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結束后,因沒考上重點高中,我不禁感到心灰意冷。父親的斥責,母親的嘮叨,讓正處于青春期的我變得更加叛逆。我開始與父母作對,開始憎恨這個世界。父親的巴掌和藤條已無法再勾起我一絲的驚懼和恐慌。善良的父母實在弄不明白,為什么從前雖然頑皮但還算聽話的兒子現在怎么變成這樣?只要父親說一句我不愛聽的話,即使在吃飯,我也會當即扔下碗筷奪門而去,然后玩“失蹤”,像人間蒸發似的消失三五天后才回去。我在外面有不少兄弟,所以在高一、高二那兩年里,常常一個星期才回家一兩天,其余的時間都躲在外邊與那些死黨們一起廝混。
學校終于放棄我了,因為我創造了一個月過百節的曠課記錄;老師終于放棄我了,因為次次考試我都穩獲“倒數第一”;父母也終于放棄我了,因為長期的冷戰帶來親情的冷漠,他們的心早已疲憊不堪,不再對一個自甘墮落的人抱有任何希望,也不愿再為一個玩物喪志的人再付出什么。父親對我說:“一旦等你高中畢業,你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不管了!”我覺得我終于獲得了我以前夢寐以求的完全自由,一種再也無人管束的自由。然而在此后的深夜,每每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我惶恐地意識到:這或許并不是當初我所想像的那種自由,這空洞的自由令我感到不安,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常常涌上心頭。
班主任曾私下不止一次對我的同學斷言,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也會有出息的話,那一定是上天瞎了眼。對此,我從來深信不疑。那時候的我是學校最鮮活熱辣的反面教材,老師可以當著同學的面,毫無顧忌地將我貶得一文不值。
然而,一件偶然的事件讓我的生活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轉變。那是一次“學習交流會”,學校年級前20名的優等生在小會議室交流學習心得體會,而年級排名后50名的差生則被安排在大會議室作“分流動員教育”。(所謂分流,就是學校動員“差中之差”的學生退學或轉學,以免影響學校的高考升學率。)我當然是重點教育對象。雖然在學校呆了差不多兩年,各種辦公室倒是進過不少,會議室卻是破天荒頭一次,我竟陰差陽錯誤入了小會議室。后來我就想,這也許就是班主任所說的“老天瞎了眼”的時候吧。
主講是一位小老頭兒,一個挺有氣質的外地教授。他所講的無非是現階段中學生應該注意哪些心理問題什么的,聽起來挺無聊的,聽得我昏昏入睡。突然,蒙眬中的我注意到了坐在老頭旁邊維持秩序的政教處主任。他的眼神奇怪地朝我這邊閃了一下,我心里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出所料,當著眾多人的面,我被政教處主任“請”了出來。“你應該到大會議室去,那里才是你們這些垃圾待的地方!”政教處主任狠狠地對我喝道。
“發生了什么事?”老頭走了過來。
“沒什么,”政教處主任瞄了我一眼,不屑地說,“這個家伙不知好歹混了進來,我正要把他趕走,他是我們學校最差的學生!”我默不作聲地瞪著他,心里的火焰愈燒愈烈。
老頭扶了下眼鏡,和藹地端詳了我一會,“一個挺好的孩子,你怎能夠這樣說自己的學生呢?”政教處主任的臉有些尷尬。“如果你不介意繼續聽我講座的話,我將深感榮幸。”老人對我說。剎那間,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對一個不可救藥的劣等生說“我將深感榮幸”,我不是在做夢吧?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深深地向教授鞠了一個躬。
“考上大學只能證明文化知識也許學得不錯,會打球會繪畫會唱歌會跳舞也僅僅表明一種生活的興趣與修養,可是我們這些教育園丁們卻常常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怎樣培養學生從小就以積極的心態面對生活,而這才是最重要的。誰也無法知道明天將會怎樣,誰也沒有權力去預言別人的明天,如果覺得生活對你不公平,不妨試著換一種心態生活,你或許會發現,摘下眼鏡,藍天始終還是藍天……”
小會議室里一片寂靜,我的心跳得特別厲害,對呀,誰也沒有權力去預言別人的明天,除了我自己。會散了,老人特地叫住了我,“同學,你是不是劣等生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懂得尊重生活,那也是尊重你自己,祝你快樂。”
老人走了,或許以后將再也見不著他了,他說的話我也沒完全懂,但我明白,我一定要改變自己。
七年過去了,我已從昔日的“劣等生”變成了一個白領。可是我并不在乎這些,就如七年前的那一句“是不是劣等生其實并不重要”一樣。站在窗前的我摘下了眼鏡,無論窗外刮風還是下雨,我心中永遠是一片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