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冬
“高油價會壓垮世界經濟,”經濟學家們一次次地警告。國際石油價格從每桶30美元漲到70美元,世界經濟似乎并未受到大的影響,經濟學家們的警告一次次地被證明是“狼來了”。不過筆者感到,高油價壓力下,部分經濟體正開始出現裂痕。
筆者認為,油價上揚對經濟所造成的傷害并非線性的,即油價從30美元上升到40美元一桶對經濟的影響與60美元升到70美元所帶來的沖擊不同。同時,油價上升對全球經濟的壓力并非均勻分布,即某些經濟體抵御壓力的能力較弱,裂縫很可能在局部先出現。
石油價格迭創新高,但是世界經濟未受大的影響,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通貨膨脹的傳導機制出現了變化。無論是美國還是歐洲,油價高企拉動生產者物價指數(PPI),但卻沒有引起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時的那種消費者物價指數(CPI)的飆升。CPI不漲,消費者的錢包不縮水,央行也不必急著大幅加息,經濟所受到的沖擊自然不大。發達國家CPI與PPI脫鉤,實際反映出在全球化下生產線的外移。本國不再生產,油價推動下的成本壓力便與30年前石油危機時的處境不可同日而語,只剩下汽油一項受影響。
歐美不再生產玩具、鞋子,必有其他國家在替他們生產。作為世界加工廠的亞洲便成為高油價的主要承受者。亞洲出口企業普遍缺乏定價能力,為保出口,通常不敢大幅加價,于是全球消費者受益,出口商利潤遭蠶食。不過,各國普遍對成品油價進行價格補貼,國內汽油價格多低于國際價格水平,這令出口商得以喘息。各國對國內油品補貼的手段不同。東南亞各國主要是通過財政手段,貼補國內外汽油差價。國際油價越來越高,其財政負擔頗有捉襟見肘的感覺。中國、印度并未對油品進行國家財政補貼,而是通過國家控制的石油公司來拉低國內油價,結果造成石油公司的虧損。國內油價管制在亞洲由來已久,但是超高石油價格下,裂縫開始顯現,亞洲可能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受害者。
受長期高油價影響,泰國經常項目收支大幅惡化,財政狀況也隱患叢生。政府于7月宣布取消油價補貼,由此拉動8月通貨膨脹,央行被迫加息,經濟增長在今年下半年預計明顯放緩。在印度尼西亞,對油價的財政補貼已占到GDP的1.5%,根本無法長期維持。同時出于政治考慮,盡管通脹反彈,央行也不愿加息,導致印尼盾與美元之間的息差大幅收窄,本幣儲蓄大量流向外幣儲蓄,貨幣貶值變得不可收拾,印尼盾曾在一周內貶值10%,最后印尼央行被迫連續大幅加息并減少汽油價格補貼一半,其經濟所受到的沖擊可想而知,可能導致的社會、政治動蕩則不得而知。菲律賓、馬來西亞也面臨著類似的補貼兩難,處理不當或油價進一步攀升都會給經濟造成嚴重后果。
中國的家底比東南亞各國殷實,無論經常收支還是財政負擔,都暫時看不到明顯的不妥,通貨膨脹壓力也不大。但是,高油價以油荒的形式折射在中國的土地上。3年前中國的零售汽油價基本與國際水平相若,但是今天則比國際水平低1/3。石油市場價、汽油計劃價下,石油公司每賣一噸汽油虧損1000—1200元。在中國市場上占壟斷地位的兩大石油公司,均在香港上市,必須為全體股東負責,于是出現汽油供應減少甚至出口增多的現象。一輪又一輪的“油荒”襲擊著廣東,油站前等候加油的汽車長龍更廣為國際傳媒報道。政府壓低汽油價格的本意是維持低成本,結果貨柜車數小時等候加油的成本還是浮現出來——廣東省貨柜運輸價格近來急漲兩成,在已飽受民工荒、電荒折磨的出口商肩膀上百上加斤。
高油價導致金融風暴式危機的可能性不大。除中國之外,各國投資依然偏冷,企業負債率并不高,匯率彈性也已增大。各國的經濟增長、經常項目、通脹和利率都會受影響,個別國家可能大受影響,但是國與國之間并不存在傳染機制,爆發區域性危機的風險似乎不大。現在談危機還為時過早,不過在長期高企的油價下,以國家為單位的受害者開始在亞洲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