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東
老公做事特別投入,極有韌性。因為這點,他心無旁騖一心讀書,直讀到博士畢業,一路風調雨順。
結婚之后,老公事業上也頗為安頓,大概就生了馬放南山解甲歸田的心,不知怎么就開始看起武俠書了。這一看不要緊,他專心的特點又發揮了出來,簡直要成武俠癡了。張口金庸閉口溫瑞安,對古龍曾經的花邊故事比誰都熟,天天盼望著翁美玲起死回生。我們家的搟面杖也換了個芳名叫打狗棒,連那把多年擱置不用的生銹的菜刀也被他翻出來,煞有介事地告訴他那群狐朋狗友說,這是他遍訪名山大川才發現的屠龍寶刀!
恰巧那段時間他5歲的小侄子壯壯在我們家小住,壯壯本來是個好動的男孩,而且也不太分得清楚電視里的武俠和現實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看到他一直深深崇拜的叔叔一下子似乎練就了絕世武功,崇拜得不得了,有一天突然就管老公叫起“幫主”!這真是煽風點火火上澆油,老公立時來了靈感,立馬就起草了一份文件,打算成立一個幫派。我當時就對他這種荒唐的行徑表示了反感和抵制。但是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幾天后我就看到家里的客廳上居然煞有介事地添了一條橫幅,上面是老公龍飛鳳舞的狂草“泰山幫議事廳”。——各位看官,我需要解釋一下,我老公是山東人,一向以家鄉山水自豪,“泰山幫”這一名號大概由此而來。從此,我們家就成了江湖。壯壯打心眼里愿意喊老公“幫主”,老公也眉開眼笑地受用了,而且封壯壯為開山大弟子,兼任第一代掌門的傳人。而我呢,當仁不讓地就成了“壓寨夫人”。一時間,他們倆個鬧得烏煙瘴氣。
有一次半夜熟睡,迷迷糊糊中突然聽到他大叫:“有刺客!”我立時睡意全無,以為家里進了小偷。躲在被子里拽住他的胳膊瑟瑟發抖,像至尊寶一樣驚恐地想:我是起來呢?還是不起來呢?起來嘛,怕和小偷狹路相逢會有血光之災。不起來嘛,又怕家被洗劫一空。正在亂想的時候,又聽到老公“啪”一聲打死一只蚊子,嘴里念念有詞:“難逃我的奪命追魂掌!”接著又倒頭呼呼大睡!而我,大半個晚上輾轉反側,心想這日子不能這么過啊!
第二天,我把我們家那打狗棒和屠龍刀都收拾起來,氣哼哼地問他,以后到底打算何去何從,是要他的虛擬武俠世界呢,還是想安安生生和我過日子?
老公看我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知道事情鬧大了。打點起千百樣溫存,想用糖衣炮彈消磨我的斗志。奈何我鐵了心,軟硬不吃。老公無奈,最后只好妥協,答應從此退出江湖,但是他提出了一個條件,說是要有模有樣地結束,要最后一次按照江湖規矩,金盆洗手!
我既然大處占了便宜,何妨小處賣乖。于是答應了他的條件。但是第一個難處就是我哪里去給他搜羅一個金盆啊?怪只怪我習慣了對老公百依百順,又念及他肯為了我退隱江湖,于是四處亂撞。當然肯定不是搜羅金盆了,那樣的話,就算我搜羅得到,只怕我們家真會招來刺客,而老公的所謂絕世武功又遠遠沒有練成。所以,我的目標是一個金黃色的銅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于在北城里的舊貨市場,買到了一個金燦燦的銅盆。然后定下一個雙休日,打算讓他金盆洗手。我們協商的結果是,把壯壯叫過來,做目擊證人,然后去吃肯德基,算是了結了老公的這一段江湖情緣。
過程中的細節暫不細述,單說那壯壯,對于他叔叔退隱江湖覺得很是惋惜,但畢竟是小孩子,竟然把當初的玩笑當了真。看到叔叔既然已經不做幫主了,哭著喊著要繼任幫主職位。我和老公哄他,告訴他一切都只是玩笑,他不信。沒辦法,最后我們找了個“好利來”的生日帽子給他戴上,老公封他為“泰山幫第二任幫主”。——這一招也不是全無益處,那天肯德基的消費就是這位新任幫主用壓歲錢買的單!當然,是在老公的誘騙之下。我心里雖對他的哥哥嫂嫂頗有歉意,但也只好想,不是一切都從娃娃抓起嘛,也許壯壯從小就接觸武俠,長大才不至于像老公這樣沒有抵抗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