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顯赫一時的北洋軍閥孫傳芳一生馳騁疆場,可他最后既沒有死在軍閥混戰的戰場上,也沒有死在抵抗革命軍北伐的作戰中,而是死在了一位烈女的槍下。這位烈女名叫施劍翹,時年30歲,長得面目清秀,看上去性情溫柔。這樣一位女子為什么會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這還要從她的父親被殺說起。
施從濱兵敗遭殺戮
施劍翹的父親施從濱,安徽桐城人,辛亥革命后曾任新軍第5師第10旅旅長。1912年任第1混成旅旅長,駐守鎮江。1922年歸奉系,歷任濟南鎮守使、將軍府恂威將軍、山東幫辦軍務兼第47混成旅旅長等職。1925年,直系軍閥孫傳芳擁兵浙江,伺機向北擴充地盤,此時,張作霖的奉系正在向南擴張,與孫傳芳的勢力發生沖突。10月,孫傳芳聯絡蘇、皖、贛、閩幾省的直系軍閥,以“雙十節”檢閱為名調集大軍,自稱浙閩蘇皖贛五省聯軍總司令,分五路出兵進攻上海,爆發了大規模的奉浙戰爭。孫傳芳很快占領上海、南京。接著,孫傳芳命謝鴻勛、盧香亭等率部往北推進。張作霖得知失敗的消息后,立即任命施從濱為安徽省善后督辦,張宗昌為江蘇省善后督辦。
施從濱部剛剛開進蚌埠,就遭到謝鴻勛師和盧香亭師兩路大軍的夾攻。施從濱部本來就有一部分老弱殘兵,再加上施長期拖欠軍餉不發,士兵毫無斗志,一遇敵軍夾攻就紛紛潰逃,蚌埠很快被孫軍占領。沒過多久,施從濱和他的隨從也被隨后趕來的孫軍俘虜。謝鴻勛打量著眼前須發皆白、戴著陸軍上將軍銜的70歲的施從濱,頓生敬意,專門派一名營長將施從濱送到蚌埠總司令部,還寫了一份報告給孫傳芳,要求對施實行優待。
施從濱被押解到孫軍的總司令部,進門后向躺在煙床上的孫傳芳行了一個軍禮,孫傳芳卻動也沒動,笑著說:“施老,你好,你不是來當安徽督辦嗎?你馬上去上任吧!”說完,下令將施從濱拉出斬首,并將施的頭顱懸掛在蚌埠火車站示眾多日。
施劍翹十年謀報億
施從濱被殺后,施的全家悲痛欲絕,特別是他的女兒、20歲的施劍翹更是異常悲憤,她決心要為父親報仇。但施劍翹也清楚地意識到,要置孫于死地比登天還難。可這位妙齡少女毫不灰心,堅定地踏上了一條復仇之路。
施劍翹找到時任煙臺警備司令的堂兄施中誠,請求他幫助為父報仇。施中誠從小寄住在施從濱家,深受施從濱的教誨。他長大成人后,施又出面請求張宗昌為他謀取了一個團長的職位。后來他步步高升,當上了煙臺警備司令。因此,施從濱父女對他可謂恩重如山,但他卻因懼怕孫傳芳的勢力,考慮自己的前程而拒絕了施劍翹的請求。
1928年,施劍翹隨母親移居天津。這年的農歷九月十七日,是父親遇害3周年祭日。施劍翹跪伏在父親的遺像前,想到年復一年,大仇無法相報,不禁與母親抱頭痛哭。母女倆的哭聲驚動了借住在施劍翹家的同鄉同姓人施靖公。此人是閻錫山的中校參謀,來天津辦事,因與施從濱有過交往,便借住在施劍翹家。他聞聽哭聲,來到母女倆面前,對施劍翹說:“我曾經受過施公的栽培,對小姐的遭遇深表同情,如果小姐愿以身相許,我決心為施公報仇。”施劍翹此時已被復仇的火焰燒得心焦意亂,心想只要能為父報仇,什么委屈也能咽下。就這樣,施劍翹決然沖破了同姓不結婚的藩籬,跟隨靖公遷居太原。未曾料想,施靖公隨著自己的官運亨通,越來越貪生怕死,施劍翹幾次催促,他都無動于衷。施劍翹又一次失望了,并于悲憤中寫下“一再犧牲為父仇,年年不報使人愁”的詩句。
轉眼到了1935年,施從濱被殺已整整10年了。就在這一年,施劍翹聽到孫傳芳兵敗寓居天津的消息,遂感到為父報仇的機會到了。她毅然離開太原前往天津。又是農歷的九月十七日,施劍翹一早就來到觀音寺為亡父燒紙、念經。之后她偶然從一個和尚口中探聽到靳云鵬和孫傳芳都是天津佛教居士林的居士,孫還是該林的理事長。
第二天,施劍翹就化名“董慧”,委托一位女居士介紹加入了居士林。此后,施劍翹通過各種途徑去了解孫傳芳的身貌、口音、汽車牌號和活動規律等,知道他每周三、六必到居士林聽經,隨即做了刺殺他的具體安排:讓弟弟將母親接到南京;購置一臺油印機,將早已準備好的《告國人書》和遺囑印制出來,打算在殺死孫傳芳后散發;把11月13日定為替父報仇的日子,因為這天是星期三,按照慣例,孫傳芳這一天必到居士林聽經。
孫傳芳殞命居士林
1935年11月13日終于到了,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小雨。施劍翹估計孫傳芳未必會來,便把準備好的左輪手槍和傳單等物暫時放在家里,自己空手來到居士林觀察動靜。中午過后,仍不見孫傳芳的蹤影,施劍翹正有放棄行動之意,忽見一位身披袈裟、年約50歲、留著光頭的人走進了佛堂,施劍翹斷定此人就是孫傳芳。她立即離開居士林,租了一輛小汽車,匆忙趕回家中,取出手槍、傳單等物,又返回居士林。
此時,佛堂里已經坐滿了聽經的居士,孫傳芳端坐在中央。施劍翹找了一個靠近爐火的后排座位坐了下來,馬上她發現這個位置離孫傳芳距離太遠,萬一失手將前功盡棄。于是,她對身旁的看堂人說:“我的座位離火爐太近,烤得難受。前面有些空位,可不可以往前挪一下?”看堂人點頭表示允諾。施劍翹站了起來,伸手握住了衣襟下的手槍,兩眼盯著孫傳芳發亮的禿腦袋,眼睛里放射出仇恨的光芒。她快步來到孫傳芳身后,還沒等周圍的人看清來人是誰,便拔出槍來對準孫傳芳的耳后,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之后,孫傳芳撲倒在地,施劍翹怕他不死,又朝他的腦后和背后連開兩槍。
佛堂里頓時混亂起來,施劍翹邊散發傳單邊大聲說道:“我叫施劍翹,為報殺父之仇,打死了孫傳芳。詳細情況都在這傳單上寫明。我不走,你們可以去報告警察。”有膽大的停住腳步,拾起傳單觀看,只見上面寫著:“父仇不敢片時忘,更痛萱堂兩鬢霜。縱怕重傷慈母意,時機不許再延長。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遷。常到林中非拜佛,劍翹求死不求仙。”還寫道:“施劍翹(原名谷蘭)打死孫傳芳,是為先父施從濱報仇;詳細情形,請看我的告國人書;大仇已報,我即向法院自首;血濺佛堂,驚駭各位,謹以至誠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隨后,施劍翹從容地撥通了警察局的電話。
第二天,天津、北平、上海各報都以頭號字標題刊載了這一消息,全國為之轟動。
施劍翹遇赦免徒型
施劍翹刺殺孫傳芳的案件在天津的地方法院審理。按照當時的法律,施劍翹的行為應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死刑。在法庭上,施劍翹毫不畏懼,詳細陳述了自己艱難的復仇歷程,最后說道:“父親如果戰死在兩軍陣前,我不能拿孫傳芳做仇人。他殘殺俘虜,死后懸頭,我才與他不共戴天。”施劍翹的陳述以及律師的辯護感動了在座的每一個旁聽者,也感動了法官。
在審理過程中,社會各界特別是婦女界,通過電報、郵件等紛紛對施劍翹表示聲援,并強烈呼吁國民政府釋放或特赦施劍翹。法庭鑒于施劍翹的為父報仇情節以及社會各界的反應,作出一審判決:判處施劍翹有期徒刑10年。這已是謀殺罪中最低的刑罰,但施劍翹并不服判,她上訴到天津市高等法院。高等法院接受上訴,改判其有期徒刑7年。施劍翹仍然不服,再上訴到南京全國最高法院(中華民國訟訴制度為三審終審制)。在這期問,國內民間團體要求釋放施劍翹的聲浪日益高漲。馮玉祥、于右任、李烈鈞、張繼等30位黨政要人也向政府吁請。在輿論壓力下,1936年10月14日,國民政府下令將施劍翹特赦。
施劍翹出獄后,發誓要在她的后半生為國家和民族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不久,抗日戰爭爆發,施劍翹奔波于長沙、重慶等地,為抗日軍隊籌措慰勞品。抗日戰爭勝利后,她又在馮玉祥、陶行知的支持和幫助下,在蘇州創辦了從云小學。在這期間,她思想進步,和周恩來、鄧穎超、董必武、徐特立有過多次接觸。新中國成立后她因病移居北京,病愈后又移居五臺山光明寺村,并以居士身份在碧山寺修行。1957年為北京市政協委員會特邀委員,1973年病逝,享年6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