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宇勤
■豐收
很多與流行有關的句子里面
將豐收、曬谷場
與農人的喜悅緊密結合
可是當我在7月的農村生活20年
一擔一擔在谷子水淋淋地
從稻田里挑上來
聚焦鏡頭調了又調
卻怎么也不能框出一張豐收喜悅的特寫:
谷子金黃汗水金黃喜悅金黃
那些農人的感情
平靜,或者冷漠如常
我開始奇怪:
是我,還是那些贊美豐收的詩歌
曲解了父老鄉親的表情。
■ 老玉米
老玉米已經很老了
昂起的頭顱略顯羞澀
露出糧食的本色
成為一處火一樣讓人兩頰生疼的風景
深黃色是黃金的顏色
深黃色是土地的顏色
深黃色是生命的顏色
六月的風中
老玉米就在深黃色的掩護下
以苞谷的口型發音
成了游子的一塊心病
只有伏下身
貼近泥土的高度
聽到風中老玉米倔強的呼喚后
老玉米的香味飄過來
才能稍稍安心
六月了
老玉米吸取了太陽足夠的能量
他的本色與太陽的本色成為同一個母版
于是老玉米在風中
向詩歌發出召喚
向生活發出召喚
向神圣發出召喚
收獲之后
我城里的兄弟嚼不動
連我軟弱的牙齒咬一口
也得細嚼慢咽
只有我年老的父親和少牙的祖父
才能大口大口地享受
老玉米的香甜
■ 忠誠
對于鄉下的農民來說
泥土也是身體的一部分
就像眼睛胳膊和心臟
人與土地的情感
就是血肉與骨骼的情感
老父親
因腳病疼得步履蹣跚
佝僂而且伏不下身
但他割稻的姿勢
成了鏡頭下最優雅的線條
將鐵鍬
插入泥土的胸脯
痛,并流淌歡欣的血
村莊在泥土中長起來
就如麥子在泥土中長起來
也如村民在泥土中長起來
一天的糧食
在腸胃中發酵并發生一系列
復雜的化學變化后
我對土地的忠誠便
又增加一分
我伏地耕作的背影
便更加接近
一把弓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