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芳

一
又是秋天了,一眼望過去金黃的一片,總是有忙碌的身影不停地閃過來閃過去,這無疑是個成熟的世界。金光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頭,有些恍惚不安,好像意識總是不能完全由自己擺布,又好像有許多事未完成,不知到底是因為什么讓她這樣心神不寧,當然,不是完全不知,可她內心就是不愿承認一些模糊的事實,那么遠又那么近地飛舞在她眼前。
金光知道自己回去也是獨自一人,李鐵已有多久沒有按時回家了,金光不愿用心去計算,這本就是一塊瘀血的傷口,長久以來在金光的心中已經糾結成一團亂麻,理不清剪更亂。那么還是去妹妹金線家吧,人多也熱鬧一些。
金線對姐姐很是周到熱情,畢竟是一奶同胞的姐妹,再者,金光家境好,出手大方,家里有些吃不完、用不完的禮品和新鮮時令的東西可沒少拿給妹妹。李鐵是一個單位的總經理,有點呼風喚雨的小本事,雖說他沒有高學歷高文憑,可不論多么艱難的事,他幾乎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倒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金線張羅著晚餐,她知道姐姐不愛吃辣的和咸的,就依金光的口味做了一些清淡的菜,說實話,金線的廚藝確實頂呱呱,這是大家一致的共識,這也是金光愛到妹妹家的一條重要理由。可是今天,金光確實沒有什么胃口,不經意地吃了幾口就擱下了碗筷,金線抬頭望著姐姐姣麗的面容和掩蓋不住的憂郁神色,不知怎樣安慰她才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男人一有錢就變壞,女人一變壞就有錢,這幾乎成了一條時尚格言,被廣為傳頌并證實。
姐姐,我們打牌吧,我再去找兩個人來。金線試探著對姐姐說道。
算了吧,這幾天手氣不順,不想打。金光有氣無力地說。
那我們出去逛逛,散散心吧。金線又提議。
上哪兒呀?金光問。
隨你,上舞廳,茶樓,酒吧都行,男人能去的地方我們也能去。金線聽說姐夫出了些小問題,但她不愿相信那些傳言就是事實。
好吧,反正也沒事,隨便轉轉吧。金光緩緩答道。
出門前姐妹倆都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先清潔了面部的灰塵與油膩,再拍了些緊膚水,然后搽了一層潤膚露和粉底,最后涂了一層朱色的口紅和一點淡淡的唇彩。金光望著鏡中的自己,白里透紅光澤度極好的皮膚,亮晶晶的眼睛,輪廓鮮明而生動的臉,心想:我并沒有老去,我還擁有美麗,我還遠沒到一無是處的境地。所有的驕傲和自信仿佛一下子又回來了,回到了多年前青春年少的歲月。金線沒姐姐保養得好,她本來就沒姐姐漂亮可愛,小時候姐姐彈琴,她卻被派做家務,可見一張好臉蛋也是可以討得不少好處的,連親生父母也不例外。
姐姐,你真漂亮,再換套衣服吧!你從新加坡帶回來的絲質風衣還沒穿過呢,上次你把它擱在我這兒,現在正是穿風衣的季節,我拿給你吧。金線建議。
好的,我馬上換。金光像換了個人似地變得神采奕奕,也許時裝永遠是女人的至愛,是女人證實自我的最好的一種道具。
二
金光和金線隨意地走在街頭,總是有許多熟面孔湊上來禮節性地打招呼,這一方面得緣于金光脫俗的氣質和美麗的容顏,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最主要的方面,是金光背后那些看不見的光環,來自于父兄以及李鐵。也只有在這時,金光能夠稍微快樂一點兒。
畢竟這是一個由人組成的社會,得到大家的認同,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能讓人感到一些自豪。
在零點酒吧,金光習慣地坐在邊上的位置,不那么招搖,不那么耀眼,不張揚,靜靜地,遠遠望去像一枝幽香的百合,在五彩繽紛中別具一格,彰顯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與高貴。真的,有些東西是買不來的,比如高貴,比如氣質,比如這種慵倦的感傷和淡淡的含蓄的憂郁,就牽引了長長短短的燈光和高高低低的眼睛,而金光好似渾然不知,長久以來她得到了太多愛慕的眼光,在這方面她的感覺也許遲鈍和生銹了。二人一杯酒入口后,金光盯著玻璃酒杯有些走神,借酒消愁愁更愁呀。恍惚中金光又想起了昨晚電話鈴聲響起時,金光和李鐵同時拿起了話筒,只不過金光在客廳而李鐵在書房,他們家的電話裝有幾個分機,金光拿起話筒正準備說話時,卻聽見一聲嬌滴滴的女音傳入耳朵,金光的聲音也比較嬌柔,但那是與生俱來的嗓音,不像這般故意的裝腔作勢,讓金光乍一聽渾身起雞皮疙瘩,按理說金光出身于干部家庭,父親領導著幾百號人,金光家里經常是高朋滿座,也有不少女人為各種問題而登門,她本不致于好奇詫異的。在個人道德品質上,金光是沒有什么可指責的,李鐵通過多年的共同生活也是深入了解這點的,像那些小女人慣用的偷聽電話、搜褲兜、翻提包之類的小動作,金光是斷斷不會用的。
“喂,李鐵,我是梅子,我有急事,你快出來。”這個女人軟綿綿地說道,但綿里似乎藏著針,聲音在電話線中晃悠著顯得有點急有點兇,金光有些奇怪,一般人都稱呼李鐵為李總,家人和親朋稱呼為小鐵,直接稱他為李鐵的人很少,再者,一般人還是比較尊重李鐵的,用的大多是比較溫和的語氣和商量的口吻,不像這般直截了當和指手劃腳,金光就更加好奇地等著李鐵回話:“不行,今天已回家了,有事明天再說吧!乖乖的,聽話啊,再見。”“不行,你不來,我就一直打電話,我就在你家樓下,你想想吧,如果你不想讓她知道的話……”聽到這里,金光的心開始緊縮,天啦,這種口氣不用想也知道對方是什么人。金光感到自己的頭瞬間有些大了,一片空白,像空中樓閣一樣沒有什么可支撐的東西,所有的故事似乎早已寫好,所有的淚水也早該啟程。只是金光是驕傲的,她不習慣于在眼淚中生活,應當說從來沒有過。而此刻當所有的懷疑即將得到證實時,她長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留一個空間給他們吧!金光把話筒丟在一邊,如果此時將話筒貿然放上去,無疑會讓他們察覺,還是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吧!
金光退到了陽臺上,不一會兒,李鐵叼著煙出現了,只是他沒注意到金光,他與其說是在抽煙,不如說是在使用道具,他拿著煙的手就這樣長久地停在空中,顯然,他在思考什么頭痛的事,以致于煙頭燙了他的手指,他才驚慌失措地扔掉。看著他手指被煙頭所燙,這無疑是件好笑的事,可今天金光笑不出來,她心里憋著一口悶氣。她盯著他的側面看,一本女性雜志上說過,觀察男人從側面看,如果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從側面可以看出他的臉面是陰暗的,只是天太黑,金光有些看不清。李鐵好長一段時間沒和她針鋒相對了,面對她總是笑嘻嘻的,但是側面呢,也許是陰暗的,這真是一個算不上科學的科學呀。到了這時候,金光無疑是把那些小技巧一一用上了。本來她還是很有自信的,卻不料在一分鐘之內就會灰飛煙滅。雖然沒有得到最后的證實,可往往最后一個知道的就是自己,沒有人來向她告密,這個世界就這樣,換作自己也如此,無可厚非呀,也許金線知道了也不會告訴自己。
想一想自己當初是多么不可一世,把男孩子都不放在心上,而越是這樣,男孩子越是喜歡她,也許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而李鐵自身條件并不好,出身于農家,也沒什么背景,可他比較求上進,長得高高的,眼睛大而有神韻,有一股不服輸的神情,也可稱作一股虎氣吧,較之城里男孩子有一種天然的區別。金光天生一副小姐德行,很少有什么能讓她放在眼里記在心上,一般平平常常的事物壓根兒就記不起,而要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就只能是一些特別的人和事,比如特別的美和帥,要不就特別地丑,總之是要有特色。而李鐵在眾多的選手中,不是最帥,也不是最有背景,但是他卻是最具品味和恒心的人。他知道金光是女人中的尤物,是黑夜里照亮自己的月亮,是一顆璀璨的鉆石對自己放射出獨一無二的光芒,他知道自己一無所有,但沒有努力過怎能輕言失敗?金光就像是這個世界呈放在自己面前的奶酪,我不去誰去,他像沖鋒陷陣的能手一樣抱得美人歸,對這一戰利品,李鐵神氣了好久,也堅定了他今后一往無前的信心和決心。

說實話,李鐵真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雷厲風行,鐵面無私。說起無私,也不是指傳統意義上的公而忘私,而是泛指對人對事敏銳的決策與判斷力,果斷而不失鐵腕風度。與李鐵的交往,起先遭到了金光父母家人的反對,可人往往就有一種逆反心理,越是不讓,就越偏要如此,父母還是比較開明的人士,也不好強求什么,就順其自然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所有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以后也不用責怪長輩。當金光與李鐵結婚后,金光的家人就幫李鐵將工作調到了效益最好的煙草公司,為李鐵今后的飛黃騰達搭起了一個較高的理想平臺。李鐵有金光家庭的光環罩著,一些以前較復雜的問題,現在也變得輕而易舉了,李鐵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關系網,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無處不在,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他的名字只是一個符號而已,而他背后那些舉足輕重的關系才能最終體現他的含金量。李鐵幸運地打好了一生中最好的一張牌,那就是婚姻帶給他的一個良好的開始。在煙草公司,李鐵先從煙草銷售業務員做起,打開了南方的市場,賺夠了回扣與份額,也接觸了南方那海味的空氣與日漸洋化的思維,這也不能不說是一種定向的反作用力,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有利也有弊,任何人也改變不了。李鐵因業績突出,現在已升為大權在手的總經理了,當然,這是李鐵主動行為的結果,是他靠自己的打拚奮斗出來的,俗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而此時,金光的選擇也得到了大家的首肯,她的選擇是對的。
可這樣的得意還能維持多久,金光有些不寒而栗。當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達到了他理想的境界時,也許就是他走向低潮的開始,就是他的劣根性徹頭徹尾暴露的開始。李鐵也許就是這樣,出身于農家,畢竟有一些農民的局限性,比如李自成最終也毀在這些局限性上。這是這個時代的錯誤,有些事怎么說呢,既然別人如此,李鐵也不能免俗,大勢所趨吧。聽過和看過太多這樣的故事,沒想到現在就將發生在自己身邊,而自己所有的優勢和信心此刻不名一文,像墻角的垃圾急待清理,是啊,自己也要隨時調整心態,沒有必要和自己過不去,對不對?
身旁的金線又為金光倒了一杯,對金光說:來,今日有酒今日醉,我們倆今天也一醉方休。姐妹倆一仰頭喝了個底朝天,并把杯子里的小酒珠灑向面孔,顯得興奮而性感。金光不再去想那些乏味和傷人心的背叛了,到今天她也終于嘗到了被拋棄的滋味,呵呵,自己也不是金剛不倒之身啊!生活也不盡是金光大道呀。想一想自己曾拋棄過眾多的人,才選擇了李鐵,而李鐵卻這樣對待自己,哼,想一想當初他靠幾根面條撐起的寒酸日子,想一想風里來雨里去的殷殷問候,再想一想一堆黃金反而把日子折騰得亂七八糟的現狀,金光就忍不住地冷笑,對金線說道:“干嘛和自己過不去?我還是我,不會為任何人和事低頭的,不就是一個男人么,這世界,不,也不用說那么遠,現在這個地方就有得是男人。愛,還要談愛,不是可笑么?愛就是一種體驗,它會帶來幸福,更多的卻是心碎;愛是一種成長,即使被拋棄,也會有所收獲;愛的未來只能是一種責任和義務,為一個屋檐下的安寧維持著或長或短的平衡。你別看著我,你姐姐不喜歡你這種眼神,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什么年代了,愿意怎樣就怎樣。哈哈,你說是不是?來,金線,再喝,喝完了我們就跳跳熱舞,好久不跳了……”金光有這本事,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也許這本身是一個善變的時代罷了,對什么也不必太驚訝和認真。
“喂,美女,你好,你說的我都聽到了,哲學味很濃呀!我可以坐下嗎?”金光抬頭望去,只見一位二十多歲的酷酷的男子,頭發輕燙過直立著,臉極有輪廓,眼睛比較聚焦有神,鼻子挺拔,嘴唇大而飽滿,身材高大,穿著一套深藍色的休閑服,很隨意也很陽光。又有獻殷勤的人了,金光和金線相視一笑。
哇噻,我可以肯定地說,你們是今天酒吧里最靚的女人,能和你們坐在一起,真是我的榮幸呀!為了這份榮幸,我要敬你們一杯。
不行,要敬就得一個一個地敬。金線發難了。
哇,一對二呀,要灌醉我呀,我可是處男,別不是想非禮我吧?
去你的大頭鬼,別盡想美事,誰要你呀,你以為你是謝霆鋒啊,還是古巨基?也不嫌腥臭,呸呸呸……金線大口一張,就出來一大串連珠炮似的語言,并趁他狡辯的時候,沖他頭上灑了一杯酒,然后拉著金光去蹦迪。
姐妹倆都大笑,這可是他自愿把指頭伸到別人嘴里的,呵呵,夠勁,他擦干酒珠睜開眼到處張望,姐妹倆看著他那惱火的樣子,心里樂開了花,蹦得更帶勁了,感到很興奮也很刺激。都是他自討的,怨不得我們。
三
出了酒吧的門,天空飄起了小雨,冰冰的,涼涼的,讓人有些許的寒意,金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才想起風衣還丟在里面,等返回取時,卻已不見了。金線就嘮叨開了:誰呀,這不要臉的,把你的新衣服偷走了。姐姐,真可惜,還指望你穿夠了送我穿呢,這可惡的小人,真不是東西。
算了算了,我們回去吧,丟了就丟了,只當是扶貧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金光表面上新潮,骨子里卻還是記掛著家,記掛著李鐵,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對于男人來說,得到就是放棄的開始;而對于女人來說,付出就是一種永恒的追隨。
金光正在孤獨地往回走。金線的家近,她本來要送送姐姐,可金光想一個人走走就隨她去了。有的時候孤單也會成為一種必要和習慣,讓人有一個空間來梳理一下情緒。街上傳來了一陣陣歌聲: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回憶里寂寞的香氣,我要試著離開你,不用再想你,雖然這并不是我本意,你曾說過會永遠愛我,也許承諾不過證明沒把握……不用難過,不用掩飾什么,當結果是那么赤裸裸……金光一下子就愛上了這首歌,雖然以前也聽過,但此時此刻卻只有這首歌能靠近她心靈中最脆弱的那部分,她不由得也跟著哼了起來: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這盛夏的果實……也許承諾不過證明沒把握……當結果是那么赤裸裸……她想著和李鐵就好像這盛夏的果實走到了秋天,還會走向冬天嗎?那越來越冷的感覺就像此時這漫天飛舞的落葉刮向了不知名的深淵,讓金光不由得打了個冷噤,她的風衣丟了,衣衫是單薄了些,她不由得雙手交叉抱住了雙臂,讓旁人看去怪可憐的。快到家了,金光加大腳步跑起來,也不管有沒有風度可言了。
金光猛然想起手機和鑰匙都放在風衣口袋里,糟了,不過李鐵要是在家也就不要緊了。這樣想著,一輛車悄悄在身邊停下并有人喊到:喂,你好。回頭望去,見是酒吧里被噴了一臉酒的男子。金光就有些緊張了,別不是找我報復來了,現在可是勢單力薄呀,好漢不吃眼前虧,金光理也不理就跨進了小區的大門,坐電梯到了五樓,敲了一陣門,糟糕,家里沒人,李鐵沒回來。金光心煩氣憤起來,這么晚了還能有什么應酬,誰知道是不是和野女人在鬼混。
金光下樓去給李鐵打電話,卻見那個男子正朝自己走來,手里高舉起一件衣服,近了一看正是自己的風衣。金光有些生氣說:你這人怎么這樣,把我的風衣拿去干什么?
因為你漂亮呀,我好拿去做白日夢想你。算了吧,就你,還不夠格。男子說。
什么什么,你說什么?金光一向以美女自居,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一巴掌想打死人,金光不由得火冒三丈,從沒有人說過自己不漂亮。
就是呀,你以為你是誰呀?是金喜善,還是藤原紀香?
喂,你有完沒完?我就是我。金光虎著臉說完奪過風衣就走,走了幾步站住翻了衣兜,卻沒找到手機和鑰匙,又沖到該男子身邊吼道:我的東西呢?快交給我,你這人怎么這么無恥,快還給我。
大小姐呀,你有點良心好不好?你們走后我看見這風衣丟在一張空桌子上,我好心好意幫你拿回來的,你自己不保管好,倒挺會怪人的呀!真是好人最好別做好事,你說對不?
金光兩眼死死地盯著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話,不信可以找老板作證,我拿著風衣交給老板,老板說你們剛走一會兒。我們檢查了口袋,什么也沒有。再有,如果我成心要你的東西,還會把風衣拿來給你,那不是自投羅網?我的大小姐,好好想想吧。男子從容不迫地說道。
金光想想也是這個理,就說了句:謝了。忍不住還是拿白眼剜了他一眼。
怎么回不了家?家里沒人?哇,真可憐。嘖嘖。
不要你管,你走好了。金光氣不打一處來,哪壺不開他提哪壺。
那怎么行呢,你一個人留在外面多不安全,你這么漂亮,就不怕碰到色狼呀。既然碰上了我,我就要好事做到底。誰讓我們還在一張桌上坐過呢,按傳奇說法,這要修行一百年呢。
咦,你剛才不是說我不漂亮嗎?
嗯,也許色狼也有眼花和饑不擇食的時候。他眨巴著眼壞笑著說。
不理你了,貧嘴。
金光有點氣惱,怎么這么背。人人都說好運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可自己是霉運來了躲都躲不掉。唉,只當是舍財免災了,可關健是自己怎么進家門,不能一直在外晃悠呀。
還好,小區商店的店主認得金光,所以金光就在那兒打了個電話,但是令金光失望的是,電話里傳來的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試。”
金光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么晚了,她不想去親戚朋友家,她是愛面子的人,面對別人的問長問短,她覺得比剝了自己的皮還難受。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像一尊雕塑,時間和空間仿佛都游離出她的軀殼,有一種被抽空的感覺,她感到很頹廢和疲倦。
我可以幫你嗎?回頭望去,是那個愛耍貧嘴的男子。
金光漠然地搖搖頭說:不用,謝了。奇怪,他怎么還未離開?
你遇到了麻煩,不是嗎?我從你憂郁的眼神中看得出,你并不快樂。
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別人瞎操心。
別嘴硬了,現在我看你怎么解決實際困難,進不了家門吧。你老公呢?
沒必要告訴你。金光說完就朝街道走去。
去哪兒?我送你,別賭氣和自己過不去。
金光想想也是這理,現在身無分文,哪兒也去不了,天晚了,一個單身女人不是很安全。想到這里就說:我哪兒也不去,你呀要做好人也行,給一個機會給你,我就在這兒呆著,你呀,就看著辦吧。
好吧,那我就等你家里人回來再走吧。要不你坐在車里等,舒服和雅觀一點。
四
李鐵此時真的有些焦頭爛額了,作為一個三十而立,事業有成的男人,他現在享受的是鮮花和掌聲,頗有些志得意滿的味道。身邊也總是美女如云,李總,李總親熱地叫著,這其中就有小學教師梅小婭。梅小婭二十三歲,未婚,有幾分姿色。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了李鐵,彼此有些好感,慢慢地來往了起來。作為李鐵來說,處在這個圈子,從當初的不習慣到認同,所花的時間并不多。有一個紅顏知己也可以充實和調劑一下生活,也沒什么不好。作為梅小婭來說,這樣一個有身份和實力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必須得抓緊這個機會,讓他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好讓自己快快活活地過完這一生。她于是使盡了百般功夫,不惜一切地討好和獻媚于李鐵。
一切就好像是水到渠成,兩人成了名副其實的情人關系。李鐵相信自己能夠做到: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照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要命的是梅小婭懷孕了,而梅小婭以此為要挾要和李鐵結婚。這不能不讓李鐵頭痛。李鐵是斷斷不會拋棄金光和寶貝女兒李環的,當初取環字,也是希望女兒一生珠環玉繞,圓圓滿滿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女兒是他心尖上的肉,他對女兒從來就是輕聲細語的,一副標準的慈父模樣。李環也很乖巧可愛,什么東西一學就會,現在正在全托的外國語小學上一年級。他可不愿梅小婭來打亂自己美滿的家庭生活,說什么也不會答應的。心想當初都是自愿的,我沒有強迫過你,也沒有承諾過和你結婚,現在來這手未免太不地道了。李鐵心里特別不悅。
但是李鐵知道當務之急是必須處理好梅小婭的事,不能再拖了,時間越長越對自己不利。梅小婭也不是省油的燈,好不容易釣了條大魚,怎么能輕易放手。兩人僵持不下。梅小婭拖住李鐵怎么也不讓他離開自己,非要他給自己一個承諾。時間在悄悄流逝,而彼此都已感到了疲憊。
李鐵心里是瞧不起梅小婭的,這樣的女人,說不定人盡可夫,做自己的老婆是絕不可能的,自己有金光和李環就心滿意足了。從家庭、學識、教養、容貌來比較,都是金光出彩得多。自己也就是抱著玩玩的態度,不可能認真的。但是現在要安撫好梅小婭,絕不能讓她給自己添亂,不能讓金光知道這件事。
在梅小婭的房間里,李鐵喝了口礦泉水,輕輕地擁抱著梅小婭:小婭,我是真的喜歡你,也希望擁有我們的孩子,可是這一切來得太快了,你要給我一個時間慢慢來處理這些問題,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是不?
那你說怎么解決,我反正要生下這個孩子。
李鐵聽梅小婭的口氣開始有些軟了就又說:你聽我慢慢說吧,為了你的名譽,為了孩子的將來,你現在不適合生下孩子。你總不能做個單身母親吧。
我要你離婚,馬上離。
別孩子氣了,這事急不得。弄得不好,要讓我老婆知道了,她偏不干,到時候你急她不急,你的肚子大了,孩子生下來沒爸爸是私生子,多丟人現眼。會丟盡你的臉的。
你就是他爸爸呀!
你好好想想,我一認賬,那不成重婚了。你這不是要把我送進牢房嗎?李鐵見梅小婭進了他設的套,就唬下臉不語,丟下她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梅小婭不作聲了。
李鐵一看火候正好就又湊過來抱著梅小婭說:親愛的小婭,我知道你難過,我也很難過,畢竟這是我們愛情的見證。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女人,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可是現在條件真的不允許我們這樣倉促地生下這個孩子,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了,我們還會有的,我們要讓我們的孩子正大光明地來,不要這樣偷偷摸摸地來。如果我進了牢房,你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再說,你是愛我的,不會不管我的,也不希望我那樣是不?除非你不愛我。你現在對我說,你到底愛不愛我?
當然愛。
愛就會有奉獻和犧牲。從來就是這樣,你認為呢?
也許吧。
這就對了,現在你要做一個小小的犧牲,明天去打掉這個孩子,雖然我也舍不得,但是,親愛的小婭,我是真的沒辦法。
我怕,我要你陪我,我好怕,今晚我不讓你走了。
想一想終于說服了梅小婭,他就答應留下來。并故做溫柔地說:好的,我陪你,我愛你,如果能替你,我真想替你去上手術臺。
哄好了梅小婭,他偷偷地給金光打電話,卻傳來“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李鐵認為金光可能睡下了,也沒多想。他還是很在意金光的,不論是從哪方面她都還合他的心意,因此他從未整夜未歸,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他不得不把梅小婭的問題擺在首位。他盤算著明天讓朋友為他作證,說自己整夜都和他們在一起搓麻將。
他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五
金光呆在貧嘴男子的車上一聲不吭,有點發呆,凌晨的鐘聲像一記記重錘砸在她低落的心田里,荒蕪得有些空白的心里,有一種失敗的影子占據著,她不由得長嘆了口氣,依舊是木木地靜坐著。他叼著煙從反光鏡里斜窺著她,驚奇于她那種變換不定的神情,剛剛在酒吧里的豪邁與現在的沉靜真的是兩個概念,動若脫兔,靜如處子也許就是這樣吧,她真是個人間的精靈,無論怎樣都頗具女人的質感,就是落地有聲的那種人,有特色有底蘊,神秘而特具魅力。“咔咔”金光忍不住咳嗽了起來,是煙味嗆著了她,她不由皺了皺眉頭,有她在場,李鐵從不抽煙。而此時她才知道自己發了好一陣呆了,她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了。我下車了,你也該回去了。真的很謝謝你,在酒吧真不該對你那樣,不好意思了。說著就去拉車門。卻被他拉住了說:不行的,你別硬撐了。現在深更半夜你沒鑰匙怎么進得了家門,你總不能站在門口守一夜吧。雖然我不好問你什么,但是你現在過得不順心,就讓我陪你在這兒等等吧。你也別拿我當外人,我們是中學的校友呢,只是你高我幾屆,你不認得我,可我記得你,誰讓你是校花呢,你那么驕傲從不正眼看我一眼,現在依然是這么溫婉動人,可是卻顯得疲憊不堪。
我叫陳浩,是你們班長董韌的表弟。能和你坐在一起是我的榮幸,我的大校花,不介意吧。
兩人是校友,這一下子就縮短了彼此的距離,金光也收起了自己的戒心。大家不是都傳這樣一句話:一起扛過槍,同過窗,蹲過班房,才是鐵膽哥們。金光也不再敵視他,畢竟是校友,量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樣。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金光在望眼欲穿中卻還是沒有等來李鐵,她有些氣餒了。也覺得自己在陳浩面前很沒面子。她不由側過臉去看陳浩,卻發現陳浩也正盯著她,不等金光開口,陳浩就搶著說:金光,你看是不是這樣好一些,到我家去吧,夜深了,深秋的寒氣上來了,你穿得這樣少,凍病了影響身體健康。說著就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金光身上,但是他自己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金光把外衣拿下給陳浩披上,說:別把你自己凍壞了,再等會兒好不好。這時候他們顯得很隨意,彼此也增加了一份信任感。夜真的很冷,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對方靠攏,增加點熱量,周圍是那樣地靜,他們的呼吸聲不斷地傳入彼此的耳孔,陳浩伸出胳膊攬住了金光的肩膀,金光想要掙扎卻被陳浩緊緊擁住說:不行,冷啊,只有靠原始的方法取暖了,你把手放我兜兒里,暖和暖和吧。金光伸出涼涼的一只手,突然惡作劇地將手伸向他內衣里的胸口,還一邊說:這兒最暖和了。鬧得陳浩條件反射地扭動起來,而金光就是不依不饒。結果他們是越來越緊地貼在了一起。
陳浩把車停在自己房前,擁著金光上了樓。他家里沒人都回老家去了。
陳浩找來自己的睡衣遞給金光說,去洗個澡吧,要不我們兩人一塊洗鴛鴦浴吧。
去,一邊去,門兒都沒有。
開玩笑。
我知道。
洗完澡,金光上床蓋上了被子。一會兒陳浩也洗完出來了,他走到床前說:我陪你取暖,為你服務。
不行,你說過不動我,我才來的。
是的,我說過,你不愿意我當然不會動你了。什么年代了,這么封建,為誰守節呀?他又不把你放在心上。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好,我不管。陳浩拉了燈上了床,陳浩想要擁住金光,金光打掉了他伸過來的手,陳浩想也許她需要時間來慢慢接納他,他就放棄了。很快,兩人在疲倦中進入了夢鄉。
六
清晨六點,李鐵回家小心地開了房門,怕吵醒了金光,他想以此混淆視聽——自己并不是徹夜未歸。當他走近床前時,卻發現金光并不在床上。
她上哪兒了,她可從未整夜未歸呀,難道她也紅杏出墻?李鐵站在窗前若有所思。這時,他看見一輛車停在小區門口,走下一男一女,他發現那女人就是金光,他的頭嗡地一聲就大了。
直到傳來了敲門聲,他才緩過神來,金光進門后也不理李鐵,李鐵禁不住質問她:他是誰?你怎么一夜未歸?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我做了什么?你好意思問我,你又做了些什么?你不是一樣整夜未歸嗎?金光心想自己又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還要忍受他的盤問就一肚子的火直往上竄,也懶得去解釋了。她撥通了陳浩的手機說:謝謝你,我已經進家門了。
李鐵鐵青著臉,看著樓下的陳浩。李鐵想:你竟敢在我頭上動土,把手伸向了我老婆,不給你點顏色,你以為我是吃素的呢。我不能這樣不聞不問,被人扣上綠帽子還蒙在鼓里,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要維護自己作為丈夫的獨特的版權,即使自己不喜歡她了,也不能容許她背叛,往自己身上潑臟水。他決定把梅小婭的事放一放,先把手頭上的事處理一下,內院要失火了,不救不行。
李鐵在門衛監控里查出了陳浩的車牌號碼,回頭找人搞清楚了他的大致情況,他開著一家礦產公司,經營得不錯,比較有實力,比自己年輕,正面交鋒自己沒把握能贏,又沒抓住他們的把柄,還是找幾個黑道里的混混嚇唬嚇唬他再說。
陳浩傍晚時分從辦公室出來,他想一想昨晚就有些好笑,和金光呆了一整夜,也沒征服她,只是進行了一些肢體接觸,想一想還是讓他有無限的想象和回味的空間,他想慢慢來吧,有錢有勢的美女多多少少有些與眾不同的,無可厚非,都是讓人寵壞的。既然有了開始,就會向后發展,以他的觀察金光生活得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風光,還是有漏洞和縫隙可鉆的。
快到家了,車開到一排剛竣工的商品房旁邊時,有幾個男子擋在了路口,按了幾遍喇叭,他們也不讓開,陳浩停下車,這幾個人一擁而上把他從車里拽了出來,揮拳就打,陳浩學過跆拳道,就拚命和他們搏斗,這幾人一看碰到了硬骨頭,氣得不得了,抄起一根鋼筋就朝陳浩亂揍,不一會兒,陳浩不動了,這幾個人也傻眼了,出了人命了。他們找到李鐵讓他掏錢,他們要逃跑,李鐵只有照辦。
李鐵真的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決定,就會斷送自己的一生。一天之內案情大白,他是幕后指使者被關進了監獄。
金光也一下子聲名遠播,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其實還有誰會關心和相信她是清白的,即使真的清白無辜也已于事無補。她真的有些懊惱不已,沒想到和陳浩會是這樣的開始和結束,沒有花開時的繁榮,只有凋零的秋天那些傷痛的雨絲掩蓋心底的失重,哀莫大于心死,這樣一個短暫的秋夜,讓她失去了家,失去了丈夫,失去了陳浩,失去了再呆下去的勇氣。這是一個命運的秋夜,凋謝的東西或許太多太多。如果能夠重來,也許會好好把握。
拿到去新家坡探親的護照后,金光在這個秋天的夜晚中悄悄啟程,遠方,遠方的新加坡,比任何時候都更具吸引力。她一再回頭,不是留戀,而是為了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