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力副總被電擊倒

王發坤

2005年11月，鄭州市檢察系統“十大精品案件”評選活動拉開了序幕。由鄭州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查辦的原河南省電力公司副總經理李俊杰貪污、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以其辦案模式新、辦案效率高、社會效果好，被視為樣板精品案件。這起由最高人民檢察院交辦、河南省人民檢察院統一指揮、鄭州市人民檢察院主辦的案件，從立案至偵查終結僅用了76天。

在河南省電力系統，李俊杰被譽為是年紀最輕、口碑最好、政績突出的廳級領導干部。但人們只看到他光際閃爍的一面，沒有發現他貪婪腐敗的一面。

據鄭州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指控，李俊杰在擔任河南省電力公司副總經理時，利用職務便利，收受他人人民幣、美元等合計價值人民幣280余萬元，貪污公款10萬元，另有近170萬元（含美元、港幣）人民幣的巨額財產不能說明合法來源。李俊杰的上述行為構成了貪污罪、受賄罪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李俊杰是搞電力的，但他忽視了一個起碼的常識，那就是電能夠帶來光明照亮自然，也會聚焦灰暗焚燒紙錢。

2004年6月24日，李俊杰因最高人民檢察院查辦國家某部委一起跨國大案而東窗事發，隨即被立案偵查。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極為關注李俊杰一案。偵查初始，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王尚宇再三強調，“李俊杰級別高，查案的基礎工作要做細”，“要樹立嚴格、文明執法的思想和安全意識，對涉案人員要愛護教育，對涉案單位要多溝通”。

立案條件成熟之際，鄭州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李自民立即召集反貪局有關人員，研究部署抓捕、搜查和追贓工作，確定這三項工作同步開展。

6月27日上午傳訊李俊杰時，李俊杰正好在辦公室，這給偵查工作造成了困難。因為李俊杰一般不熟悉的人他避而不見，以通知開會的名義又恐中途有變，案情緊急，戰機必須抓住。辦案干警按照李自民檢察長“縮小范圍，正面接觸，安全帶人”的指示，在反貪局長宋超的指揮下，不露聲色地走進了李俊杰的辦公室。

雖值盛夏，李俊杰依然乳白色短袖襯衣藍格色領帶，顯得儒雅沉穩，可是憂郁的神色表明，他似乎正在籌謀一項決定取舍的重大行動。見是檢察院的人來了，且兩人把住門口，一人站在窗口，李俊杰的臉上立刻閃出一絲驚恐。反貪局一處處長于云翔向李俊杰簡明地說明了來意。驀然間李辦公桌上的一張紙片引起了于處長的注意，于處長問：“這是什么？”李俊杰支支吾吾答不出話。于處長拿起一看，居然是一張準備銷毀的收款條子。

此前聞到風聲的李俊杰正在做手腳，且買好了全家人外逃的機票，再晚幾個小時，說不準他已經飛赴深圳了。為了不驚動省電力公司，辦案人員要求李俊杰做出送客人的樣子跟他們一起走。

抓捕工作結束后，辦案人員在訊問李俊杰的同時，獲取了一些極有價值的線索，以證促供，促使李俊杰初步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實。

訊問一度處于僵局，恰在此時，搜查組在街上秘密跟蹤截獲了李的愛人駕駛的轎車，從轎車的后備箱里發現了20萬元現金。審訊人員問及車里的錢準備轉移到哪里，李的妻子無從回答。訊問李俊杰，李俊杰臉色大變。

僵局之時，省、市檢察院領導義正辭嚴地向李指出，這是最后一次爭取寬大的機會，如再不交代，后果自負。李俊杰雖然思想斗爭激烈，卻死不開口。凌晨3時，李自民檢察長親自提審，用一種低緩而為其惋惜的語氣說：“論年齡、論級別，咱倆都是40歲出頭的廳級領導干部，講前途也都是上級培養考察過的跨世紀后備干部，道家庭更有賢妻驕子和父母高堂，做錯了不打緊，可怕的是執迷不悟呀……”

在李自民檢察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導下，李俊杰的態度趨于正常，終于由對立轉為配合，由畏罪到認罪，主動供述了偵查機關尚未掌握的許多犯罪線索和事實。由此，南方商人夏先洋巨額行賄情節顯山露水。

在朋友圈子里，李俊杰最為看重，也最能與他推心置腹直抒胸臆的要數夏先洋。2002年12月份，夏先洋經人介紹第一次見到李俊杰時，只字不談工程方面的事情，只是向李出示了中國建筑技術開發總公司關于第十一分公司屬夏先洋承包經營的情況說明書以及該公司的項目資質證明，婉轉地向李俊杰表明，他的公司完全有能力有條件參與河南境內的重大工程招投標及建設活動。交談中，夏了解到李俊杰在擔任河南省電力公司副總經理職務的同時，還兼任河南省電力建設工程質量監督中心站的法人代表。夏先洋心里清楚，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正是他所需要的，沒有李的允準，他的公司就進不了河南市場。于是夏下決心拉近與李俊杰的感情距離，一直到零距離再開口談業務。李俊杰也漸漸摸清了夏的家底及背景，心里暗想交往就得交夏這樣的朋友。

李、夏自第一次見面到2004年2月，期間李俊杰應夏先洋的請托，通過向省送變電公司和洛陽、首陽山、駐馬店、焦作和三門峽市幾家電廠打招呼，幫助夏以河南省建筑工程總公司和中國建筑技術開發總公司的名義，去上述單位投標樁基工程，居然全部中標。心想事成的夏不忘李的鼎力相助和似海深情，為彰顯豪門之氣，他先后分7次送給李俊杰高達160萬元的“感謝費”，從而達到了他與李的交情“零距離”的目標。

得知李俊杰出事的消息，夏先洋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整日于驚恐之中構織著躲避之策。辦案人員根據李俊杰的交代，決定盡快找到夏先洋這個行賄人。不料時過數日，連夏的影子也見不著。這時候交代完犯罪事實的李俊杰，思想上卸掉了沉重的包袱，積極地向辦案人員提供了夏先洋的聯系方式及活動特點。

7月上旬的一天，辦案人員將夏先洋誘導至鄭州。夏了解到是李俊杰“出賣”他的情況后氣得一句話也不講。

訊問受阻之際，鄭州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局長宋超親自出面了，這位刑法學碩士研究生畢業的檢察官，不僅精通刑法和偵查學，對犯罪心理學也頗有研究。他不慍不火地對夏先洋說：“說吧，既然李俊杰都已經講得清清楚楚，你晚說不如早講。”想不到姓夏的脫口而出：“這就怪了，哪有行賄人不舉報，受賄人主動交代的？”宋超局長馬上接話：“早醒悟就是比晚覺醒占主動啊！”無奈之下，夏先洋只好全部交代出向李俊杰行賄的前前后后。7月流火，水土不服的夏先洋在訊問期間中暑了，反貪局副局長王衛靖立即派人聯系醫院，給他輸液診治，這讓夏十分感動。

在對李俊杰立案偵查之初，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河南省人民檢察院的領導就提醒辦案人員，要“講求司法誠信，注意人權保護”。辦理此案過程中，檢察官們自始至終為執法行為注入人文精神，最大可能地保障了犯罪嫌疑人的人權及各項訴訟權利。

針對李俊杰是高學歷、高級別的年輕領導干部，辦案人員處處注意維護他的人格尊嚴，推心置腹地同他交心，在肯定他曾經輝煌與作為的同時，又痛惜他悲涼的人生起伏，在生活上予以關照，給他買飯、送衣、請醫送藥。6月29日，辦案人員依法對李俊杰住處搜查時，為了不驚動他患病在身的老父親，請求醫護人員配合，由一名女干警喬裝護士，陪護了近兩個小時，而檢察官們則小心翼翼地進入其他房間，只提取對案件有價值的東西，對其他物品小心輕放，物歸原處，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李俊杰的愛人也曾因此案一度進了看守所，這期間恰巧她生日，辦案人員熱情地給她過了生日。李俊杰案發時，他幼小的兒子剛剛小學畢業，在深圳度夏令營。孩子馬上要讀初中，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誰管誰問？細心的宋超局長一直把孩子的入學問題掛在心上，為他聯系了一所最好的學校。辦案人員還多次與省電力公司聯系，讓組織上盡可能地照顧李家的生活困難。為此李俊杰多次感動得淚流滿面，從內心懺悔自己的罪行。

2005年7月23日，李俊杰一案由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一審法庭認為，被告人李俊杰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賄賂人民幣267萬元、美元1萬元、價值人民幣5.8萬元的“索尼”等離子彩電一臺，采取直接侵吞的方法將10萬元公款占為己有，其行為已構成貪污罪和受賄罪；尚有巨額財產人民幣108萬余元、美元67418.40元和港幣44105元明顯超過其合法收入，本人不能說明合法來源，其行為又構成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判決書稱，被告人李俊杰本應廉潔從政，致力于國有公司的經營發展和國有財產的維護和增值，卻利用職務之便，大肆收受巨額賄賂貪污公款，并聚斂數額巨大的錢財，依法應從嚴從重懲處。但被告人李俊杰在偵查機關掌握其少量犯罪線索的情況下，能主動坦白交代大量的受賄、貪污的犯罪事實，并積極協助偵查機關抓獲行賄人，在行賄人拒不承認行賄的情況下，敦促行賄人如實交代，還能在案發前主動退還受賄錢款。故判決被告人李俊杰犯受賄罪、貪污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18年，并處沒收財產5萬元。