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藏硯

硯作為文房四寶之一，歷來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睞。它從新石器晚期單純的研磨器皿開始，經過歷朝歷代的演變和能工巧匠的雕琢、創新，逐步形成端硯、歙硯、洮硯、澄泥硯四大硯系，使之既有實用價值，又具有觀賞、品鑒的藝術價值，并涌現出一大批風格獨特的古代名硯，令無數文人學士及藝術收藏家為之傾倒。

據記載，早在唐宋時期，就有人留心硯臺收藏。唐代著名書法家柳公權就是一個典型，他嗜硯成癖，收藏甚豐，并著有《論硯》一書，流傳至今-宋代大書畫家米芾更是硯癡，《春渚記聞》就記有這樣一件事：有一次宋徽宗召米芾進宮寫一幅大屏，當時宋徽宗讓他使用的是一方端硯，米芾寫完以后，捧著這方端硯奏道：“這方硯臺已命臣使用過了，就不堪再供御用，清皇上定奪，”徽宗聽了便知米芾的言外之意，于是哈哈大笑說：“那就賜給你吧”。米芾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再三叩謝，連硯上的余墨灑滿衣襟也未察覺。米芾還編寫過一部《硯史》，在中國硯臺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到了明清時期，硯材更加豐富多彩，硯雕藝術發展很快，出現了許多高水平的雕硯名家，像黃易、劉源、顧二娘、盧葵生等：名硯的地位幾乎與金、玉、名瓷、名畫相埒。名硯、古硯在人們心目中自然而然地成為有價值的文物珍寶，于是，有意識地收藏硯臺的人日漸增多。對于文人墨客來說，不僅僅是為了實用，同時也是通過名硯，古硯對藝術和精神享受的追求?

清代書法家，詩人黃莘田在任廣東縣令時就酷愛名硯，藏硯頗豐，后來，索性辭官，攜端石等上好硯材至蘇州，清顧二娘琢制：嗣后，選出十方佳硯藏于其家，并名其室為“十研軒”，自號“十研老人”、可惜，在黃氏晚年，所有藏硯陸續散出。我有幸收藏一方黃莘田藏硯，視若拱壁。這是一方宣德下巖端石硯，最高處五寸，最寬處八寸，厚二寸，隨形石，色紫，周邊石碴歷歷可見，無硯池，硯堂微凹，圓活肥潤，自然而古樸，完全是顧二娘琢硯風格。在硯堂右方刻“宣德下巖硯，十研軒神品”兩行楷書，左方刻“莘田黃氏珍藏”六字款。

高鳳翰是清代經歷康、雍、乾三朝盛世的著名書畫家、詩人，篆刻家，同時也是—位硯臺收藏家：他收藏名硯達千余方，僅其所著《硯史》中藏硯拓片就有160余片。我的藏品中就有一方高氏自琢、自為銘詞的紫色端硯，高八寸，寬五寸，厚寸半。硯首陰刻行書“南阜所珍之研其永保”，雕一彎彎月亮為硯池，—輪太陽為硯堂，構成一方典型的日月同壁硯。硯背篆書31字銘，銘后刻“康熙己亥秋得此佳石，制以硯，付以銘，南郵高鳳翰”款。在清代，不僅大批文人墨客有藏硯癖好，就連康熙、乾隆皇帝都有藏硯雅趣。如乾隆在《西清硯譜》中就收錄有明代楊士奇“舊端子石硯”硯譜，董其昌“畫禪室”存硯硯譜等二百余方名硯：康熙，乾隆不僅藏硯，而且還銘硯。我收藏的一方臨洮帶黃標“綠漪石”硯，即為乾隆御銘。那“綠如蘭、潤如玉”的絕好硯材，那做工規整、富貴典雅的風格，完全符合宮廷琢硯的特征，彌足珍貴。

硯臺發展到近、現代，盡管由于鋼筆、鉛筆、圓珠筆的普及，毛筆已不成為主要的書寫工具，故硯臺也逐漸失掉其廣泛的使用價值。但由此可以想見，隨著時間的推移，硯臺，特別是那些本來就不多的古硯、名硯將會越來越少，其收藏價值也將會越來越大。當然，首先還是它的實用和觀賞價值。因為硯作為我國特有的傳統書畫工具，在書畫藝術領域仍不可或缺。發墨而不損毫是對硯的質量要求，石質太粗，不僅損毫而且銼墨，過細則又拒墨，只有不堅不燥、溫潤細膩的石質才能具備發墨不損毫的性能。在這樣的硯石上研墨，用力輕、時間短，而且研出的墨汁細而稠，用于宣紙上隨筆生輝，滲透自如。這就是硯的實用價值。歷代制硯者為實用而制作，為實用而美化，從硯材、造型、雕飾中去追求形式上與內在的美。就是這種追求，使硯在實用的基礎上，又產生了其審美價值，給人們帶來美的享受：我藏一方仿瓦形古歙硯，選材考究，構思精巧，占硯面五分之二的硯額處，三朵金云似飄逸的彩云，無數粒金花如璀璨群星，似動非動，令人遐想。硯額以下，石質純潤，硯池作弓月形，硯堂作太陽形，相映成趣，構成一幅生動的“宿雨初霽圖”，宛如一幅名人字畫，卻無霉爛，火焚之虞。倘若將一方名人藏硯擺設案頭，又何異于與先賢面對，切磋技藝。那種境界、那種感受是難以用語言表達的。事實上，硯的實用性與觀賞性是一個統一體中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如果失去了硯的實用性，硯也就無所謂硯了，硯的觀賞性也就無從談起了。即使發展到今天，仍然是如此。其次是它的歷史價值。一般古硯都經歷了數百年的歷史，有的還是出土物。如果是一方名人銘硯、藏硯，那收藏的不僅僅是一方普通古硯，而且還是一位名人的書法、篆刻藝術或一段歷史。這對研究硯臺的發展、對研究名人的歷史都有一定參考價值。如我收藏的一方清代學者、書法家翁方綱銘硯，系洮河石，硯背刻如下銘文：“吾來陽羨船入荊溪意思豁然如愜生平之欲逝將歸去口是前緣”，落款“方綱”，并刻“覃溪”印鑒一枚。筆法流暢俊秀，似覃溪手筆。凡我所見過的古硯銘，一般都是就硯說硯，品評和贊美硯的為多。像此類跟硯毫無關系的銘文并不多見。陽羨乃江蘇宜興地名，荊溪是宜興南一條河流，上承永陽江，下注太湖。而洮河石是產于甘肅洮河沿岸。翁氏乘船入荊溪之感受銘于此硯，似有點讓人費解。故在收藏此硯時，我認真做過一番考證。從中國的制硯史上可以了解到，明清以來，特別是清代，制硯工藝日趨繁盛，制美銘(有與硯有關的銘文，也有無關的銘文)于硯上也成為一種時尚。翁方綱曾摹瘞鶴銘于端硯上就是一例。如此看來，收藏這方硯，不僅僅是收藏了一方古洮硯，而且還收藏了翁方綱手跡及其一段經歷。我所收藏的那方高鳳翰自琢、自銘硯，同樣，不僅是收藏了一方好端石硯，同時也收藏了高氏的多種藝術。硯的發展史與中國歷史幾乎同步，古硯已磨過若干歲月，硯上積淀了沖洗不去的文化意蘊，人常說“古硯如史”就是這個道理。無疑，隨著古硯、名硯越來越稀少，硯之價值將會越來越昂貴。宋代蘇易簡《硯譜》中就有一硯值千金的記載。清代黃莘田千金買婢、千金買硯的故事，至今仍傳為佳話。世紀已進入新千年的今天，流傳至今的古硯、名硯更是寥若晨星，其收藏的經濟價值就可想而知了。就以近幾年國內外拍賣中國古硯行情來看，一方黃莘田銘端石硯估價1．5～2萬元；高鳳翰、陳亦禧等五家銘端石硯，估價了—12萬元；一方民國時期的普通端石硯，估價也在數千元，可見回報不菲。

綜上所述，硯臺，作為華夏民族發明的書寫、繪畫的輔助工具，在人類社會中不僅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文化現象，而且這些色澤并不鮮艷的石頭，竟融中國書畫、印、雕刻、詩賦于一體，成為一件件藝術珍品，受到歷代人們的青睞和珍愛。隨著我國國民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收藏熱方興未艾，收藏隊伍越來越壯大，收藏品種更是五花八門。但相比之下，對硯臺的收藏似乎有點冷落。我想，收藏硯臺不應僅是文化人的“專利”，中國人民對硯臺向有愛好的傳統，你也不妨走進硯的藝術天地中來，進行一些考察和研究，或者索性加入硯臺收藏的行列，你一定會發現這里面的精彩世界。

(責編：石泰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