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英國駐東京大使說:“事實上,是德國人在組織中國的抗日戰爭。德國人在保持與日本人的表面上的親密友誼時,卻在大量地向中國提供武器。”這番表述雖有夸大之嫌,但它卻揭示了這樣一個鮮為人知的史實:在中國的抗日戰爭初期,德國顧問團曾積極地參與了中國的抗戰。
一
德國軍事顧問團參與中國抗戰與其在華軍事活動密切相關。從 1927年第一批軍事顧問團來華,到 1938年被召回,人數不斷增加,最多時超過100人。1927年11月,原魯登道夫的作戰署長馬克斯·鮑爾等10名軍官到達中國。蔣介石聘任鮑爾為軍事顧問團首任團長,其公開頭銜是“經濟事務顧問”。1929年,鮑爾病逝。曾參與啤酒館暴動、與希特勒關系密切的克立伯中校接任總顧問。1930年,總顧問又由曾擔任德國軍令署署長(相當于德軍參謀總長)的格奧爾格·弗采爾將軍繼任。1933年,弗采爾向蔣介石推薦曾任魏瑪共和國軍令署署長、被稱為“德國國防軍之父”的漢斯·塞克特將軍。蔣介石于第二年正式聘任其為顧問團團長。由于年事已高,塞克特第二年回國,他的副官法爾肯豪森中將成為繼任者。直到1938年 7月,希特勒為保全與日本的聯盟,才將德國軍事顧問全部召回國內。
在日本制造“九一八”事變、開始發動侵華戰爭的情況下,德國軍事顧問直接為中國抵抗日本提出了不少有益的戰略和戰術建議,并部分參與了中國的對日作戰。
二
1932年1月28日,淞滬抗戰爆發。弗采爾親隨由德國軍事顧問們訓練的第5軍奔赴前線,參與上海“一·二八”抗戰的指揮工作。華北抗戰期間他親赴前線,在古北口、喜峰口和密云南天門等地留下了足跡。華北抗戰還沒有完全結束,他又向蔣介石呈送了《對攻擊侵入熱河日軍我國應采取之軍事行動之意見》。后來,總顧問塞克特向蔣介石呈送《陸軍改革建議書》,其出發點也是如何抵抗日本和提高中國的國防能力。以后幾屆德國軍事顧問團團長還先后為當時的中國政府草擬了《中國中部國軍作戰計劃》、《視察虎門要塞報告書》、《扛防建議書》、《南京方面防御方案》、《寧波防守計劃》等等。
在法爾肯豪森任顧問團長時期,華北事變發生,致使中華民族危機空前嚴重,國民政府對日政策不得不趨于強硬,德國軍事顧問活動的中心逐步轉向抗日。法爾肯豪森主張對日本的侵略進行“真正的抵抗”。1935年8月20日,他專門寫成《法爾肯豪森關于應付時局對策之建議》,分析道:“目前威脅中國最嚴重而最切近者當屬日本。日本對中國之情知之極悉。其利害適與中國相反,故必用盡各種方法,破壞中國內部之團結與圖強,至少設法延期其實現。”“本年6月間華北事件顯示日方軍事政策之如何及進行。此種政策適合田中奏案范圍。日本新聞紙不斷明日張膽聲言以‘占領黃河北岸包括山東全省’為今后目標。”并明確指出,國際上對于日本侵略行徑“一時無聯合或單獨干涉之可能。華盛頓9國之公約實際早已成廢紙。中國茍不自衛,無人能出面拔刀相助”,認為“日方茍遇真實抵抗,則局勢迥異”,“萬不可不戰而棄寸土”,只有中國“竭其所能,保全國土而奮斗”,或有遇外援之可能,強調政府不但必須有抵抗之意志,同時又必須具有實力之兵備,指出目前中國陸軍“一切重要莫過于成立雖小而極端新式之國防軍”。法爾肯豪森還主張集中兵力于徐州、鄭州、武漢、南昌和南京之間,“寸土不肯放棄,仿淞滬及古北口等處成例”,積極抵抗,直到“引起與長江流域有利害關系之列強取積極態度”。他反對放棄平漢鐵路南撤,警告如想退守西南,中國“必無戰勝希望,而不啻陷中國于滅亡”。上述建議對于當時的中國政府堅定抗戰決心、部署日后抗戰,無疑是有益的。
三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法爾肯豪森到保定國民黨前敵總指揮部視察戰事。全部使用德式裝備和經由德國軍事顧問訓練的87師、88師、 36師等軍隊參與了淞滬會戰,各師都有德國顧問隨軍參與作戰計劃的擬定和指揮。法爾肯豪森也親自在上海前線指揮作戰,直到會戰結束才離開上海。所以,日本和西方政府對淞滬會戰甚至有“德國戰爭”的說法。
臺兒莊戰役時,法爾肯豪森也參與了戰場指揮。他將臺兒莊戰役與德軍統帥興登堡在1914年秘密包圍俄國軍隊的塔恩堡戰役相提并論,并為戰役后中國軍隊未能按他的計劃乘勝追擊而懊惱。在簽訂《淞滬停戰協定》之后,為防止日本從淞滬地區進攻南京,法爾肯豪森又到鎮海、乍浦、江陰、鎮江、連云港等地視察,制定了一套江陰、鎮江和南京江防的計劃,并協助張治中在蘇州和嘉興之間建立一道堅固防線——中國的“興登堡防線”。
此外,德國軍事顧問還在國民政府整軍建軍過程中開展了大量工作,使國民黨軍隊在現代化、正規化方面取得較大進步,其教導隊建設、軍校教育、軍兵種建設、軍隊訓練與整頓等方面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至全面抗戰爆發前,中國接受德國顧問訓練并有部分德式裝備的軍隊已達30萬人之眾。這些固然滿足了蔣介石“安內”政策的需要,但顯然也有利于其“攘外”的抗日備戰。
四
德國顧問團在華軍事活動符合雙方的利益。在蔣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竊取政權后,中國共產黨在全國各地領導舉行武裝起義,實行武裝割據;各地軍閥派系爭斗不斷,日趨激烈。蔣介石為鞏固其執政地位,積極尋求帝國主義的支持,包括聘請顧問以建立強大的軍事專制政權。經反復權衡,德國成為國民黨政府尋求外力的重要選擇。
德國在一戰后限于《凡爾賽條約》的種種制約,急于擴展海外市場。魏瑪政府外交部長古斯塔夫·施特萊斯曼1925年10月30日在一次指導性講話中說,德國不需要在遠東推行強權政治;德國的東亞政策更應該“主要是開展貿易,開展對東亞各國的文化交往”。希特勒上臺后,為實現其稱雄歐洲的政治戰略,將對華政策的重心從“占領中國市場”,變成“要確保從中獲得穩定的戰略原料資源”,而德國正是把顧問團當成其推行世界政策而在中國“押的寶”,“它既可以保證德國在中國出售并檢驗其武器,又可以保證德國從中國獲得所需的原料”。
一開始,德國是反對日本侵華的。一方面日本侵華可能嚴重損害德國在華利益;另一方面則是日本侵華“阻礙了中國的統一,從而為共產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提供了幫助”,是與兩國在《反共產國際協定》密件中規定共同協作反對蘇聯的精神相違背的。德國擔心日本陷在中國戰場不能自拔,失去作為自己盟友的意義。所以,在“七七”事變之后,德國雖名義上“宣布中立”,但實際上仍支持國民黨政府,主要表現在:抗戰之初德國援華軍用物資占整個外援的60%,希特勒贈送一批武器裝備蔣介石的警衛營,并派施坦斯上尉擔任這個營的顧問。
隨著世界政局與遠東形勢的進一步發展,1938年初,里賓特羅甫在給希特勒的一份報告中,直接闡明了納粹頭目的主張:德國既然要徹底改變自己在歐洲的處境,不憚以英國為敵,那么就必須建立強有力的反英聯盟,因而必須鞏固和加強與意大利、日本的友誼與結盟。3國一定要親密無間地合作。所以,德國于1938年又一次改變其遠東政策,從在中日兩國間維持所謂中立并偏向中國一方,而一頭栽人日本懷抱,召回所有在華顧問。
7月5日,以法爾肯豪森為首的最后一批顧問乘專列抵港回國,標志著德國顧問團在華活動的徹底結束。
(張偉民摘自總第101期《環球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