巴格西”、“拉然巴格西”。在稱呼中,格西二字往往略去。
四等格西多然巴,系于本扎倉內經過學僧們質疑、考僧答辯以后而獲取的學位。“多”是石階的意思,表示辯經考試在本寺大殿外的石階前舉行。
三等格西林塞,系在本寺僧眾面前,經過立宗、質疑、答辯合格之后而取得的學位。“林塞”是全寺或混同全寺的意思,表示辯經考試在全寺大殿中,混同各扎倉的僧眾舉行。此稱來源于桑普寺。
二等格西措然巴每年于藏歷二月傳小召法會期間,經三大寺僧眾提問、質疑,答辯合格后,方可獲取這一學位。“措”是會供法會,也就是傳小召法會的意思,表示辯經考試在此法會上舉行。
一等格西拉然巴每年在藏歷正月祈愿大法會期間,在大昭寺講經院由甘丹寺法臺主持,在三大寺全體僧眾及來自甘、青、川、康與會的信眾面前,通過質疑答辯后,可得到此學位。“拉”是拉薩的意思,表示辯經考試在拉薩祈愿大法會上舉行。

格魯派其它寺院格西的等級和名稱,與三大寺不同。其它各派學僧學成后獲得的稱號與格魯派也不同。
格西稱號與現代學位(學士、碩士、博士)的內涵并不完全相應。在西藏民主改革之前,它主要與僧職資格聯系。西藏過去的僧職制不僅包括寺職制,還包括僧官制。以三大寺為例,過去學僧們考取一二等格西后,即登入宗教上層的行列。一二等格西將被選任三大寺扎倉的堪布,或被派往中、小屬寺充任堪布。拉薩三大寺的扎倉堪布是全寺最高機構喇吉的當然成員,從中產生喇吉的主持人堪布赤巴(法臺)。拉薩三大寺的堪布直接參與西藏地方的政治事務,扎倉堪布由噶廈政府直接任命。此外,扎倉中的格貴、翁則等職,一般也需要由獲得格西稱號的僧人擔任。
考取格西學位的僧人可以升入上下密院繼續學修密宗,稱作“左然巴”。沒有格西學位的僧人也可以參加修習密宗,但只能算是附讀生,稱作“吉然巴”。上下密宗院的左然巴學修年滿時,通過考試可以獲取“歐然巴格西”稱號。
上下密院均設有堪布(也稱洛本)一人,任期3年。喇嘛翁則一人,任期3年。強佐四人,任期4至5年。格貴(即鐵棒喇嘛)一人,任期1年。上下密院的重要執事格貴(鐵棒喇嘛)的職位必須由拉然巴學員獲得歐然巴格西稱號者充任。任期滿后按其年資候升喇嘛翁則。該職任滿,再按年資候升堪布,堪布任期3年,退職后稱作堪蘇。上密院的堪蘇才有資格按其年資候升夏孜卻結(東峰法尊)一職;同樣,下密院的堪蘇才有資格按其年資候升降孜卻結(北峰法尊)一職。得到這兩個職位的人被認為是格魯派發祥地的兩名法尊,具有很高的威望。這兩名法尊是甘丹寺的首席甘丹赤巴候選人,最終有可能登上格魯派最高宗教職位。甘丹赤巴任期7年。
擔任甘丹赤巴可以說是一個格魯派學僧修到的最高成就。
舊社會培養格西主要是為補充政教合一的高級僧職服務的,所以名額不能多。多然巴年無定額,但各寺名額不得超過三大寺一等格西之和的一半。林塞年定額5至6名或7至8名不等。措然巴年定額10名(一說8名)。拉然巴定額一說16名,一說18名,一說20名,不得任意突破。
時輪扎倉的學僧考“孜然巴格西”,醫藥扎倉的學僧考“曼然巴格西”,不帶科舉性。
以往格西的科舉性,還表現在考試程序的繁多,表現在噶廈政府的直接操作,表現在盛大的考試場面帶有“夸官”的炫耀性質。獲得拉然巴格西者,要經過四考。
對傳統佛學教育的簡單評述
藏傳佛教的寺院教育從宗喀巴算起,已度過幾百個春秋了。寺院教育對藏族社會的貢獻突出地表現在保存和豐富了藏族文化方面。由于寺院教育的需要,大量梵文或漢文的佛教理論、天文歷算、醫療衛生等方面的書籍被翻譯成藏文。寺院汗牛充棟的佛教典籍中,蘊藏有無數的天文歷算、醫療衛生、藥劑配方、建筑技巧、地震測驗以及地理、歷史、文學藝術、雕刻泥塑、繪圖卷軸等等方面的著作。醫藥扎倉、時輪扎倉、因明扎倉等,在學修佛學時也附帶學習歷史、地理、邏輯、天文、歷算、醫藥、診療等等方面的知識和經驗。在佛經的翻譯過程中,藏語文詞匯愈來愈豐富,并出現了“厘訂譯語”的活動,促進了藏族文字向規范化、科學化邁進了一大步。
昔日寺院教育在做出貢獻的同時,對藏傳佛教也造成了負面的影響。五部大論的確是佛教重要經典,學僧學習這些經典的確應該首先領會原初本義,但是對它們的解釋也應當隨時代不斷前進。單一的課程設置和教材,缺乏其他方面的知識,使學僧與時代脫節。
昔日的寺院教育對社會造成的不良影響是嚴重增加了群眾的經濟負擔。西藏地方政府為了確保寺院擁有充足的雜役僧、工匠僧和武僧,以入僧學習為幌子,規定農牧民子弟必須按“二丁抽一”、“三丁抽二”、“四丁抽三”的比例送子弟入寺。有的寺院還規定“叔死侄繼”、“舅死甥繼”。甚至有“乳名喇嘛”,即規定嬰兒出生的翌日即向寺院登記,幾年后入寺,且規定一切費用由其家庭負擔。
貧苦子弟當了學僧以后,學習期間的生活繼續由家庭供給。很多學僧因經濟拮據,不得不中途輟學,返回家鄉的小寺廟收徒傳授文化,或專門為人誦經。一些學僧繼續學習到考格西。根據寺院不成文的習俗,應試者在考前需宴僧,命名后需獻禮致謝,這筆開支也不是窮人負擔得了的。取得格西學位,也不完全看成績。“多然巴”和“林賽”學位的授予,關鍵是看他們對寺廟的布施和捐獻,而不是看他們的學識。那些無力布施和捐獻的貧窮學僧,則與格西稱號無緣。而“多然巴”與“林賽”的區別也在于學僧的經濟條件,對寺里捐獻多者獲得“林賽”格西學位,少一些的就只能屈居“多然巴”了。
佛學教育的改革
清末,清政府逐漸廢止原先的各種文化隔離政策,開始在邊疆地區考慮“開啟民智”的問題,鼓勵邊疆地區興辦教育。清政府特在雍和宮開設喇嘛訓練班,旨在擴大喇嘛的知識領域,增加現代知識,為寺院培養現代型的領導人才。
民國政府也注意到對藏傳佛教人才的培養。1931年秋,在北平藏經館一號的國立北平喇嘛職業學校,經4個月的籌備,正式開學。
1932年冬,四川重慶有漢藏教理院的創辦,其目的在聘請漢藏講師,召漢藏喇嘛僧侶,研習宗教教育和生產技能的訓練,
1950年,西藏和平解放。1959年,西藏進行了民主改革,廢除了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制度。與此相應,藏傳佛教寺院中的封建等級制,以及寺院教育中那些科舉制性質的和加重群眾經濟負擔的東西,也就自動地壽終正寢了。在西藏,寺院教育中那些純粹宗教的內容,比如說“顯密并重,由顯入密”的程序、扎倉設置、學制和課程設置、辯經、格西學位等,被保留了下來。有些寺院對傳統教育進行了一些改革。比如1962年,扎什倫布寺開辦了宗教職業學校,課程有藏文文法、詩學、文化知識、梵文等。1966年“文化革命”爆發,正常的寺院教育和教育改革等,都被野蠻地摧殘,無法生存了。
1978年改革開放、落實宗教政策以后,許多寺院都恢復了傳統的寺院教育。據扎什倫布寺民主管理委員會介紹,十世班禪生前曾親自為該寺制定學習五部大論的教學計劃,學制定為18年。1985年,幾位畢業學僧考試合格,該寺向他們授予了噶欽(噶然巴)格西稱號。扎什倫布寺同時還辦有學經班,基本沿用1962年宗教職業學校的課程,畢業后也稱格西。2000年,哲蚌寺民主管理委員會介紹說,他們有一個扎倉,分6個班,每班20-30人。桑耶寺于1998年正式辦學經班,現有75人。規定學經6年。敏珠林寺有13人的學經班。許多寺院一方面堅持傳統的扎倉教育課程和方法,同時增加了對佛學現代研究成果的學習,增加了中國歷史、藏族史、藏學、政策法規知識、文物保護知識、外交禮儀知識、世界知識、漢語文、英語、電腦操作等課程,眼界大大開闊了。許多寺院減少了背誦的數量,辯經也不再是唯一的學習和考試方式。有些寺院還辦過一些短期培訓班、讀書班之類,以快速培養急需的人才,或對現有人才施行某方面的提高。
經過充分醞釀準備,廣泛征求意見,三大寺授予拉仁巴格西學位的考試,由中國佛教協會西藏分會主持,于1986年恢復舉行。1986年2月14日,十世班禪大師親臨主持拉薩大昭寺傳召大法會,在大法會上進行了拉仁巴格西辯經考試。考試既承襲了宗喀巴的傳統,又改革掉帶有封建農奴制度政教合一“科舉”性的非宗教的內容,使格西學位的考試和授予真正成為藏傳佛教寺院教育的純宗教的活動。1987年拉薩大昭寺傳召大法會上,按照改革后的新辦法再次順利進行了拉仁巴格西辯經考試。1986年和1987年兩年的考試,共有有17人通過了考試,獲得拉仁巴格西稱號。
拉仁巴格西學位的考試和授予活動,本來可以這樣一年年地正常地進行下去。遺憾的是,1988年分裂分子在拉薩發動了騷亂,大昭寺傳召大法會受到干擾,無法繼續舉行,致使拉仁巴格西辯經考試沒有搞完,因而這一年的拉仁巴格西學位也未能按預定的程序授予。從1989年起,傳召大法會和拉仁巴格西學位的考試被迫中斷。
與寺院教育開展的同時,佛學院教育也在發展。1956年,在北京法源寺成立了中國佛學院,向全國招生。該校1966年停辦,1980年復辦。1983年,在拉薩哲蚌寺成立了西藏佛學院。1985年,在塔爾寺成立了青海省藏語佛學院。同年,在甘孜州康定縣塔公寺成立了四川藏語佛學院。1986年,在拉卜愣寺成立了甘肅藏語佛學院。
1987年9月1日,中國藏語系高級佛學院在北京德勝門外西黃寺成立。該院以“維護祖國統一,加強民族團結,發揚藏傳佛教”為辦院方針。該院成立時,十世班禪大師親自擔任院長,趙樸初被聘請為高級顧問。
從2003年起,藏傳佛教明確了傳統教育同現代教育、寺院教育與學院教育相結合的改革方向。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藏傳佛教僧人學經、學銜晉升制度,現已開始組織實施。寺院教育改革邁入了新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