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兵
“不戰而勝”是中國古代戰爭理論的精華之一。這個思想,老子早有論述:“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老子·七十三章》)對這一思想表述最為明確的是孫子。他說:“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成都武侯祠有一副對聯也反映了這一思想,上面寫道:“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時則寬嚴皆失,后世治蜀應深思。”在中國歷史上,成功運用這一思想獲得勝利的實例很多。
“不戰”是注重“寂靜戰場”上的較量
楚漢相爭時,韓信破趙后,下一個目標是燕國。韓信向趙降將李左車問計。李左車說:經過對趙國的戰爭之后,漢軍已經十分疲憊,現在如果出兵攻燕,是以短擊長。一旦燕國屯兵堅城,勢必影響楚漢戰爭的大局。因此正確的策略應該是按兵不動,安撫趙國,鞏固戰果,同時擺出北攻燕國的架勢,然后派說客拿著你的書信去曉之以理、懾之以威。燕國一定不敢不降。韓信聽后欣然采納,派人出使燕國。燕國果然立即降服。
“不戰而勝”是“全勝”思想的體現。前面已經談到,中國古代戰略中勝利的標志是征服對方的意志。在中國戰略家看來,力量對抗的目的并不是消滅力量,而是征服對方的意志,達到自己的目的。中國古代戰略的成就感不是表現在力量直接的硬性對抗上,而是表現在圍繞達成目的的力量運用上。中國古代戰略家認為,只要力量運用巧妙,完全可以“不戰”達成目的。這種“不戰”之用才是對力量最高明的運用。
“不戰而勝”也是“先勝”思想的體現。從嚴格的意義上講,勝利是力量較量的結果,也就是說,雙方不經過力量的較量,任何一方也不可能獲得勝利。這里所說的“不戰”只是說沒有發生力量直接的碰撞,即戰場上拼殺。但從戰略上看,對抗的雙方已經發生了交戰,只不過這是一場“寂靜戰場”的力量較量,只不過是雙方潛在地運用力量作用于對方意志的較量。所以說,“不戰而勝”并不是強調“不戰”,而是側重于談戰略層面上的交戰,突出實戰之前的力量間接接觸方式的“先戰”。
“不戰而勝”還是“勝于易勝”的思想體現。只有“不戰”,“兵不頓而利可全”,代價才會最小,只有“不戰而勝”才是最大的“易勝”。
“不戰而勝”的關鍵在于“加威”
三國時,曹操打敗烏桓。依附烏桓的袁尚和袁熙帶著幾千人馬逃脫,投奔了遼東的公孫康。有人勸曹操出兵攻打。曹操說,不必用兵,公孫康定會將袁尚和袁熙的首級送來。果然不久,公孫康就殺了袁氏兄弟,并將兩人的首級獻給曹操。有人問曹操其中的原因。曹操解釋說:公孫康向來畏懼袁氏兄弟。我們急忙進攻,他們就會合力抵抗,我們放松一點,他們內部反而會自相殘殺。
按照中國古人的觀點,運用力量懾服對方意志,達成“不戰而勝”的效果,其關鍵在于“加威”,這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說的威懾。孫子對此有過一段闡述:“夫王霸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于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于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隳。”意思是:凡是“王霸”的軍隊在進攻其他國家時,就能使敵方的軍民來不及動員和集中;把威力加之于敵,就使它不能同別國結交,因此不必同敵國爭著去與諸侯結交,不必同敵國爭著去與諸侯合謀,只要顯示自己的稱霸意圖,把威力加之于敵,就可以拔取敵人的城邑,摧毀敵人的國都。孫子的“不戰而屈人之兵”既可理解為利用炫兵耀武、外交恫嚇以使欲戰之敵終止戰爭策劃,也可以理解為或大兵壓境、或兵臨城下、或斷敵兵路、或陷敵死地而使之稱臣納貢,不戰而降。
“加威”有“示力”和“施力”兩種方法。戰略運用力的高明之處更多表現在“示”而非“施”上。在對抗過程中,受力的一方通常有兩種基本感受:一是有形的感受,遭到力的直接打擊,自己受到損傷;二是無形的感受,得知力的存在和預知可能發生的結果,在精神或意志上受到一種壓力。對于后者來說,涉及到了力的顯示。
貴在“任智不恃力”
就戰略而言,顯示力量是運用力量的一個重要的方式。戰略對抗中的許多運用力量的藝術就體現在力的顯示上。中國古代戰略所追求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全勝”、“先勝”的要求更多地不是表現在實際運用力量上,而是表現在如何顯示力量上。中國人講力量的運用,而不是單純講力量的碰撞。中國人講“任智不恃力”,通過“伐謀”、“伐交”達成勝利目標。
中國古代墨子演兵的故事很能說明這個問題。當時,楚國的公輸般發明并制作了攻城用的云梯,準備用來作為楚軍進攻宋國的利器。楚強宋弱,形勢對宋國非常不利。墨子得知后,急忙趕到楚國,力圖說服楚王和公輸般放棄進攻宋國的計劃。但是,楚王和公輸般倚仗擁有新式的攻城武器,不為墨子的游說所動。于是墨子就邀公輸般在楚王面前進行一次模擬性的對抗。他們用衣帶圈了一個城池,用木片作攻守城邑的武器。結果,“公輸般之攻械盡,墨子守御有余”,墨子獲勝,迫使楚王放棄了侵宋的計劃。從實際作戰上講,楚宋兩國沒有交兵,沒有發生實際的力量對抗。但從戰略上講,楚宋兩國的力量已經得到了顯示,力量的對抗已經潛在地、無形地發生了。楚方感知到了對方力量的存在,不得不改變了原來的計劃。墨子演兵,以威懾之,化解了楚宋戰爭。這個實例說明了非戰爭方式運用軍事力量取勝的可能性,說明了威懾的可能性。
法國戰略理論家博福爾在談到《戰爭論》時說過:“十分明顯,要想解決決定戰爭勝負的問題,必須首先創造條件使敵人的精神大大崩潰,足以使它接受我們想要強加于它的條件。”“戰略的藝術就是要從所有可供使用的手段中,選擇最適合的手段,并且配合使用,使敵人產生一種心理上的壓力,足以達到所要求的精神效果。”這就是中國“不戰而勝”的戰略思想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楚立軍摘自《大眾科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